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幹什麽？】
    像千萬年來無數青澀的戀情起始時一樣，再樸實無華不過，雲慕想了想，用理科生少有的文藝腔回了句：於燈火闌珊處尋覓你模樣！
    短暫等待過後，信息界麵再跳出的是一張含羞的表情，圓圓帶著紅暈，雖然蘇靜璿不會知道這虛華裏的真實，但兩人本就不複雜，用三聲炮響作首秀，78位老兵的生命當見證得來的感情，無人可知其牢固程度。
    雲慕抬起眼眸，宴會廳裏漸漸人影攢動，側門打開，已經有賓客出現在草坪，柔和燈光輔以數十個一體式加熱器，穿著露肩晚禮服的女賓們也不會覺出涼意。此時不少人才重又想起那個蠻橫衝擊過他們視網膜的身影，向一處草甸看來，秘書模樣的女子披著貂絨大衣不遠不近站著，墨鏡青年坐在旁邊，嘴角一根草穗在跳動，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餐後酒才是正式聊事情的時候，賓客三三兩兩自主聚到一起，不過雲慕沒什麽需要聊的，他隻是在等艾雷出來，再者遠遠看一眼蘇靜璿。雲慕不知道艾雷已經拒絕了沈佩珺，他所起到的作用是讓這場拒絕顯得不那麽傷和氣，而幾名銀行高管也願意重新調整貸款額度，這些實際都已經做到了。
    草坪越來越熱鬧，但艾雷遲遲沒有出現，蘇靜璿同樣如此，連沈佩珺、簡衡宇也沒有出現，雲慕站起身隨意拍了拍就要往下走，正在這時，宴會廳的側門處一行人現身，雲慕定睛之下也止住步子反而來到林雨竹身邊。
    “怎麽了？”林雨竹脫下貂絨大衣重新給雲慕披上，恢複了清冷的秘書模樣，並沒有注意到遠處一行人中有個人她應該有印象，正是昨晚在星光酒店門前，和雲慕有過照麵的那名裝備部上校，隻是今天穿著便裝。
    而與他一起的還有兩人，更是走在上校身前，與艾雷差不多年紀，其中一個雲慕同樣認識，能源部對外合作處處長秦少塵。
    在雲慕看來，這是個極端奇怪的組合，艾雷、簡衡宇，甚至沈佩珺和他們走在一起雲慕都可以理解，畢竟和眼前的事情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隻是周立恒帶著蘇靜璿，和另一名青年好像很熟的樣子，然而秦少塵又和兩邊都不熟，隻和同行的青年說話。
    雲慕掃了眼四周，微微皺眉說道：“昨晚那個裝備部的上校來了，看來是給小艾總上眼藥來的。”
    林雨竹順著雲慕的目光，這才發現人群裏那個走路看著地麵，異常低調的上校，和昨晚酒桌上判若兩人，又沒穿軍服，也難怪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來。
    隨著幾人的到來，整個場麵陷入短暫的嘈雜，繼而變得更為沉默，如果說這世上哪一類人是最擅察言觀色，最先能知春江水暖、料峭秋寒的，必然是一群商人，何況是眼前這群首都星圈知名的商人。
    雲慕注意到不少人在一陣私語過後都保持著謙和笑容，甚至有些討好，一個裝備部的上校肯定沒有這番能量，那必然是因為那名青年和秦少塵，而讓他更為皺眉的，是蘇靜璿並不開心，隱隱還有些抗拒加入其中，站的有些疏遠。
    秦少塵環顧了下四周，除了在一處草甸遠遠看到兩個身影，因為站的位置有些居高臨下，他眯了眯眼睛之外，場間所有人都隻是一掃而過，最後一拍身邊青年笑著道：“冷少，你今天怎麽會在這？嗬嗬嗬。”
    被秦少塵喊作冷少的青年叫冷傲，和名字不同的是一臉和氣生財的模樣，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他有個不那麽和氣的爹，正是拱衛首都星圈，隨時支援四大戰區的中域戰區司令冷霜寒。五大戰區裏公認南域戰區兵鋒最利，而要說兵鋒最盛的卻是中域戰區，這是蘇元毅都必須承認的事情。
    “哈哈......我可是跟著我們裝備部潘主任一起來的，正經事，少塵哥怎麽也會在這？”
    秦少塵看了眼身後，笑了笑道：“嗬嗬，很少聽說冷少會在下班之後再聊工作的，還帶著潘主任，夠正式的啊，是躲弟妹來的吧？”
    “嘿嘿......年少無知，入局太早把自己給坑了，後悔啊。”
    冷傲尷尬地小聲默認，泛著輕微酒氣，勾上秦少塵的肩膀轉過身，看向周立恒和蘇靜璿道：“我來介紹下，這位是我好大哥，能源部的秦少塵秦處長。”
    “這位是周立恒，周副參謀長的公子，剛從蘭斯回來，正要大展宏圖。”
    “蘇靜璿就不用我介紹了，嗬嗬嗬......我想已經沒有人不認識她，最新鮮出爐的軍中之花......對了，你們昨天上節目應該已經認識過。”
    冷傲說話沒有刻意要避開誰，然而那位全場軍銜最高的裝備部潘主任卻有意稍稍隔了段距離，如此也將秦少塵、冷傲四人和沈佩珺、艾雷他們帶開了些。
    雲慕和林雨竹站在地勢高處，雖然不知道幾人在說什麽，但涇渭分明的站位自然說明至少在同一層次，而在高處，他還能看到外圍遠遠站著兩個黑衣墨鏡男人，和下午賀淩峰身邊站著的一樣，隻是給人的感覺天差地別，雖然站著紋絲不動，但雙手交合身前，目光不斷巡視四周，也會看向他和林雨竹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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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是部隊出身的冷傲、周立恒、蘇靜璿自然早就認識，隻不過互相年齡有差距，蘇靜璿比冷傲要小去78歲，因此兩人並不太過熟悉，更是對秦少塵毫無了解，但能被冷傲稱呼為大哥，蘇靜璿知道絕不隻是個處長身份這麽簡單，還是抬眼禮貌點了點頭。
    秦少塵一手插兜，輕輕和周立恒握了握，眼裏並沒有多少熱情，卻是跨前一步向蘇靜璿伸出手，笑容俊逸，彎起眼角語氣柔和道：“靜璿，又見麵了。”
    “你好，秦處長。”
    蘇靜璿皺了皺眉，避開秦少塵的注視，對他有些親密的稱呼微有不適，刻板地應付了一句，四指輕觸就迅速抽回了手並後撤半步，更沒有按照昨天秦少塵自我介紹的，喊他什麽少塵雲雲。
    這讓秦少塵的主動示好顯得魯莽而可笑，手掌落在空處，還未捏實就成了擺設，像一座人形雕塑般僵硬、凝固，嘴角不自覺的抽動了下。
    自從他們站到一起，所有假意還在閑聊的賓客，都若有若無的關注著幾人的一舉一動，兩位戰區司令的子女，一名副總參謀長家公子，有知道秦少塵背景的連看熱鬧都覺得後背發涼，不會多議論半句，更多半夢半醒者隻需有樣學樣，視而不見充耳不聞。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場中都不是一般人，但在某些圈層眼裏他們依舊與凡人無異。因為一句無心之語，被不明不白終止合同，或者驕奢之氣太盛，被秋後算賬，罰到自閉者比比皆是，所以盡管看到四人之間忽然有些冷場，賓客們酒照喝，天照聊，反而更為談笑自若，事不關己起來。
    然而有一雙眼睛，從蘇靜璿來到宴會廳，就有意無意關注著她，情緒難明。蘇靜璿雖然打著特殊的身份標簽，但卻實打實隻是個少尉軍銜的學生，既沒有什麽職務之便，也沒有任何生意可談，對動輒幾十上百億的敘話更毫無興趣，完全隻在盡一個朋友的義務，無心投入的她美則美矣，卻未盡善。
    然而就是這樣抽離現實、心不在焉的蘇靜璿，依舊美得動人心魄，軍營才能養成的颯然之意不似嬌弱可以惹男人保護，也不像獨立強勢能引得男人好勝，那是種讓擁有者足可引以為傲的獨特氣質。
    男人們不吝溢美之詞，令不少女賓客都失了色彩甚至有些尷尬，付昕雅冷然看著這群商界精英在蘇靜璿麵前大獻殷勤，心中嗤笑，快意的認為如果那個男人能來，一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以那個男人的能力，來到今天的晚宴想必也不是難事，於是她輕巧的發出了一條訊息，也迅速收到了答複。
    ......
    ......
    “嗬嗬，男人。”
    見到方才秦少塵伸手，蘇靜璿撤步這一幕，這位知名主持人心中一陣暢快，麵帶微諷地喝了一口酒，隨即換上一副典型的交際花式甜美笑容，向著秦少塵幾人款款走去。
    隨之腰臀輕擺，平地似有風起，將原本無心神仙風流的目光再次集中向蘇靜璿那下意識的撤步，全場真正陷入一陣靜默。
    周立恒本是柔和的笑容頓時有些發緊，剛回國的他對秦少塵並不陌生，當然也更談不上熟悉，但秦少塵背後是誰他很清楚，那是真正站到共和國，甚至整個人類星域權力頂峰的少數人物。軍隊係統已經足夠特殊，可在頂峰人物眼裏，依然隻是國家治理體製的一環，是國家力量的管理者，而不是掌控者，尤其在這樣和平的大環境下，軍方的地位並沒有想象的那麽重。
    秦少塵的進逼，蘇靜璿的退讓，周立恒心頭閃過一絲隱憂，但依然麵色平靜道：“秦處長，我再介紹下，蘇靜璿也是我的女朋友。”
    話音一落，蘇靜璿和冷傲都偏過頭看向他，秦少塵剛掩飾起尷尬的目光立即變得玩味起來，斜瞥著俊雅的周立恒，對這位儀表堂堂的副總參謀長公子露出訝然表情，似乎在說我可以信你麽，又似乎在說那又怎麽樣？
    兩個人的試探轉眼就成三個人的戰爭，有些醉眼惺忪的冷傲也覺出絲寒意，大腦迅速降溫。他和秦少塵最為熟悉，深知在外人眼中極為普通的秦處長有著怎樣的背景與手段，在不到30歲的年紀，就成為能源部一名實職處長，在此之前沒人清楚他的背景，完全憑一己之力。有足以自負的身份，又有足夠自傲的能力，秦少塵前途無量。
    但女朋友這種事情怎麽說也有個先來後到，挖牆腳不是不可以幹，也得牆角不穩吧，硬挖就太傷和氣了，冷傲心裏嘀咕著，一團和氣地朝周立恒和蘇靜璿笑著說：“真的麽？你們這保密工作也是太好了，是不是靜璿從前進星回來，明白了什麽人生大義？我就說麽，從小安到一起的兩個人，怎麽會一點火星子都不見呢，嗬嗬嗬......”
    “少塵哥，倆人從小一個院子長大的，我看是早就私定終身了，要不然今天也不會一起參加這樣的晚宴。”冷傲一指全場，煞有介事道，“你看看，一個個都忙著獻殷勤，我是過來人，之前盡帶弟妹參加各種晚宴，就圖一個眾所周知，板上釘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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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雖戲謔，但蘇靜璿和周立恒兩人確是如冷傲所說，一直是部隊大院同齡人裏最常被放在一起的，要說感情基礎，恐怕沒有誰比他們更牢，真的在一起也是順理成章的事，然而秦少塵一言不發，隻是眯眼看著另一名當事人，因為蘇靜璿同樣一言不發。
    昨晚雲慕近乎是被趕走，一來暫時還不能公開兩人的關係，再者長輩之間又有舊怨，為了不激化矛盾，蘇靜璿選擇了沉默。有些事她可以不那麽認真，因為有信心轉變，但有些事她覺得必須說清楚，盡管聰明如她也知道，默認是現在最好的選擇，既不傷人，也不用自傷。
    沉默也是種態度，至少秦少塵和周立恒都敏銳地覺察出了什麽，一喜一憂注視著她。
    蘇靜璿沒有看近處任何人，目光望向遠處草甸，那裏站著兩道初看不怎麽和諧，再看卻十分怡然自得的身影，與近處優雅華麗相比，簡單而明快，就像她此時想要表達，不違本心的衝動。
    然而這不是前進星，更不是崖畔的二人天地，周立恒她還了解些，這個秦少塵則完全陌生，但從冷傲對他的態度也知道非同一般。“做好自己，成為他的助力”，母親的話言猶在耳，令蘇靜璿一吐為快的心思迅速消散，胸中縱有百煉精鋼之意，脫口終化繞指輕柔，神色微黯道：“對不起......我還沒有想好。”
    沒想好那就是最好，冷傲糾結起的五官瞬間放鬆，和緩如初，猛吸了一口氣覺得青草地裏都伴著酒香。這簡直是個再好不過的答案，無論對誰都有希望還不傷和氣，看到秦少塵了然的點點頭，露出輕鬆笑容，冷傲又長舒了一口氣，他隻希望以後這樣的事情自己還是少碰上為好，出來散心成了鬧心，得不償失啊。
    然而一口氣還未斷，這一抬眼，心頭剛落地的巨石又被扔到了半空，冷傲用肩膀輕輕撞了下秦少塵，眼不見為淨的看向遠方......
    ......
    ......
    同時延伸著目光也看向了遠處草甸的，還有心情同樣煩躁的沈佩珺，隻是眼神更為複雜難明，深邃而悠遠。
    常年不在國內，對隨同潘主任一起到來的兩位青年，沈佩珺自當不認識，但助理在簡單了解後，就把四個人的身份一起做了介紹，盡管驚訝於幾人的“衙內”屬性，看到他們自顧自單獨在聊，也就不以為意。
    倒是艾雷像個推銷員一樣，和潘主任不厭其煩解釋著什麽，而上校聽的仔細頻頻點頭，眼神卻飄往了別處，沈佩珺不由心底暗暗歎息。習慣了資本的不講情麵，也就很不習慣這套人情世故，這也是當年她沒有回國的重要原因之一。
    當兩個月前她接到任命，知道萊恩資本有意入股艾氏，一整套投資建議和分析擺到她麵前，沈佩珺就清楚這不是萊恩資本突然做出的決定，更不是艾氏工業出現資金危機後乘火打劫的行為，反而認命她為龍炎星域總裁還透著絲溫情，但這不代表萊恩不會乘火打劫。
    一旦這次談判不成功，萊恩將會正式開啟市場收購行為，艾氏父子可以堅持，但其他股東呢？而且萊恩會采用一切資本手段逼迫、圍堵艾氏工業，艾氏可能麵臨更為嚴峻的星際製裁，引起市場占有率全麵萎縮，繼而市值大幅縮水，股東拋售......到那時候，局麵或許誰也無法預料，更別說阻擋，資本嗜血的一麵會展現得淋漓盡致。
    至少現在折價出售並不如何吃虧，沈佩珺隻能點到為止的提醒，希望艾雷能考慮，也是她能為艾雷盡力爭取的，但似乎並不順利。
    她也清楚最近艾氏在和裝備部協調羅斯聯邦的一項軍貿協議，如果順利放行可以大大緩解眼前的壓力，但很可惜，從各個渠道了解下來，裝備部似乎並不認可。今天把潘主任臨時邀請過來，正是為了最後推動一把艾雷，也為兩人留下一點點轉圜餘地，多年感情終不會如季風般年複一年，耐心等待它就回來，風會散雨會歇，人同樣在變。
    可能這一變就如同孤立係統中的混亂度一樣，隻有唯一的方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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