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火蛇北行,有人點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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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嶺的寒風一如既往地刺骨,但風中卻多了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
那抹自斷槍殘痕中滲出的幽藍火焰,並未如預想中那般隨風消散,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條纖細而靈動的火蛇,沿著地麵的裂隙蜿蜒遊走。
它並非在燃燒,更像是在撫慰。
所經之處,被“影蛻計劃”抽幹生機的枯草竟顫巍巍地探出新綠,堅硬如鐵的凍土也泛起濕潤的暖意,就連那些殘留在地表、散發著不祥氣息的符陣痕跡,也在藍焰的舔舐下悄然瓦解,化為最純粹的靈氣塵埃。
柳如煙帶領著天機閣最精銳的探子,已經不眠不休地追蹤了整整一夜。
她手中的羅盤指針瘋狂旋轉,最終卻無力地垂下,因為這股力量的流向根本不遵循天地間的任何既定法則。
她隻能憑借肉眼,追逐著那條在大地上“繪製”圖案的火脈。
隨著追蹤的範圍越來越廣,一個令她頭皮發麻的猜想在她心中成形。
她停下腳步,在一塊被火脈勾勒出奇特拐角的岩石旁蹲下,指尖蘸著融化的雪水在地麵飛速劃動,將沿途所見的火脈路徑一一複刻。
片刻之後,一幅繁複而詭異的圖譜呈現眼前。
“閣主,這……”一名探子上前,眼中滿是困惑。
柳如煙沒有回答,隻是死死盯著地上的圖譜,呼吸變得急促。
這圖譜她太熟悉了,正是天機閣的不傳之秘——《乾坤訣》的總綱圖。
但,又不完全是。
火脈行走的每一個節點,每一次轉折,都與圖譜上的承道符文截然相反。
正行的符文是承載、穩固、封印,而這逆行的軌跡,則是拆解、逆轉、釋放。
它像一個技藝最高超的鎖匠,正用一把無形的鑰匙,從根源上破解著這片土地乃至整個世界被設下的禁錮。
她猛地站起,從懷中取出一隻傳音玉蝶,低聲而急切地向遠在皇都的楚瑤傳訊:“他不是在逃……他是在鋪路。用自己的殘魂,為某種東西的歸來,鋪一條逆天之路!”
此刻,北嶺的祭壇之上,蘇婉兒正獨自靜坐。
她麵前,插著那杆斷裂的長槍。
她的指尖一遍又一遍地輕撫著冰冷的槍脊,每一次觸碰,槍身上殘留的藍焰便會微微一動,仿佛在溫順地回應。
她閉上雙眼,調理著因悲痛而紊亂的內息。
識海之中,林風在光雨中消散的身影反複出現,那句輕得像歎息的話語,卻如洪鍾大呂般在耳邊回響不絕——“若你們還記得我,就當我是那盞沒滅的燈。”
燈……沒滅的燈……
蘇婉兒猛然睜開雙眼,眸中最後一絲迷茫被決絕取代。
她站起身,解下身上厚重的狐裘披風,鄭重地將斷槍層層包裹,如同包裹著最珍貴的至寶。
隨後,她將這沉重的“行囊”背負於身後,槍尖斜指蒼天。
她沒有去追尋那條蔓延的火脈,而是低下頭,看著雪地上那些被火蛇爬過而融化的、倒行的腳印舊痕。
“你不回來,我便走你走過的路。”她喃喃自語,語氣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
話音落下,她邁開腳步,踏雪北行。
她的步伐不快,卻異常堅定,每一步,都精準地踩在那些灼痕之上,仿佛在與一個時空交錯的旅人,重疊彼此的足跡。
皇宮深處,觀星台上,楚瑤一襲素衣,獨立於寒風之中。
她仰望著深邃的夜空,臉色比天上的星辰還要清冷。
就在剛才,她親眼看到,象征著人間帝座的北穹紫微星,竟發生了一絲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偏移。
與此同時,一股來自極北之地的九幽之氣,如開閘的洪流,衝破星宿壁壘,倒灌而入。
這絕非尋常的天象異變。
她不再猶豫,轉身走入觀星台下的密室,啟動了皇室曆代口口相傳、非亡國滅種之危不可動用的禁術——“窺命盤”。
她咬破指尖,將一滴殷紅的精血滴在古樸的石盤中央。
嗡的一聲,石盤上無數交錯的紋路瞬間亮起,整個天地的命運軌跡仿佛都濃縮在了這方寸之間。
然而,當楚瑤凝神望去時,瞳孔卻驟然收縮。
在代表極北的方位,原本應該是一片象征著“終結”與“寂滅”的混沌虛無,此刻卻突兀地浮現出一座黑塔的虛影。
那塔的形製她從未在任何古籍中見過,通體漆黑,無門無窗,表麵光滑如鏡,唯有一道橫貫塔身的裂痕,如同一張緊閉的嘴唇,正以一種極其緩慢的頻率,一張一合,仿佛在“呼吸”。
每一次呼吸,都有絲絲縷縷的九幽之氣被它吞入,又吐出更為純粹的死寂。
她指尖冰涼,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這不是承道之塔……”她失神地低語,聲音帶著一絲恐懼,“這是‘道源’被剜出後,在那傷口上……長出的新瘤。”
極北凍原,風雪如刀。
柳如煙率領的探子小隊已經深入了千裏。
沿途的景象越發詭異,大地之上開始出現一道道深不見底的裂穀,幽藍色的霧氣從穀底噴薄而出,將周圍的冰川都染上了一層妖異的色彩。
在那飄渺的霧氣中,柳如煙甚至能隱約聽到無數細碎的低語,匯成一句冰冷的神諭:“母胎已死,新神當立。”
在一處新裂開的冰窟內,她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
那是一塊被深埋在萬年玄冰之下的焦黑骨骸,不知屬於何種生靈,但其上卻用一種古老的手法刻畫著殘缺的符文。
柳如煙一眼就認出,這符文的筆觸和構造,與當年林風背負的罪罰符文同出一源!
她立刻取出隨身攜帶的“照魂鏡”,將鏡麵對準那半塊焦骨。
鏡麵光華流轉,浮現出的卻不是骨骸主人的殘魂,而是一段被塵封的記憶影像。
畫麵中,一個約莫七歲、麵容依稀可見林風輪廓的男孩,正被一雙無形的大手,一步步推向一座荒涼的古墟。
這景象柳如煙曾在林風的記憶碎片中見過。
但這一次,畫麵卻多出了一個本不該存在的細節——在古墟入口的高處,立著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那身影手中握著一把古樸的刻刀,正在一塊巨大的石碑上,一筆一劃地刻下兩個字:林風。
柳如煙倒吸一口冷氣,遍體生寒。
這已經不是簡單的宿命,而是……“有人……還在重寫他的命運!”
與此同時,蘇婉兒已經行至極北冰原的邊緣。
就在她踏上這片純白土地的刹那,背後被披風包裹的斷槍突然開始劇烈震顫,其強度遠超之前任何一次。
一道濃鬱的藍焰自槍尖噴湧而出,不再貼地遊走,而是在空中劃出一道淩厲的弧線,如同一支穿雲的利箭,直指前方一座巍峨的冰山。
蘇婉兒凝目望去,隻見那冰山的山體中央,不知何時裂開了一道巨大的縫隙。
縫隙之內,並非預想中的冰窟或岩石,而是赫然嵌著一座塔。
一座通體漆黑,無銘無紋,散發著吞噬一切光線之感的死寂之塔。
塔的底部,有一道狹長的暗紅色痕跡,像是早已幹涸的血漬,其形狀,宛如嬰兒降生後,被強行剪斷臍帶所留下的創口。
看到那道血痕,蘇婉兒的心猛地一揪,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湧上喉頭。
她想起林風曾經說過,他畢生所求,不過是斬斷與那個“母體”的聯係。
“你不是要剪斷臍帶嗎?”她對著那座黑塔,聲音輕得隻有風能聽見,“怎麽……又回來了?”
話音未落,夜風驟起。
那條遊走了不知幾千裏、貫穿了整個北嶺的藍焰火蛇,終於抵達了它的終點。
它在黑塔前盤繞三圈,發出一聲類似龍吟的低吼,隨即一頭撞進了塔底那道血痕之中。
刹那間,整座黑塔仿佛被激活。
那道緊閉的“嘴唇”裂痕,開始緩緩向兩側開啟。
內裏沒有光,沒有聲音,隻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可就在那裂痕開啟的一瞬間,一聲極輕的鈴響,清晰地傳入蘇婉兒耳中。
那清脆的頻率,與當年林風親手捏碎的那枚殘鈴,碎裂時的聲音,完全一致。
蘇婉兒握緊了背後的斷槍,正欲上前一探究竟。
忽地,她腳步一頓,瞳孔凝固。
隻見塔門開啟的黑暗中,緩緩浮現出一道身影。
那人背對著她,黑袍在極北的寒風中獵獵作響,寬闊的肩背上,幾道縱橫交錯的舊日傷疤,正流轉著與那火蛇同源的幽藍光芒。
蘇婉兒的心髒在那一刻幾乎停止了跳動,一個熟悉到刻骨銘心的名字,幾乎就要脫口而出:“林風?”
然而,那背影卻仿佛未曾聽聞,隻是緩緩抬起手,覆上冰冷的塔壁。
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亦無華光萬丈的異象,整座黑塔,連同那道身影,竟在一片死寂中,無聲地開始下沉,沒入凍土深處,仿佛從未出現過。
雪地上,隻留下蘇婉兒僵立的身影,和那道緩緩閉合的大地裂口,裂口之下,是一個無人知曉的、正在開啟的全新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