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錯心跳騙過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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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截魔紋剝落之處,皮肉不受控製地向外翻卷,仿佛有什麽東西,要從她的骨血深處破體而出。
然而,預想中更劇烈的痛苦並未降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強行抽離本源的虛弱感。
薑璃的臉色愈發蒼白,但她的左眼卻前所未有地明亮。
整整一夜,她未曾合眼,就這麽站在靜默祭壇之上,如一尊冰冷的石雕,左瞳深處死死倒映著萬裏之外,南方深山中那顆墨珠的虛影。
那顆琥珀心髒的跳動,正如她所料,越來越快,越來越急促,卻也越來越混亂。
它在瘋狂地模擬、複現,試圖理解她剛剛構建的那套“謊言壁壘”。
但無論它如何耗費算力,都無法精準描摹出她右臂上那琥珀色糖霜痂殼的掌紋走向,尤其是那些故意為之的“錯筆”。
它像一個執拗的學童,對著一張龍飛鳳舞的草書字帖,試圖用最工整的館閣體去臨摹,結果自然是越描越亂,越學越錯。
午夜時分,那急促的跳動中甚至出現了一絲恐慌的顫抖。
薑璃唇角那抹嘲弄的笑意,終於重新浮現。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又一次高估了它。
天道不是在學習,不是在適應。
它是在恐慌。
一個習慣了製定規則、俯瞰眾生的存在,當它第一次發現自己連最基礎的“抄襲”都做不好時,它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認證焦慮之中。
“清晝。”薑璃的聲音打破了長夜的死寂,帶著一絲因虛弱而產生的沙啞。
虞清晝一步上前,整夜的守護並未讓她顯露絲毫疲態,眼神依舊銳利如刀。
“將那十七件舊衣的袖口取來。”
虞清晝沒有多問,素手一揮,那十七件見證了璿璣閣弟子們成長的舊袍便無聲飛來,懸浮於半空。
隨著情絲如剪,十七塊沾染著歲月與體溫的袖口布片被精準裁下。
“縫成心形囊袋,”薑璃的命令接踵而至,“內填見心草枯葉,與錦囊中所有蜜餞殘渣的混合物。”
虞清晝立刻照辦。
她的指尖情絲穿梭,快得隻剩殘影。
很快,十七個巴掌大小、針腳細密的心形囊袋便已成形。
袋中,那些透明如水晶的見心草枯葉,與代表凡俗甜意的蜜餞碎末混合在一起,散發著一股草木與糖霜交織的奇異微香。
“命三百七十二名弟子,將囊袋貼於左胸心口,隨呼吸自然起伏。”
命令下達,三百七十二名女修動作整齊劃一,將這溫熱的囊袋緊緊貼在自己心口。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當她們的心跳透過胸膛,傳遞到囊袋上時,囊袋表麵竟開始析出一層薄薄的鹽晶。
那鹽晶閃爍的微光,赫然與她們的心跳同步。
但詭異的是,每當心髒搏動一次,鹽晶的光芒總要刻意地延遲半拍才亮起,如同山穀中遲來的回聲。
三百七十二道錯位的光芒,在祭壇上構成了一片閃爍不定、仿佛永遠無法對齊的“回聲式心跳”。
就在這時,一直盤坐在祭壇中央,靜默如鍾的盲童,忽然睜開了他那雙沒有焦點的眼睛。
他雙耳垂上的兩枚墨點開始交替明暗,維持著與南方墨珠同步的古老節律。
而他耳垂上那新生的、本該與薑璃心跳一致的第三枚墨點,卻開始以一種毫無規律的頻率瘋狂閃爍。
他並未吞服任何糖丸或丹藥,卻像是最精準的律法校準者,自行調整著脈搏的間隔。
虞清晝以情絲探去,心頭一震。
她清晰地感知到,盲童的脈搏,在每三次正常而有力的跳動之後,必然會插入一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極短停頓。
那感覺,就像一個正在背誦乘法口訣的孩童,總是在最關鍵的地方卡住,結結巴巴,吐不出下一個字。
這看似微不足道的“卡殼”,通過他“守時者”的權限,被無差別地廣播至整個法則之網,成了一段充滿了低級錯誤的“背景噪音”。
天道被這雙重錯位的節拍徹底搞蒙了。
它引以為傲的同步機製,在“回聲”與“卡殼”的雙重幹擾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亂。
薑璃抓住了這個時機。
她抬起左手,指甲劃開掌心那道尚未愈合的舊傷,任由鮮血滴落。
這一次,血珠沒有落在地麵,而是滴在一枚被她體溫捂熱的空白木牌中心。
“嗡——”
血霧蒸騰而起,其中顯現出的,不再是模糊的輪廓,而是南方墨珠內部那顆琥珀心髒的清晰景象!
隻見那顆心髒表麵,竟已浮現出無數細小的裂紋!
每一道裂紋的走向,都在徒勞地、瘋狂地試圖模仿一個字的筆畫。
那是一個薑璃幼年時,才會寫出的、缺了最後一筆的錯字——“止”。
一個永遠無法停止的“停止”。
它越是努力模仿,裂紋就越多,越是修正,形態就越是混亂,仿佛一個強迫症患者被逼瘋了。
“就是現在!”薑璃厲聲喝道,“所有人,屏息三息,而後,隨我呼氣!”
三百七十二名弟子,連同虞清晝與盲童,在同一瞬間屏住呼吸。
整個祭壇,死寂了三息。
隨後,一道由薑璃引導的、充滿了錯位節拍的呼氣聲響起。
眾人隨之呼氣,那呼吸的節奏,正是回聲心跳與卡殼脈搏的結合體!
刹那間,腳下由三百七十二道掌紋交織而成的巨網,隨之劇烈震顫。
但這一次,震顫的波形不再是平滑的正弦波,而是呈現出一種充滿了斷裂與突變的鋸齒狀!
虞清晝以情絲探入法則層麵,隨即臉色一變,眼中卻閃過一絲狂喜。
她發現,這種詭異的鋸齒狀波形,竟能讓天道最基礎的掃描模塊反複觸發“數據校驗失敗”的警告!
更妙的是,由於這個錯誤太過低級、太過基礎,它甚至無法被係統識別為“異常”並向上提報,隻能在底層無休止地循環報錯,空耗著算力。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一聲沉悶如硯台崩角的巨響,自遙遠的南方深山隱隱傳來。
薑璃左眼中,那顆墨珠表麵的幽藍光暈驟然黯淡了九成,幾乎熄滅。
唯餘中央那顆布滿裂紋的琥珀心髒,仍在固執地跳動著。
但這一次,在兩次心跳的漫長間隙中,一道由光構成的、歪歪斜斜的嶄新小字,在心髒表麵緩緩浮現。
那不再是天道的規則,而是一句充滿了困惑與委屈的問詢:
“你教我的……不對?”
看到這行字,薑璃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一股巨大的疲憊感如潮水般湧上。
幾乎就在同一時刻,異變陡生!
祭壇中央,盲童耳垂上那枚代表著“錯誤節拍”的第三枚墨點,竟毫無征兆地悄然脫落。
它沒有化作飛灰,而是在脫離皮膚的瞬間,於空中化為了一粒晶瑩剔透、比米粒更小的糖晶。
那糖晶散發著柔和而純粹的光芒,仿佛是世間所有“甜意”的凝結。
它沒有下墜,而是緩緩飄起,最終,懸停在了盲童緊閉的雙眼之間,眉心的位置,靜靜地散發著微光。
虞清晝下意識地想要上前探查,卻被薑璃抬手製止。
薑璃沒有去觸碰那枚神秘的糖晶,甚至沒有將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它的形態上。
她隻是死死地盯著它,那隻早已習慣了觀測虛無法則的左眼,此刻卻以前所未有的專注,聚焦在這枚小小的、實體化的結晶之上。
她追蹤的,並非是糖晶本身,而是它所折射出的每一縷微不可見的光路。
那些光線穿透糖晶的棱麵,在虛空中折射、偏轉,交織成一片凡人肉眼無法窺見的、全新的、指向未知的路徑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