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爛舌頭才配嚼天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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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笛聲如同一根無形的絲線,穿過死寂的夜,精準地刺入虞清晝的靈台。
並非刺痛,而是一種共鳴。
就在笛聲響起的同一刹那,她掌心那股灼痛感轟然爆發!
虞清晝猛地攤開手掌,借著清冷的月光,她驚駭地看到,自己白皙細膩的掌心皮膚之下,竟有一道道流光溢彩的晶體紋路正在瘋狂滋生、蔓延。
它們如同活著的電路,閃爍著係統崩潰時才會出現的亂碼光芒,彼此交織,勾勒出繁複而扭曲的形狀。
更詭異的是,這些晶紋並非一成不變,當她心中閃過一絲驚愕,紋路便驟然收縮;當她升起一絲探究的念頭,紋路又隨之舒展,浮現出截然不同的字符。
它在讀取她的情緒,不,它在用她的情緒書寫!
虞清晝心念電轉,立刻返回簡陋的屋舍,尋來筆墨紙硯。
她屏住呼吸,將手掌重重地按在雪白的宣紙上,試圖將這掌心的秘密拓印下來。
然而,當她抬起手時,紙上出現的並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符籙,而是一組仿佛生物痙攣般扭曲抽搐的線條,毫無規律,醜陋而混亂,像一個瘋子的塗鴉。
這根本不是給人看的東西。
虞清晝凝視著這團亂麻,沉默片刻,忽然抓起這張紙,走出了屋子。
次日,璿璣閣山下的村落裏出現了奇怪的一幕。
那位高高在上的掌燈人,竟在村口將一張張畫著古怪線條的紙分發給了一群嬉鬧的頑童。
“隨便玩。”她隻說了這三個字。
孩子們接過這不知所謂的“畫”,好奇地打量著。
一個虎頭虎腦的男孩嫌棄地撇撇嘴:“這畫得也太醜了,還不如我尿的……”話沒說完,就被他娘捂住了嘴。
他索性將紙揉成一團,剛好路邊貨郎挑著擔子叫賣糖葫蘆,他便用這張紙包住剛買的糖葫蘆,高高興興地跑開了。
旁邊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卻覺得紙上的線條別有韻味。
她看不懂,但那些曲折的弧度,讓她聯想到了祭典上巫女的舞蹈。
她將紙鋪在地上,竟踮起腳尖,笨拙地模仿著線條的走向,跳起了一段誰也看不懂的、卻自得其樂的舞蹈。
虞清晝靜靜地看著這一切,沒有阻止,也沒有引導。
直到第三日清晨,一件奇事徹底引爆了整個村鎮。
鎮東頭那口早已幹涸了數十年的枯井,一夜之間竟重新湧出了清冽的井水!
聞訊而來的村民圍在井口,驚奇地朝裏望去。
然而,更讓他們瞠目結舌的一幕發生了——那清澈如鏡的水麵倒影裏,映出的並非圍觀者的臉,而是一段流動的、無聲的對話!
倒影中,一個壯漢正用手指在地上比劃著什麽,赫然便是虞清晝分發出去的那些扭曲線條。
而他對麵,一個從未謀麵的行腳商,竟也用同樣古怪的手勢回應著。
他們素不相識,昨日卻做了同一個關於謝昭華的夢,夢醒之後,腦中便多出了這些符號。
此刻,他們竟能通過這套外人眼中的“亂碼”,流暢地交流彼此的見聞與驚恐,仿佛這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語言。
虞清晝站在人群外,看到這一幕,心中最後一塊石頭終於落地。
她明白了。
這套全新的符號係統,不需要學習,不需要理解,它通過最原始的接觸與模仿,如同瘟疫般悄無聲息地傳播。
但它帶來的並非死亡,而是一種治愈,一種將被“格式化”的個體重新連接起來的力量。
她不再猶豫。
從那天起,虞清鬥每日都在村口擺起一個簡陋的攤子。
她不賣東西,也不算命,而是教人“說瞎話”。
“大家來學,天是綠的,草是藍的,哭比笑更高興!”
“跟我唱,這首歌要跑調才好聽,音越高越悲傷!”
她鼓勵人們講不合邏輯的句子,唱南腔北調的歌,寫滿是反義詞的順口溜。
起初,百姓都當她瘋了,笑她走火入魔。
可漸漸地,怪事接連發生。
鎮上一個天生喑啞的少年,在旁邊聽了幾天,竟也跟著無聲地哼起一段古怪的曲調。
當晚,他家人驚恐地發現,他竟在夢遊中抓起一塊木炭,在牆上寫下了密密麻麻上百字。
那些字跡是早已失傳的古體,內容,赫然是三百年前被天道一把火焚毀的禁書——《女修列傳》的佚失篇章!
消息傳開,整個璿璣閣勢力範圍內的氣氛都變了。
恐懼與敬畏交織,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將信將疑地模仿那些“瞎話”與“亂碼”。
而在這一切的起點,那棵老槐樹下,盲童已經連續七日沒有吹響斷笛。
他隻是靜靜地坐著,小小的手指在覆滿塵土的膝頭,一遍又一遍地描摹著虞清晝掌心拓下的那些符號。
第八日的淩晨,天光未亮,萬籟俱寂。
他忽然毫無征兆地開口了,聲音沙啞、幹澀,完全不像一個孩子,倒像一個沉睡了千年的古老存在。
“我不是瞎的,是你們看不見。”
周圍早起灑掃的雜役被這突如其來的話語嚇得魂飛魄散,紛紛驚駭避讓。
盲童卻對周遭的反應置若罔聞,他緩緩站起身,那雙空洞的眼眶第一次“望”向了某個確切的方向——早已廢棄的藏經洞。
他一步一步,徑直走向那被巨石封死的洞口,在布滿青苔的岩壁前停下。
他抬起瘦弱的手,用那稚嫩的指甲,在堅硬的岩石上,劃下了第一道符。
那正是謝昭華在萬人夢境中,比劃出的第一個手勢!
刹那間,整座山體發出一聲沉悶如巨獸蘇醒的嗡鳴!
塵封了不知多少年的禁製法陣,在這一劃之下,竟如冰雪消融般寸寸碎裂。
緊接著,無數焦黃的殘頁自洞內狂湧而出,如同一場紙張的暴雪。
每一片殘頁的邊緣,都滲出詭異的紫色光暈,仿佛曾被某種以規則為食的活物啃噬過。
虞清晝疾步趕來,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殘頁。
翻過來,背麵赫然用血一般的朱砂寫著一行小字:“空白指令集·殘章一”。
其下內容,竟是一段需要“三人同頻書寫、七地同步焚毀”方能激活的驚天咒文。
這咒文的目的隻有一個——欺騙天道,將凡人的“苦痛”偽裝成獻祭的“信仰”,從而汲取被係統壟斷的力量。
虞清晝的心髒狂跳起來。
她立刻召集了璿璣閣附近七個村落的代表,將這套更為複雜的符號親自傳授給他們,並定下了最終的時辰:七日之後,清明子時,在七處指定地點,同時點燃寫滿這套新符文的、象征舊日律法的文書。
她向所有人解釋了這套咒文的作用,描繪了那石破天驚的前景,引得眾人群情激昂。
但她隱瞞了最關鍵的一件事——那殘章的末尾,還有一行用更小、更淡的血字寫成的注釋。
施法者中,必須有一位主祭者,“舍聲為契”。
一旦咒文激活,主祭者將永遠失去說出任何連貫、有意義話語的能力,成為一個隻能發出破碎音節的活啞巴。
當夜,所有人都沉浸在即將到來的變革的激動中,唯有虞清晝的房間燭火未熄。
她獨坐案前,提筆寫下了最後一封條理清晰的書信,將璿璣閣的未來、謝昭華的遺願、盲童的安置,一一交代清楚。
寫畢,她沒有將其封存,而是取出了那枚謝昭華留下的丹爐殘片。
她將信紙投入其中,指尖燃起一縷殷紅的血焰,將其點燃。
熊熊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自己未來的模樣——白發蒼蒼,坐在那棵老槐樹下,手中輕輕搖晃著一隻從不作響的銅鈴。
她的嘴唇一張一合,似乎在說著什麽,卻沒有任何聲音傳出,隻有風穿過她空洞的話語。
她看著那幻象,嘴角竟逸出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吹滅了火燭,推開窗。
窗外,清明前的春風拂麵而來,微涼,卻帶著一股騷動的力量。
仿佛在遠方的七個村落,已有千萬人在月光下,用無聲的語言,回應著她的召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