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我回來剪臍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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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攥緊了那根由九百具骸骨交織而成的“臍帶”,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起死寂的慘白。
那不是血肉之軀,卻傳遞來一陣陣源自靈魂深處的抽搐與哀求。
他體內的雙生火焰以前所未有的姿態逆向奔流,背後的符文旋渦已不再是眼,而是一輪燃燒的藍色深淵,將漫天風雪盡數吞噬。
“我不是你們的兒子……”他的聲音在風雪中嘶啞卻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封的魂魄中敲出的裂響,“我是你們不敢生的那個。”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雙臂肌肉虯結,青筋如地龍般在皮下暴起,向兩側猛然發力!
“——斷!”
沒有金石交擊的銳響,也沒有血肉撕裂的悶聲。
那根承載了九百個“林風”宿命、糾纏了數個時代陰謀的骸骨臍帶,發出的竟是一聲類似琉璃破碎,又如同心弦崩斷的清脆悲鳴。
哢嚓!
聲音響起的刹那,整座通天黑塔劇烈地顫抖起來,塔身內部傳出了一聲不似任何生靈所能發出的、充滿了極致痛苦與怨毒的母獸哀鳴。
這聲音穿透了風雪,跨越了疆域,仿佛直接在每個人的靈魂深處響起。
斷裂處,噴湧出的並非血液,而是億萬點璀璨如星塵的光屑。
那九百具被強行擰合成一體的骸骨,在這一刻得到了解脫,它們不再是鎖鏈,而是化作了純粹的魂光,如一場盛大的螢火之祭,紛紛揚揚地灑向天地,回歸虛無。
每一顆光點消散前,都似乎在向林風致以無聲的謝意。
而林風的身影,在漫天飛舞的魂光與依舊狂暴的風雪映襯下,第一次,完全失去了影子。
無論他如何站立,如何移動,腳下的雪地都潔白一片,再無半分陰翳。
光線仿佛穿透了他的身體,又或者說,他本身已經成為了一個無法被世間常理所定義的“存在”,不再能為自己投下任何痕跡。
塔在崩塌。
並非物理意義上的磚石瓦解,而是從概念上的消亡。
構成塔身的黑色符文開始剝落,巨大的塔身由實轉虛,像是被無形的大手從世間抹去的水墨畫。
曾經那心跳般的搏動徹底停止了,支撐著整個敵國氣運與承道譜係的“織機”,此刻已然灰飛煙滅。
邊境斷崖之上,風雪驟停。
蘇婉兒等人眼睜睜地看著遠方那座貫穿天地的黑塔,如海市蜃樓般緩緩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重新被風雪占據的、空無一物的天空。
那股壓在心頭、令人喘不過氣的沉重威壓,也隨之煙消雲散。
“他……成功了?”一名輕騎兵喃喃自語,聲音中充滿了難以置信。
“不。”柳如煙的臉色卻比先前更加凝重,她死死盯著林風曾經站立的方位,瞳孔微微收縮,“你們看他的腳下!”
眾人凝神望去,即便隔著遙遠的距離,在修為高深者的眼中,依舊能勉強捕捉到那個孤零零的黑點。
正如柳如煙所說,那個黑點的下方,雪地幹淨得可怕。
“影子……他的影子沒了!”蘇婉兒失聲驚呼,心頭湧上一股莫名的恐慌。
“不是消失了,”柳如煙緩緩搖頭,聲音艱澀,“是從來就不屬於他。那影子,是塔的影子,是那九百個‘他’堆疊在一起的影子。現在,塔毀了,‘他們’解脫了,附著在他身上的‘命’,自然也就散了。”
就在這時,楚瑤手中的傳訊玉符再次亮起,光芒微弱,上麵的字跡卻觸目驚心:“皇陵祖魂最後的警示——‘偽神’已死,‘真魔’當生。他斬斷的是枷鎖,也是……人間的‘門’。”
話音未落,她們曾乘坐的歸魂舟發出一聲哀鳴,舟身那張林風七歲時的麵容,眼角淌下兩行水汽凝結的冰痕,隨即整個麵容如風化般碎裂,化作了普通的木紋。
舟內燈焰徹底熄滅,靈性全失。
他親手斬斷了所有能將他“帶回去”的線。
林風從半空中墜落。
撕裂臍帶耗盡了他體內逆流的雙焰,背後的符文旋渦黯淡下去,重新化為一個複雜的烙印。
他胸口那道舊疤的位置,此刻不再是傷口,而是一個淺淺的凹陷,仿佛有什麽東西被徹底剜去,再也無法填滿。
他重重地砸在皇城最高的宮殿屋脊上,瓦片碎裂四濺。
他卻像毫無痛覺一般,緩緩站起身,踉蹌了幾步。
鮮血順著他撕裂的掌心滴落,落在覆著薄雪的琉璃瓦上,發出“滋滋”的輕響,冒起一縷縷黑煙。
他的血,已然非凡。
他抬眼環顧。
整座死寂的皇城,在他腳下蔓延。
曾經貫穿地脈、如蛛網般密布的巨大符陣,此刻已經失去了所有光澤,變成了一道道黯淡的刻痕,仿佛是大地蒼老的皺紋。
這座城,這座以九百個候選者命格為養料的巨大活體祭壇,已經死了。
空氣中彌漫著命格崩碎後留下的塵埃氣息,冰冷而空洞。
曾經駐守的軍隊早已潰逃,高官貴族也盡數失蹤,偌大的皇城,隻剩下他一個活人。
不,或許還有。
他的目光穿過重重宮闕,最終落在了皇城中軸線的盡頭——那座最為宏偉、最為莊嚴的主殿。
那裏,是“承道譜係”的真正核心,是供奉“神胎”的聖所,是決定由哪一個“林風”活下來的最終裁決之地。
如今,裁決者已死,他這個唯一的“幸存品”,要去見見這台“織機”背後,那些所謂的“織工”了。
他從屋脊上一躍而下,雙腳平穩地落在鋪著白玉石板的廣場上。
腳步聲在空曠的皇城中回響,顯得格外清晰。
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座主殿,步伐不快,卻堅定得如同丈量著自己的宿命。
風雪不知何時已經停歇,陰沉的雲層裂開一道縫隙,一縷慘淡的月光灑下,照亮了他前行的路。
他身後,再也沒有被拉長的影子,隻有一串孤單的腳印,延伸向那座深不見底的殿堂。
終於,他站在了那扇緊閉的、高達十丈的青銅殿門前。
門上雕刻著繁複的星辰與神魔,每一道紋路都曾是束縛他命運的法則。
他伸出那隻依舊淌血的手,手掌上沾染著自己的血,也沾染著那九百具骸骨崩解後的魂光塵埃。
他沒有用力去推,隻是將手掌輕輕地按在了冰冷的青銅門上。
嗡——
一聲低沉的共鳴,仿佛是古老時鍾走到了命定的時刻。
那兩扇沉重得足以讓千軍萬馬望而卻步的殿門,在他掌心之下,無聲無息地、緩緩地向內打開,露出一個深邃、幽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入口。
裏麵沒有一絲光亮,卻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注視感”,從黑暗的深處投射而來。
林風收回手,麵無表情地,一步踏入了那片深淵般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