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8章 別拿正常來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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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晝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封神台頂,她伸出兩根白皙如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仿佛對待一件稀世珍寶,將那顆凝聚著北境少女言靈之力的露珠輕輕拈起。
但這並非結束,而是一場更深層次蛻變的開始。
靜室內,薑璃已經九日未曾沾染任何帶有甜味的食物。
對於常人而言,這不過是口腹之欲的克製,但對她而言,這無異於一場主動發起的內戰。
她體內的天魔血脈,那嗜甜如命的本源,正以前所未有的頻率躁動著。
一道道漆黑如墨的魔紋,不再安分地蟄伏於皮下,而是數次試圖衝破血肉的束縛,在她光潔的右臂上猙獰蔓延,如活物般扭曲。
這一次,薑璃沒有壓製。
每日清晨,當第一縷陽光刺破雲層,她便會麵無表情地拔下發簪,在那道早已結痂又撕裂的舊傷口上,決絕地,再劃開一道新的口子。
黑霧般的魔氣如釋重負般滲出,卻沒有消散,反而溫順地纏繞上她的指尖。
她抬起手,在空中緩緩勾勒,描畫出一個個凡人無法解讀、神明亦會皺眉的扭曲符號。
這些符號並非文字,更像是法則的塗鴉、邏輯的夢囈。
它們在空中短暫停留,散發出擾亂心神的微光,隨即無聲地沉入地底。
每一次符號沉下,靜室周圍方圓十丈的靈氣便會陷入一場短暫的紊亂,時而狂暴如沸,時而死寂如冰。
玄未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那無處不在的係統淨化協議也未曾發出任何警報。
在天道的監察邏輯中,薑璃的行為被精確地判定為“走火入魔後遺症引發的無意識靈力泄露”,其波動強度始終控製在核心清除閾值的臨界點之下。
她像一個行走在懸崖邊緣的舞者,以最癲狂的姿態,維持著最精準的平衡。
另一邊,虞清晝沒有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她以特殊的符陣小心翼翼地采集著那些扭曲符號沉入地底前逸散的最後一絲能量,將其與透明草爆裂時釋放的音雨頻率數據相結合。
經過七十二個時辰不眠不休的推演與煉製,一種全新的符紙在她手中誕生。
此符紙質地輕薄,色澤灰白,仿佛由煙塵壓製而成,虞清晝為它取名為——“囈語箋”。
為了驗證其效用,她當著璿璣閣一眾核心弟子的麵,來到了演法台。
她取出一張空白的囈語箋,以靈力點燃。
符紙遇火,並未化作灰燼,而是在升騰的火焰中,緩緩浮現出一行歪歪扭扭、卻力透紙背的字跡。
“我怕我其實願意被命名。”
火焰中的字跡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仿佛在拷問每一個旁觀者的靈魂。
火光熄滅的刹那,台下一名素來以堅毅果敢著稱的年輕弟子,竟毫無征兆地雙膝跪地,雙手掩麵,發出壓抑不住的痛哭。
“我怕……”他哽咽著,聲音顫抖,“我怕脫了師門賜予的道號,我便什麽都不是了……我怕那種虛無!”
一言既出,滿座皆驚。
囈語箋的威力,已無需更多證明。
它能灼燒出一個人心中最不願承認、甚至連自己都未曾察及的念頭,並且,那字跡本身似乎就帶上了一絲微弱的因果偏折之力,讓被揭示的恐懼,在瞬間變得無比真實。
薑璃對這一切了如指掌。
她走出靜室,蒼白的臉上不見絲毫血色,那雙桃花眼卻亮得驚人。
她召集了七名在“逆契術”儀式中意誌最為堅定、自我定義也最為荒誕的自願者,帶領他們進入了璿璣閣深處一處名為“回聲窟”的禁地。
此地岩壁材質特殊,能將傳入的聲音以一種奇特的方式完整保存,號稱千年不散。
“站到各自的方位上去。”薑璃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窟中回響,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命令。
七人依言,分別站在了洞窟中天然形成的七個凹陷處,那恰好是七個聲波匯聚的節點。
“現在,用你們最大的聲音,喊出你們是誰!”
短暫的沉默後,七道聲音同時爆發,如驚雷般在洞窟內炸響!
“我是明天遺落的昨天!”
“我是沒人偷的賊!”
“我是鑰匙孔而不是鑰匙!”
“我是被遺忘的誓言本身!”
七句充滿悖論、顛覆邏輯的瘋語在狹小的空間內瘋狂疊加、碰撞、共鳴。
整個回聲窟的岩層開始劇烈震顫,仿佛承受不住這股源自概念層麵的衝擊。
終於,在聲波激蕩至頂點的刹那,洞窟頂端一塊磨盤大小的鍾乳石,在一陣令人牙酸的碎裂聲中,轟然墜落!
它並未摔成碎片,而是在落地前便已在空中凝結成一團半透明的晶體。
晶體內部,流光溢彩,竟封存著一段雜亂卻頑固的吟唱聲——那曲調,正是數百年前,那位因拒絕神賜道號而被宗門聯手誅殺的無名女修,在臨終前發出的瘋語!
一直沉默地跟在薑璃身後的盲童,緩緩走上前,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觸碰在那團凝結的聲晶之上。
就在接觸的瞬間,聲晶表麵立刻浮現出無數細密的波紋,其起伏變幻的頻率,竟與封神台頂那株透明之樹上顯現的心跳紋理,完全一致!
“就是它!”虞清晝眼中精光一閃,她再不遲疑,指尖情絲彈出,如最鋒利的刀刃,將聲晶瞬間切割、研磨成最細膩的粉末。
她將這些閃爍著微光的粉末,小心翼翼地混入了那罐由薑璃親手煉製的“無理墨”之中。
新的墨汁,色澤愈發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線。
當虞清晝以一支新筆蘸取此墨,準備試寫時,那飽含墨汁的筆尖,竟傳出了一段清晰、卻又仿佛隔著萬古歲月的女聲低語:
“我不需要你們記住我,隻要你們敢忘掉名字。”
薑璃接過那支筆,眼神決絕,轉身重返早已化為廢墟的願契坊。
她無視了遍地灰燼,徑直走到一處空地,以天魔本源催動靈力,向地下深掘。
片刻之後,一口比南嶺霧淵中發現的那口更大的青銅鏽鍾,被她從地底硬生生拽了出來!
此鍾內壁,密布著無數被利器刮削過的刻痕,顯然有人曾想徹底抹去其上的一切。
但即便如此,依舊有部分未能被完全清除的殘存文字,在幽暗中若隱可現:
“……不應言說者……亦得開口。”
薑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以自身天魔本源為火種,點燃了心火,將虞清晝剛剛煉製出的全部囈語箋,盡數投入了巨鍾之內。
熊熊烈焰衝天而起,火光之中,浮現出無數張模糊不清、性別難辨的麵孔。
他們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嘴唇卻在無聲地開合,仿佛正在集體複述著同一句無法被聽見的言語。
虞清晝適時出現,她取出一卷由三百七十二名“無名者”的發絲與她自身情絲交織而成的三丈長絹,猛地鋪展於鍾口之上。
燃燒後的灰燼,並未隨風飄散,反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隨上升的氣流,自動附著於長絹之上。
不過片刻,整幅長絹便被覆蓋了一層細密的灰黑色紋路,它們構成了一片無法被任何已知體係所閱讀的文字群,卻詭異地帶著一絲溫熱的、仿佛心跳般的觸感。
虞清晝將這幅詭異的長絹,懸掛於重建後的靜默祭壇最高處,麵向所有前來觀望的璿璣閣弟子,朗聲宣布:
“從今日起,凡不願依律申報名諱者,可至此處,焚話成紋,代名為誓!”
當晚,夜風初起。
第一縷風掠過那懸掛於高處的長絹,竟發出了陣陣清晰可聞的“沙沙”聲。
那聲音不大,卻綿密不絕,傳入耳中,竟宛如成千上萬的人,正在無邊的黑暗中,同時用最低沉、最沙啞的聲音,笨拙而固執地低語。
薑璃站在祭壇之下,仰頭聽著這曠古未有的交響,那雙因過度消耗而顯得空洞的桃花眼中,終於透出一絲笑意。
“聽,”她輕聲說道,“他們在學說話了。”
這由無數自我否認與悖論構成的合唱,不僅僅在璿璣閣上空回響。
它像一根無形的探針,悄然撥動了整個世界的神魂之弦。
薑璃那隻曾與偽善功德係統深度綁定的左眼,此刻微微發燙,一種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感知正在眼瞳深處悄然蘇醒,仿佛即將開啟一扇通往億萬靈魂深處的大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