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3章 舌尖灰燼不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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勝利的喜悅並未在薑璃臉上停留太久,她緩緩垂下眼簾,目光落在自己左掌那道新鮮的傷口上,那裏,剛剛滲出的血液已經開始凝固,化作一片暗紅色的血痂。
她的視線又轉向腰間的某個小巧錦囊,仿佛能穿透布料,看見裏麵所剩無幾的、沾著口水的蜜餞殘渣。
一道比剛才應對天道時,更加瘋狂、更加危險的念頭,在她心底悄然萌發。
騙,隻是開始。
她轉身走向祭壇的另一個角落,那裏靜靜地擺放著一個不起眼的陶罐。
罐子裏裝的,正是那枚血色儺麵被十七道掌紋解構後,所化作的那一撮比塵埃更細的、灰白色的鹽狀粉末——《說謊經》補遺卷的灰燼。
她用指尖撚起最後一星蜜餞糖霜,感受著那轉瞬即逝的甜意。
隨即,她的另一隻手,伸向了那個陶罐,同樣撚起了一撮那灰白色的“細鹽”。
一甜,一鹹。
一為生命之證,一為權威之骸。
她將兩根手指並攏,在掌心輕輕搓撚,兩種截然不同的粉末以一種詭異的方式互相黏合,最終形成了一粒比米粒還小的、色澤灰撲撲的丸子。
這便是她為監察使準備的真正誘餌——一枚假名丸。
當薑璃將其置於指尖,用自身體溫稍稍捂熱時,一股無形的灼痛感便從丸體內部透出。
虞清晝的感知中,那股痛感並非實質性的傷害,而是一種純粹的、模擬的信號,其在神經末梢上蔓延的軌跡,竟與上古“名錄”中,第一個代表“獻祭”的字符殘形,分毫不差!
這是一個隻存在於痛覺中的名字。
虞清晝瞬間明悟,素手輕揚,數百縷比蛛絲更纖細堅韌的情絲自指尖彈出,將那十七名被除名弟子獨有的心跳頻率,通過情絲的共振,小心翼翼地“鍍”在了假名丸的表麵。
在情絲的包裹下,那粒灰撲撲的丸子表麵,竟浮現出一層極淡的青銅色光澤,模擬的正是天道賜名時,序號烙印在靈魂上的獨有輝光。
“給他。”薑璃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虞清晝會意,托著那枚已然“包裝”完畢的假名丸,緩步走到祭壇中心的盲童麵前,輕聲命令:“吞下去。”
盲童喉頭滾動,將那粒假名丸咽入腹中。
丸體入腹即化,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
刹那間,他赤裸的上半身皮膚表麵,一道道由紫金色雷紋構成的繁複序號憑空浮現,如活物般纏繞遊走。
那正是“實驗體·癸亥七三九”的完整形態!
這是一個用謊言、疼痛和生命痕跡精心捏造的完美誘餌,以天道最熟悉的方式,向整個法則之網宣告:此處有名可查,此處有“合法實驗體”存在!
薑璃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毫不遲疑地伸出自己那條布滿猙獰魔紋的右臂,如毒蛇般纏住盲童的手腕,濃鬱的魔氣化作無數漆黑的絲線,強行滲入盲童的血脈之中。
那宣告自身存在的紫金雷紋,在接觸到魔氣的瞬間,如同被濃酸潑濺,開始被逐筆腐蝕、消解。
每當一道雷紋筆畫被魔氣抹去,盲童的舌尖便會不由自主地湧出一滴混雜著糖霜的血珠。
血珠滴落在祭壇堅硬的地麵上,落地即燃,升騰起一縷無聲的、灰白色的火焰。
待火焰熄滅,灰燼竟自動凝結成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空白的微型木牌。
腐蝕在繼續,血珠在滴落,空白木牌在不斷生成。
靜默祭壇之上,一場針對天道法則的、無聲的獻祭與竊取,正在瘋狂上演。
直至子時降臨。
萬籟俱寂中,璿璣閣上空那道尚未閉合的天穹法則裂隙,猛然間被撕扯得更大!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凝實、更具壓迫感的青銅光柱,如天神之劍,撕裂夜幕,不再是試探性的掃描,而是精準無比地直指靜默祭壇!
來了!
光柱之中,一個身披青銅戰甲、臉戴猙獰儺麵的巍峨虛影,緩緩凝聚成形。
監察使降臨了!
祂似乎對下方那個正在被“汙染”的合法實驗體感到震怒,隔著無盡虛空,緩緩探出了自己的手掌。
然而,麵對這毀天滅地的威壓,薑璃卻隻是站在原地,從虞清晝手中接過最後一粒早已備好的、一模一樣的假名丸,在監察使那足以凍結神魂的注視下,看也不看,便徑直塞入自己口中。
灼熱的痛感瞬間在舌尖炸開,那上古字符的殘形如烙鐵般印在她的味蕾上。
她緩緩抬起頭,仰望著那道即將壓頂的青銅光柱,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比魔氣更加瘋狂的輕笑。
“來啊,看看誰的名字……先燒幹淨。”
話音落下的瞬間,青銅光柱轟然壓頂!
薑璃舌尖的灼痛感非但沒有停止,反而愈發劇烈,仿佛整個舌頭都在燃燒。
然而,她預想中監察使被假名混淆的場景並未發生。
光柱之中,那張猙獰的青銅儺麵,雙眼處深不見底的空洞,竟驟然間凝聚出焦點!
那焦點越過了含著另一枚假名的薑璃,無視了她身上洶湧的魔氣,徑直鎖定了她身後的盲童!
薑璃心頭猛地一沉。
她瞬間明白,自己終究是低估了監察使本體的認證邏輯。
那由《說謊經》灰燼和蜜餞殘渣捏造的假名,或許能騙過天道法則那冰冷、機械的廣播與掃描機製,卻騙不過監察使這尊擁有獨立意誌的法則執行者!
盲童身上,那尚未被魔氣完全腐蝕的紫金雷紋仍在執著地向外廣播著“癸亥七三九”的序號。
這道信號,成了監察使眼中最清晰無疑的燈塔!
“清晝!”薑璃厲喝出聲。
虞清晝無需她多言,情絲早已急織如電。
她雙手結印,十七名被除名女修的身影在她身後化作虛影,她們在甜痂封耳後那安詳熟睡時的呼吸節拍,被虞清晝以情絲強行抽出,化作十七道無聲的漣漪。
“無聲回環!”
十七道漣漪如層層疊疊的夢境,瞬間在盲童周身布下一座微縮的陣法。
陣成刹那,盲童皮膚上那明亮的紫金雷紋光芒忽地一暗,廣播信號變得斷斷續續,如同風中殘燭。
但那緩緩下壓的青銅巨手,僅僅是停滯了微不足道的一瞬,便再次以不可阻擋之勢壓來!
這點幹擾,還不夠!
血液並未滲入土石,反而像是被磁石吸引,瞬間滑向一枚先前由盲童血珠生成的灰燼木牌。
血與灰燼一觸,便立刻融合,凝成了一枚指甲蓋大小、惟妙惟肖的微型舌形印記。
印記表麵,紫金色的“癸亥七三九”字樣一閃而過,隨即竟轟然自燃!
火焰無聲,呈詭異的灰白色。
待其燃盡,灰燼之中,顯現出一行由更深邃的黑暗構成的嶄新烙痕——“名燙,心涼。”
就是現在!
薑璃猛然探出左手,將掌心那道由魔紋與生命線交織而成的新紋,死死按在了那枚尚有餘溫的舌形印記之上!
嗡——
掌紋與灰燼產生了劇烈的共振!
這股震顫通過薑璃的身體,傳導至腳下的靜默祭壇。
地麵上,那張由三百七十二道掌紋交織而成的巨網,在同一時刻同步震顫起來。
這股震顫的頻率,混亂、無序、充滿了凡俗的生機,與那代表天道秩序的假名雷紋,形成了最徹底的逆反!
盲童耳垂上的兩枚墨點驟然黯淡,仿佛被一股更強大的力量徹底壓製。
他體內那道頑固的“實驗體”廣播信號,在掌紋巨網的逆向共振之下,終於被徹底斬斷!
懸停在祭壇上空不足半寸的青銅儺麵,失去了明確的目標,終於陷入了短暫的遲疑。
虞清晝抓住了這千載難逢的空隙。
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一縷最精純的噬魂魔紋如黑色閃電,狠狠刺入了自己左掌掌心那枚“存在密鑰”——那粒晶瑩的糖霜結晶之中!
劇痛襲來,虞清晝悶哼一聲,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她不顧自身本源受損,強行從自己的生命烙印中截取了一段最混沌、最原始的“無名心跳”,順著情絲,閃電般注入盲童的後心脈門!
刹那間,盲童一直平穩如鍾的胸膛起伏陡然一變,他那被嚴密控製的呼吸節律,在這一刻徹底退化、崩潰,化作了嬰兒初啼般原始、急促的節奏。
這節奏裏,沒有恐懼,沒有喜悅,沒有意義,沒有歸屬。
無可命名!
天穹之上,那凝實的青銅光柱終於出現了劇烈的晃動,光中的儺麵輪廓開始變得模糊不清,仿佛即將被這片徹底無法被定義的“無名之地”排擠出去。
就在勝利曙光乍現的瞬間,薑璃卻感到右臂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
她駭然低頭,隻見自己那條布滿猙獰黑色魔紋的右臂末端,靠近手腕的一小截魔紋,竟在毫無外力作用的情況下,自行幹枯、剝落!
那截魔紋脫離血肉,在空中化作一捧毫無生氣的黑灰,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著,飄向遙遠的南方天際。
薑璃的瞳孔驟然縮至針尖大小。
天道……在抽走她的悖論權限!
用她自己的力量,去填補被他們撕開的認證漏洞!
與此同時,光柱之中,那即將潰散的監察使虛影,五指竟猛地一屈,帶著不容置疑的法則之力,似乎要放棄認證,轉為強行抓取!
劇痛之下,薑璃清晰地感覺到,右臂那截魔紋剝落之處,皮肉正不受控製地向外翻卷,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她的骨血深處破體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