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臣,請斬獻策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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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書房。
錦凳上端坐內閣首輔,被譽為太平宰相的徐時行,看完小冊子後,遞還給太子,拱手對明良帝道:
“請問陛下,這冊子上所述的法子是何人所獻?”
明良帝沒回答,太子先開口道:“這是三弟的字啊!”
徐時行搖頭道:“太子莫要糊弄老臣,老臣老眼昏花,但還能看的出來,福王殿下雖然聰慧,可也想不出如此層層環扣的法子。
此法子涉及吏治,戶籍,地契,稅收,工曹,甚至隱隱還涉及禮教。
每一步都在算利,可每一步又有人監督,環環相扣,層層加碼,不是福王所能想出的法子。”
明良帝笑著問道:“首輔大人,認為此法子是否可行?”
向來含糊其事的徐時行,這次沒有半點猶豫,“可行!但此法太過算計,恐有違我朝太祖定下的重農抑商之策,若推行開來,恐會引發朝野動蕩。”
明良帝又看向次輔蕭元馭,這位向來唯徐首輔馬首是瞻的次輔,沉吟一番後,語出驚人道:
“臣,請斬獻策之人!”
太子悚然一驚,手裏的小冊子差點脫手摔倒地上。
他是知道自己那個三弟昨晚冒著被禦史彈劾的風險,將陳侍郎家的三兒子偷了出來,這冊子裏的法子必是那人所出。
白日他還派人過去,冒充福王的手下帶禦醫再去侍郎府探望,預想中沒有見到人,不過這樣也遮掩了一下,福王偷人的事情,使得丟了兒子的陳侍郎不會懷疑到福王身上。
隻是沒想到那個街邊賣詩的紙襖少年,真有十倍利的買賣法子,這法子何止十倍利,百倍利都不止,關鍵是不用朝廷花費一分錢,還能白得多重稅賦收成。
難怪自己那個行事向來不怎麽靠譜的三弟,會甘願冒險去偷人。
在買賣道上,他倆真是一丘之貉,都是鑽到錢眼裏的玩意。
明良帝不動聲色瞥了一眼,處事不穩的太子,眼神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失望,又繼續看著內閣次輔道:
“大過年的蕭愛卿喊打喊殺的,這是何意啊?”
蕭元馭恭敬道:“回陛下,正如徐首輔所言,此法過於算計,功利之心過重,若推行下來,將會使得人心動蕩,屆時人人逐利,道德淪喪,社稷不穩。
而獻此策之人,人心算計之深,非人臣之為,若他日無人製衡,恐會有曹魏司馬之禍。”
太子聽傻了,尤其是最後一句,曹魏司馬之禍,意思是挾天子以令諸侯,這是說的那個紙襖少年嗎?
那才是多大的孩子?十五有嗎?瘦瘦小小的,看上去不過十二三吧!
一個這麽丁點大的孩子,找了一個賺錢的法子,就成了顛覆大鄭天下的亂臣賊子。
蕭次輔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了?
他有心想提點兩句,奈何父皇跟前,他沒由來地底氣不足,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明良帝帝王之心,深不可測,聽完蕭元馭的話後不置可否,略微抬了一下頭,視線越過一眾尚書府尹,望向坐在倒數第一位置的禮部侍郎陳適梅,問道:
“陳愛卿怎麽看?”
太子眉頭猛地一跳,父皇這是故意的,父皇也知道這個冊子上的法子是那個孩子所獻,才故意問陳侍郎的。
讓老子評價兒子的方法,順勢再行敲打,日後這個老子知道原委後,隻會更加惶恐,太子覺得他又學到了,父皇的駑臣之術,當真已入化境。
突然被點名的陳適梅,先是一愣,直到被錯了半個身位坐著的順天府尹拽了一下袍袖,身體才一顫,回神過來,抬頭見到明良帝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嚇的噗通一下,跪到地上,一時竟訥訥無言。
“愛卿,怎麽了?咱們這是小朝會,不需要拘禮的,快起來,快起來,太子快將陳愛卿扶起來。”
明良帝笑著虛抬手臂,做了一個扶的動作。
太子忙上前邁出一步,還沒越過內閣首輔的位置,趴在地上的陳適梅便倉皇爬了起來。
開玩笑,皇帝是君,太子是儲君。
儲君也是君。
天下隻有臣叩君,哪有君扶臣的道理。
身為主管禮儀的禮部侍郎,禮教大防最為緊要,若先亂了朝廷法度,那他這禮部侍郎的位置也不用幹了。
隻是,他剛剛在想家裏的事,天沒亮家丁便匆匆回報說,陳辰那個小混蛋被人救走了。
看守的家丁和去找事的二小子陳矩,都被打暈在柴房門口,險些凍死在夜裏。
家裏忽然進賊,悄無聲息劫走一個大活人,由不得他不心慌。
更讓他心慌的是,他不知道陳辰那小子怎麽結識的具備這樣本事的江湖盜匪。
按理說那樣一個榆木腦袋的書呆子,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可能認識那樣的江湖匪類。
難道是唐丫頭?
唐丫頭那小妮子從來就好接濟街頭乞兒,難道是一些受過唐丫頭接濟的人來救的他兒子?
這些倒無所謂,關鍵是苛待幼子的事,不能曝光出去。
不然以言官禦史那幫噴子的能力,新年大朝第一件事便是會彈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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苛待幼子損傷風化,到時別說再進一步,落的個削職為民,都有可能。
甚至還會連累嶽父蕭元馭,搞不好被首輔徐時行趁勢打壓,嶽父這麽一位競爭首輔之位的強勁對手,再因此致仕歸鄉,那他便成了罪人。
再者還有那個福王,也不知抽了什麽風,三番五次登門要見那混賬小子,今兒個一早甚至還帶了禦醫上門。
大過年的帶禦醫登門,這是想咒他們陳家都死絕嗎?
見過不靠譜的王爺,沒見過這麽不靠譜的,真是越長大越恣意妄為,沒有一點人君之相。
隻是剛打發走了福王派來的太監和禦醫,又來了宮裏的太監,皇帝要宣他入宮議事。
如今休沐之期,大朝停歇,各衙封印,除了兩個月後的春闈基本上也沒他這個禮部侍郎該操心的事。
一時想不出,皇帝陛下又抽了哪門子的風。
但身為克己奉公的臣子,皇帝詔命不得不來。
入宮時遇到同樣被宣召進宮的嶽父大人蕭元馭,才知道是小朝會。
一下子有些心潮澎湃,飄飄然。
想他陳適梅也有一天坐在禦書房中與陛下麵對麵的奏對,如此一來閣臣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想著,腦袋不免暈暈乎乎,如同喝醉酒一般。
直到坐進暖閣裏,他都是雲裏霧裏,雙腳如同踩在雲端一般。
至於皇帝傳閱下來的那個冊子他粗略地看了,除了滿紙銅臭味外,沒什麽稀奇的。
不明白皇帝為何興師動眾,大過年的召集重臣議事。
重臣?想到重臣這個詞,他便有些血氣翻湧,他陳適梅也有成為重臣的一天。
正在自我陶醉中時,忽聽到皇帝點了他的名,一時沒反應過來。
順天府尹的拉袖子的提醒,讓他恍然初醒,以為自己苛待幼子的事被皇上知道了,下意識便要跪地告罪,可皇帝問的話,和他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
讓他有些懵圈,他哪懂什麽經營之策,趁著起身時,悄悄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前麵的嶽父大人,見其微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敷頭,陳侍郎稍微有了一點定計。
“臣,惶恐,臣不善經營之道,對於冊子上所寫的法子,不知可否,不過臣記得,前朝韓南陽在其詩集中寫過這麽一句話,小人急趨利,君子懷德憂。”
明良帝聞言哈哈一笑,對太子道:“太子看到了嗎?這便是我大鄭天下的道德楷模,小人趨利,君子懷德,你那個三弟是個小人啊?”
太子低首俯心,“是,三弟著實胡鬧了一些,兒臣定會與他分說,讓他多去陳侍郎府上聆聽君子之音。”
心裏卻在說,若不是知道那個紙襖少年,自己恐怕真會被陳侍郎這副君子坦蕩蕩的模樣所騙。
“臣下惶恐,不敢當陛下讚譽。”陳適梅心惶惶,俯身下拜。
“哈哈,朕說你當的,便當的,好了,今日小兒胡鬧,耽誤諸位臣工過年了,是朕的不是,田義,去,將西洋國進貢來的毛毯取來,著諸位臣工帶回去。”
明良帝哈哈一笑喚過一名老太監吩咐道。
又續了一些閑話,在恭賀萬歲,和跪安中,諸位被突然召集過來的大鄭重臣,又匆匆退下。
除了莫名成了大鄭道德楷模的陳侍郎,每個人都心思翻轉不休。
出了宮門,內閣首輔徐時行與內閣次輔蕭元馭拱手作別時,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恭喜蕭公收了一個道德楷模女婿。”
蕭元馭皮笑肉不笑地回禮道:“大人莫要玩笑了,若有心看下官的笑話,不若找出那個獻策之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否則開年後便有的大人忙了。”
“到時還需蕭公鼎力扶持,不耽誤你們翁婿敘話了,開衙後再談。”徐時行笑笑,朝走過來的新晉道德楷模陳侍郎拱拱手,轉身進了等在一旁的轎子,轎子穩穩而起,率先離去。
“泰山大人!”陳侍郎朝著離去的轎子作揖拜別後,像個犯錯的孩子般對蕭次輔作了一個揖。
“到底出了何事?讓你竟敢在君前失儀?”送走頂頭上司內閣首輔徐時行的蕭次輔,麵沉如水,沉聲斥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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