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假名燙舌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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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清晝甚至無需轉述命令,那些本就處於高度戒備狀態的璿璣閣女修們,在聽到“廢銅爛鐵”四個字的瞬間,便已心領神會。
她們兩人一組,沉默地走向祭壇角落,合力抬起那些曾代表天道威嚴、如今卻滿是汙穢與裂痕的青銅碎片,動作間沒有絲毫敬畏,仿佛在搬運真正的垃圾。
很快,一堆扭曲的、散發著淡淡法則腐朽氣息的廢銅,便被堆砌在了靜默祭壇的正中央。
它們曾是天雷的餘燼,是監察使意誌的延伸,此刻卻卑微地躺在地上,等待著被賦予新的、充滿羞辱意味的用途。
勝利的喜悅並未在薑璃臉上停留太久,她緩緩垂下眼簾,目光落在自己左掌那道新鮮的傷口上,那裏,剛剛滲出的血液已經開始凝固,化作一片暗紅色的血痂。
她的視線又轉向腰間的某個小巧錦囊,仿佛能穿透布料,看見裏麵所剩無幾的、沾著口水的蜜餞殘渣。
一道比剛才應對天道時,更加瘋狂、更加危險的念頭,在她心底悄然萌發。
騙,隻是開始。要讓它們……也嚐嚐這味道才行。
薑璃沒有理會那堆廢銅,而是轉身走向祭壇的另一個角落。
那裏,靜靜地擺放著一個不起眼的陶罐。
罐子裏裝的,正是那枚血色儺麵被十七道掌紋解構後,所化作的那一撮比塵埃更細的、灰白色的鹽狀粉末。
這並非普通的鹽,而是天道權威符號崩解後的殘骸,是《說謊經》補遺卷的灰燼。
她走過去,用指尖撚起最後一星蜜餞糖霜,感受著那轉瞬即逝的甜意。
隨即,她的另一隻手,伸向了那個陶罐,同樣撚起了一撮那灰白色的“細鹽”。
一甜,一鹹。一為生命之證,一為權威之骸。
她將兩根手指並攏,在掌心輕輕搓撚。
糖霜的甜膩與細鹽的微澀在指腹間交融,兩種截然不同的粉末以一種詭異的方式互相黏合,最終形成了一粒比米粒還小的、色澤灰撲撲的丸子。
這便是她為監察使準備的真正誘餌——一枚假名丸。
丸體表麵沒有任何文字或符文,看起來平平無奇,甚至有些粗糙。
然而,當薑璃將其置於指尖,用自身體溫稍稍捂熱時,一股無形的灼痛感便從丸體內部透出。
虞清晝的感知中,那股痛感並非實質性的傷害,而是一種純粹的、模擬的信號,其在神經末梢上蔓延的軌跡,竟與上古“名錄”中,第一個代表“獻祭”的字符殘形,分毫不差!
這是一個隻存在於痛覺中的名字。
虞清晝瞬間明悟了薑璃的意圖,她素手輕揚,數百縷比蛛絲更纖細堅韌的情絲自指尖彈出,精準無誤地纏繞向那枚微小的假名丸。
她沒有強行注入靈力,而是將那十七名被除名弟子獨有的心跳頻率,通過情絲的共振,小心翼翼地“鍍”在了假名丸的表麵。
嗡——
在情絲的包裹下,那粒灰撲撲的丸子表麵,竟浮現出一層極淡的青銅色光澤。
那光澤模擬的,正是天道賜名時,序號烙印在靈魂上的獨有輝光,它看起來無比真實,卻又像一層隨時會剝落的蛋殼,內裏空空如也,不具備任何法則層麵的綁定效力。
“給他。”薑璃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虞清晝會意,收回情絲,托著那枚已然“包裝”完畢的假名丸,緩步走到祭壇中心的盲童麵前。
她蹲下身,輕聲道:“含在舌下,不要吞咽。”
盲童依舊靜默如鍾,仿佛沒有聽到。
但他的身體卻無比誠實地微微前傾,順從地張開了小嘴。
虞清晝將那粒假名丸輕輕放入他口中,置於舌底。
異變陡生!
丸體並未如預想中那般融化,但盲童左右耳垂上,那兩枚代表著“守時者”身份的墨點,卻在同一時刻驟然閃爍起來!
那光芒穿透了甜痂封印,一明一暗,其頻率卻與遠在南方深山的那顆墨珠心髒的跳動,完全錯位,形成了一種詭異的、互相幹擾的節律。
這還不夠。
薑璃上前一步,麵無表情地伸出舌頭,用牙齒在自己的舌尖上狠狠一咬!
一滴鮮紅的血珠,從舌尖滲出,被她精準地逼出唇間,不偏不倚地滴落在那枚懸浮於虞清晝掌心的假名丸上。
血液並未染紅丸體,反而像水滴落入滾油,滋啦一聲輕響後,瞬間被吸收殆盡。
丸體的內部,一個微型儺麵的虛影一閃而過,麵具的額心位置,一排扭曲的、由血絲構成的古篆,清晰地顯現出來——
“實驗體·癸亥七三九”。
“名字是假的,疼是真的。”薑璃舔了舔舌尖的傷口,嚐到一絲甜意與血腥交織的味道,她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譏誚,“夠真了。”
她對虞清舟遞了個眼色。
虞清晝不再猶豫,將那枚徹底完工的假名丸,重新送入盲童口中,這一次,她輕聲命令:“吞下去。”
盲童喉頭滾動,將那粒假名丸咽入腹中。
丸體入腹即化,一股無形的波動以他為中心驟然擴散!
刹那間,他赤裸的上半身皮膚表麵,一道道由紫金色雷紋構成的繁複序號憑空浮現,如活物般纏繞遊走。
那正是“實驗體·癸亥七三九”的完整形態!
“戒備!”虞清晝心頭一緊,以為是天道懲戒降臨,情絲之網瞬間繃緊,準備強行剝離那雷紋。
然而,她很快便驚駭地發現,那看似威嚴可怖的紫金雷紋,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攻擊性!
它不傷及肉體,不侵蝕神魂,它唯一的用途,竟是一種最高權限的“身份廣播”——以天道最熟悉的方式,向整個法則之網宣告:此處有名可查,此處有“合法實驗體”存在!
這是一個用謊言、疼痛和生命痕跡精心捏造的完美誘餌!
薑璃等的就是這一刻。
她毫不遲疑地伸出自己那條布滿猙獰魔紋的右臂,如毒蛇般纏住盲童的手腕。
濃鬱的魔氣順著她的手臂,化作無數漆黑的絲線,強行滲入盲童的血脈之中。
“滋……滋滋……”
那宣告自身存在的紫金雷紋,在接觸到魔氣的瞬間,如同被濃酸潑濺,開始被逐筆腐蝕、消解。
詭異的是,每當一道雷紋筆畫被魔氣抹去,盲童的舌尖便會不由自主地湧出一滴混雜著糖霜的血珠。
血珠滴落在祭壇堅硬的地麵上,落地即燃,升騰起一縷無聲的、灰白色的火焰。
待火焰熄滅,灰燼竟自動凝結成了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空白的微型木牌。
腐蝕在繼續,血珠在滴落,空白木牌在不斷生成。
靜默祭壇之上,一場針對天道法則的、無聲的獻祭與竊取,正在瘋狂上演。
時間流逝,直至子時降臨。
萬籟俱寂中,璿璣閣上空那道尚未閉合的天穹法則裂隙,猛然間被撕扯得更大!
一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凝實、更具壓迫感的青銅光柱,如天神之劍,撕裂夜幕,不再是試探性的掃描,而是精準無比地直指靜默祭壇!
來了!
光柱之中,一個身披青銅戰甲、臉戴猙獰儺麵的巍峨虛影,緩緩凝聚成形。
監察使降臨了!
祂似乎對下方那個正在被“汙染”的合法實驗體感到震怒,隔著無盡虛空,緩緩探出了自己的手掌。
祂的掌心朝下,那張同樣猙獰的掌心儺麵,雙眼處是兩個深不見底的空洞,仿佛要將下方的一切存在盡數吸入其中。
然而,麵對這毀天滅地的威壓,薑璃卻隻是站在原地,甚至沒有去看那道光柱。
她從虞清晝手中接過最後一粒早已備好的、一模一樣的假名丸,在監察使那足以凍結神魂的注視下,看也不看,便徑直塞入自己口中。
灼熱的痛感瞬間在舌尖炸開,那上古字符的殘形如烙鐵般印在她的味蕾上。
她緩緩抬起頭,仰望著那道即將壓頂的青銅光柱,以及光柱中那隻緩緩壓下的巨手,唇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卻比魔氣更加瘋狂的輕笑。
“來啊,看看誰的名字……先燒幹淨。”
話音落下的瞬間,遠在萬裏之外的南方深山,那顆懸浮於墨珠內的琥珀心髒,毫無征兆地,猛然停跳了一刹!
心髒表麵,那剛剛由盲童吞服假名丸而生成的“癸亥七三九”序號,竟如幹枯的蛇蛻般,開始層層剝落、崩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