第369章 產道開時,我為逆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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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哭聲如同一根根淬毒的冰針,穿透風雪,刺入林風的識海。
    他體內的背符已旋轉至前所未有的極致,如一輪瀕臨崩毀的黑色太陽。
    藍焰與血火不再遵循真氣的引導,而是化作兩條涇渭分明的洪流,在經脈中衝刷、碰撞,形成一幅混亂而原始的陰陽太極圖。
    這股力量不再受他控製,也不再受任何外力左右,仿佛他自己的身體,成了一處即將開天辟地的混沌戰場。
    林風緩緩抬手,解下那杆陪伴他多年的斷槍槍柄上,纏繞著的最後一枚蜜燈殘片。
    這曾是他童年唯一的慰藉,如今隻剩下指甲蓋大小,溫潤的觸感中透著一絲徹骨的冰涼。
    他沒有試圖點燃它,隻是彎下腰,將這枚殘片輕輕放在了門前的雪地裏。
    奇跡般的一幕發生了。
    殘片並未燃起火焰,但那一點微光卻在風雪中蕩漾開來,投射出一幅虛幻的光影。
    光影中,是一個年幼的林風,手中正捧著一盞完整的蜜燈,燈火溫暖,映著他稚嫩臉龐上的茫然與恐懼。
    而在他身後,一隻看不見的、由陰影構成的巨手,正溫柔而又無可抗拒地,將他一步步推向一座名為“古墟”的深淵。
    記憶的閘門轟然洞開,那被遺忘的起點,此刻以最殘忍的方式重現。
    與此同時,百裏之外的雪原上,蘇婉兒正率領眾人艱難前行。
    她心頭猛地一抽,一股無法言喻的劇痛從心口炸開,仿佛有什麽與她性命交修的東西被硬生生撕裂了。
    她悶哼一聲,踉蹌半步,手中那柄視若珍寶的長劍發出一聲哀鳴,“鏘”地一聲,劍身竟從中斷為兩截!
    “婉兒!”身旁的柳如煙急忙扶住她。
    蘇婉兒卻顧不上斷劍,她臉色煞白地抬起頭,望向北方天際。
    隻見那片被風雪籠罩的北嶺上空,不知何時浮現出了一道巨大到令人窒息的虛影。
    九座頂天立地的黑塔以一種詭異的環形陣列相連,塔頂那些繁複的印記彼此交織,形成一張遮天蔽日的符文巨網。
    此刻,這張巨網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緩緩向中心收縮,其形態,竟像極了母體分娩時不斷閉合的產道!
    柳如煙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渾身血液瞬間冰冷,她失神地顫抖著,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擠出一句幾乎被風吹散的話:“錯了……我們都錯了……他們不是在造神……他們……他們是在‘生育’一個新的道統!用無數修士的命格與神魂為養料,孕育一個至高無上的‘道胎’。而林風……”她看向蘇婉兒,眼中滿是驚恐與憐憫,“他不是被選中的‘承道者’,他是所有失敗品中,唯一活下來的‘逆胎’!”
    黑塔門前,林風對外界的異變毫無所覺。
    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幕幻影消散,然後,毅然決然地踏入了那扇吞噬了無數生命的巨門。
    門內沒有預想中的殿堂或通道,腳下是一片溫熱而柔軟的地麵,如同活物的血肉筋膜,每一次踩踏都會微微蠕動。
    四周的牆壁上,鑲嵌著密密麻麻、數之不盡的透明封印艙,每一個艙體都呈現出胚胎的形態,其中浸泡著粘稠的藍色液體。
    而在每一個胚胎艙中,都蜷縮著一個少年,那些少年的麵容,竟與林風年少時一模一樣!
    他們雙目緊閉,神情安詳,仿佛沉睡在最溫暖的母體之中。
    但一絲絲幽藍色的火焰正從他們體內燃起,由內而外,緩慢而堅定地焚燒著他們的血肉、經骨,乃至神魂。
    這不是毀滅,而是一種提純,一種抹殺。
    林風的目光掃過這些與自己相同的“兄弟”,心中沒有恐懼,隻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他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到離他最近的一個封印艙。
    一股龐雜到足以撐爆任何元神境修士的記憶洪流,順著他的指尖悍然衝入識海!
    那是另一個“林風”的一生。
    他看到了自己如何被從無數候選者中選中,如何被抽取最本源的“命格模板”,如何被強行植入早已編寫好的記憶與情感,最後,如何在藍焰的點燃下,被焚盡“真我”,隻為成為一個完美的、純粹的道統容器。
    每一次“承道者”的誕生,都是一場慘烈無比的獻祭。
    而他,林風,是這成千上萬個“模板”中,唯一一個在藍焰焚身的過程中,憑借那盞蜜燈的微光守護住最後一絲真我,於烈火中強行睜開了眼睛的人。
    他不是承道者,他是竊取了道統力量的殘次品。
    穿過這片令人作嘔的“育嬰房”,林風來到了黑塔的最核心。
    這裏空無一物,隻有一顆巨大無比的“心髒”懸浮在半空,它由億萬殘魂與最精純的藍焰交織凝成,表麵脈絡清晰,每一次搏動,都讓整座黑塔隨之震顫。
    “心髒”的表麵,兩個由道紋構成的古字緩緩浮現,正是——林風。
    這便是道胎。它以他的命格為藍本,以他的名字為道號,即將降世。
    麵對這個與自己同源同名的“兄弟”,林風沒有發起任何攻擊。
    他隻是緩緩舉起手中的斷槍,在道胎劇烈搏動、散發出無上威壓的瞬間,毫不猶豫地將鋒利的槍尖,狠狠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噗嗤!
    鮮血噴湧,卻未落地。
    他體內的血火與藍焰找到了宣泄口,化作兩股狂暴的逆流,順著槍身瘋狂灌入那顆跳動的道胎之中。
    這兩股力量,一股代表著他被焚燒的過去,一股代表著他抗爭的現在,此刻如陰陽交匯,在他的身體與道胎之間,構築了一道殘忍的橋梁。
    火焰觸及道胎的刹那,那顆巨大的心髒發出了劇烈的抽搐,仿佛一個即將臨盆的產婦。
    它不再收縮,反而開始以一種痛苦的方式向外擴張、分娩——一枚枚璀璨的晶石,被它從體內強行排出,每一枚晶石中,都封存著一名失蹤已久的修士完整而純淨的神識。
    他們在用這種方式,返還養料。
    林風的麵色愈發蒼白,但他眼神中的瘋狂卻愈發熾烈。
    他一把抓住劇痛中不斷掙紮的道胎核心,用盡最後的力氣,湊到它旁邊,用隻有彼此能聽到的聲音低語:“你們想要的,是一個繼承者?很好,我給你們一個……弑親之子。”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引動了體內最後一絲雙焰,不再是灌輸,而是徹底的自F!
    他以自己的經脈為祭品,以燃燒的元神為引,強行將這顆與北嶺地脈緊密相連的道胎,從大地上徹底剝離!
    “啊——!”
    整座黑塔,乃至整個北嶺的九塔連環陣,同時發出了一聲淒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嘯。
    那聲音充滿了被活生生剖開母體的痛苦與怨毒。
    塔身之上,裂紋如蛛網般蔓延,那些被用作陣基、刻著犧牲者名字的“名柱”轟然炸裂,九百具被束縛了千年的骸骨從中掙脫,不再是怨魂,而是在解脫中化作漫天光點,向著蒼穹之上四散飛升。
    轟隆!
    第三座黑塔的塔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衝破。
    一道黑色的身影從中破出,靜立於風雪之巔。
    他周身無火無焰,隻有黑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
    他背上那道猙獰的舊日傷疤,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枚緩緩逆向旋轉的符文之眼。
    符眼的瞳孔深處,清晰地映照出九座擎天黑塔接連不斷、轟然崩塌的末日景象。
    他從萬丈高空飄然落下,悄無聲息地踩在厚厚的積雪上。
    雪地裏,第一次留下了屬於他的腳印。
    然而那腳印的朝向,卻是倒行的,仿佛他不是從過去走向未來,而是正從遙遠的未來,一步步走回現在。
    遠方,蘇婉兒怔怔地望著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淚水終於無法抑製地滑落臉頰,瞬間被寒風凍結。
    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隻有自己能聽見:“他不是回來了……他是,從‘道’的盡頭,殺回來了。”
    風雪之中,林風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透了無盡的雪幕,望向了遙遠的敵國皇城方向。
    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卻帶著一股斬斷一切因果的決絕。
    “產道已破,該我去……剪臍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