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錯字糊弄高等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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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之上,那道撕裂夜幕的青銅光柱驟然一滯。
光柱中,監察使巍峨的身影仿佛被無形的力量定格,那隻足以毀天滅地的巨手,懸停在距離靜默祭壇不足半寸的空中,進退維穀。
真正的戰場,並不在璿璣閣的上空,而在萬裏之外,那顆作為天道悖論節點的墨珠之內。
幾乎就在薑璃吞下假名丸的同一時刻,南方深山中,那顆懸浮於墨珠內的琥珀心髒,其表麵剛剛由盲童吞服假名丸而生成的“癸亥七三九”序號,竟如幹枯的蛇蛻般,開始層層剝落、崩解。
天道的信息同步機製出現了致命的延遲。
它剛剛才在悖論節點上複製了“癸亥七三九”這個名字,試圖將其納入自身的邏輯閉環,卻發現源頭信號已經自我汙染、自我否定。
這就好比一個抄襲者剛把答案謄寫到紙上,卻發現原卷已經被作者塗得麵目全非。
監察使陷入了短暫的邏輯困境。
它無法確認眼前的薑璃與那正在崩解的“癸亥七三九”究竟是何關係。
這短暫的困惑,便是薑璃等待已久的破綻。
“它學會抄作業了,那我就……多寫幾個錯別字給它抄。”
薑璃的聲音冰冷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道命令。
她的目光越過那凝固的青銅巨手,落在了那十七名剛剛經曆過生死考驗、神情依舊有些茫然的璿璣閣弟子身上,最終,定格在她們身上穿著的、沾染了歲月塵埃與個人氣息的舊袍之上。
“清晝,取她們十七人的舊衣袖口,剪成掌形。”
虞清晝沒有絲毫猶豫,素手一揮,十七道無形的情絲如最鋒利的剪刀,悄無聲息地從每位弟子的左袖袖口處,各裁下一塊巴掌大小的布片。
布片在空中盤旋,精準地落入她掌中。
薑璃走向祭壇角落,那裏,錦囊中最後一絲蜜餞殘渣被她小心翼翼地撚出。
她劃破指尖,將鮮血滴入那星點糖霜,指腹搓撚,化作一灘粘稠的、散發著甜腥氣息的暗紅色“墨汁”。
“畫。”薑璃言簡意賅。
虞清晝接過那灘“墨汁”,以指為筆,在那十七塊舊布片上迅速描畫起來。
她畫的,正是掌紋。
但這些掌紋卻詭異得令人心悸——生命線在中途突兀斷裂,仿佛昭示著夭折的命運;感情線逆向生長,從指根倒灌回掌心;而象征智慧的紋路,則擰成了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
每一幅“掌紋”,都是一個充滿了邏輯錯誤的詛咒。
畫完最後一筆,虞清晝又做了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
她以情絲為針,將先前捕捉到的、那十七名弟子在甜痂封耳後安睡時發出的夢囈片段,如繡花般一針一線地“縫”進了每一塊布掌之中。
那些夢囈,全是她們幼年時顛三倒四、毫無邏輯的童謠。
“三月三,王母娘娘不開門……”
“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荒誕的童謠與錯誤的掌紋結合,構成了一個個充斥著凡俗謬誤與混沌記憶的“信息陷阱”。
“埋了它。”薑璃的命令接踵而至。
祭壇邊緣,生長著一圈其貌不揚的透明小草,這是璿璣閣特有的“見心草”,根係如水晶般剔透,能映照萬物本源。
虞清晝將那十七塊布掌,小心翼翼地埋入見心草的根係四周。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那些透明的草葉仿佛有了生命,竟主動卷曲,將布掌溫柔地包裹起來。
緊接著,葉脈之中,開始滲出一顆顆晶瑩的露水。
露水之中,映照出的並非周圍的景象,而是一個個歪歪扭扭的、寫錯了的字。
虞清晝定睛看去,心頭一震。
那赫然是薑璃幼年時才會寫出的錯字——“璃”,王字旁少了一點,右邊的“離”則多了一橫,筆畫稚嫩而固執。
虞清晝立刻以情絲探入解析,隨即臉色微變。
她確認了,這個看似孩童塗鴉般的錯字,其獨特的筆畫結構,竟能精準地觸及天道底層校驗模塊的一個BUG——一個能引發無限遞歸、導致係統崩潰的邏輯漏洞!
就在這時,一直靜默如鍾的盲童,忽然動了。
他赤足走下祭壇中心,一步一步,精準地踏過那十七個布掌的埋藏點。
他的步伐很輕,像貓一樣悄無聲息,但每當他的腳掌落下,地麵下對應的舊衣布片便會析出一片鹽晶。
那些鹽晶在泥土中自動排列,形成的圖案,竟是布片上那錯誤掌紋的鏡像!
更詭異的是,他耳垂上那枚新生的、與薑璃心跳同步的第三枚墨點,隨著他的步伐,開始有規律地閃爍。
但那閃爍的頻率,卻總是刻意地錯開半拍,仿佛一個結巴的鼓手,在奮力敲打一首永遠無法完整的樂曲。
這種“心跳stutter(卡頓)”,通過他“守時者”的權限,被同步廣播至整個法則之網。
遠在南方的墨珠,那顆天道的“心髒”,在試圖同步這錯亂節拍時,其同步算法頻頻出錯,隻能不斷回滾、重試,陷入了低效的循環。
天道,被拖慢了。
薑璃眼中寒芒一閃,抓住了這千鈞一發的時機。
她猛然抬起左手,五指並攏如刀,在祭壇堅硬的地麵上,以自身鮮血為引,重新繪製那張由三百七十二道掌紋交織而成的巨網!
她的速度快如閃電,血線勾勒出的紋路與原先的巨網幾乎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在於——她故意將所有掌紋的最終交匯點,向左偏移了三寸。
就是這微不足道的三寸!
當新的血色巨網徹底成形的刹那,遠在萬裏之外的南方墨珠,其表麵剛剛開始模擬生成的糖霜掌紋,如同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揉搓,瞬間突兀扭曲!
無數幽藍色的光暈在墨珠表麵瘋狂亂閃,發出“滋滋”的輕響,宛如一段瀕臨崩潰的程序,在屏幕上瘋狂彈出報錯代碼。
它被騙了。
它耗費算力學習模仿的“完美防禦”,從一開始就是一個精心設計的、帶著致命錯誤的贗品!
做完這一切,薑璃的臉色已然蒼白如紙。
她緩緩站直身體,從懷中取出最後一粒、也是最小的一粒蜜餞殘渣。
她沒有絲毫猶豫,將這僅存的、代表著凡俗與生命的最後一點甜意,輕輕放在了自己舌尖那被假名丸灼出的烙痕之上。
劇痛與微甜交織,她任由那粒糖霜在傷口處融化,然後緩緩咽下。
糖霜入腹的瞬間,她右臂那層半透明的琥珀色痂殼之上,竟浮現出一行由十七位弟子心跳共同震顫而成的嶄新紋路。
那紋路歪歪斜斜,充滿了孩童般的挑釁筆觸,寫著:
“我寫錯了,你信嗎?”
在行末,甚至還畫了一個無比潦草、卻又無比嘲諷的歪斜笑臉。
轟——!
天穹之上,那凝固的青銅光柱,終於在這一連串的邏輯攻擊下徹底崩潰。
它沒有退回天際,而是化作了億萬點璀璨的青銅光雨,如一場盛大的流星,紛紛揚揚地灑落。
光雨落在靜默祭壇上,觸地即化,形成一枚枚微型的、空白的木牌。
牌麵無字,唯有一圈淡淡的糖霜漣漪,在牌麵上一閃而逝。
薑璃仰起頭,任由那冰涼的“雨水”打在臉上。
她伸出手,接住其中一滴。
光雨在她掌心匯聚,映出了她的倒影。
倒影中,那個白發魔女,正緩緩抬起左手,用纖細的小指,在空中一筆一劃地,寫下了一個缺了最後一筆的“止”字。
一個永遠無法停止的“停止”。
薑璃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那笑聲裏,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輕蔑與快意。
“高等神?不過是個抄作業都怕被發現的小學生罷了。”
幾乎就在她話音落下的同一刻,遙遠的南方深山,那顆被重重迷霧包裹的墨珠內部,琥珀心髒,在經曆了數次回滾與卡頓後,第一次主動加速,跳出了一個薑璃從未教過它的、全新的、急促而陌生的節奏。
仿佛一個被激怒的學生,終於決定不再抄襲,而是要自己寫出答案。
薑璃的笑聲戛然而止,她猛地收回手,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凝重。
有什麽東西,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悄然改變了。
這一夜,注定無人能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