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冷傲順著提醒注意到雲慕和林雨竹兩人，平整的眉梢微微一顫，眼眸深處閃過探究神色。他想過粉色“雷龍”車主可能五大三粗，膀闊腰圓，又或者皮白肉嫩，文質彬彬，就為個標新立異，但從沒想到此君竟然會對自己更狠，參加晚宴一身桀驁不馴的暗黑風，身旁還帶個不比場中任何女賓遜色的女孩，戴著金邊眼鏡更像位秘書。
    已經無趣經年的冷傲像是一下找到興奮點，嗬嗬笑了笑，而他身後的上校則看著氣質清馨，一步步走近的林雨竹眯起了眼睛，瞥著艾雷麵色有些不善。昨晚酒桌上，林雨竹的青春活力已經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礙於是簡衡宇的助理，有心也隻得再尋機會，今天竟然成了別人的秘書，而且完全像換了個人，這分明是和他在玩心眼呐。
    “艾總，這林雨竹是怎麽回事？她到底是你們艾氏的人，還是......”上校哼哼兩聲，滿是嘲諷道：“你們艾氏難道不清楚任何涉及軍品貿易的東西，都是涉密的麽？還是說那幾個小姑娘就是專門用來伺候人的，哪裏需要就出現在哪裏？嗬嗬，我需要一個解釋，這件事我也會如實上報。”
    艾雷訥訥半晌卻無法解釋，他甚至都不認識林雨竹，隻是簡衡宇之前粗略在耳邊說到女孩是他的助理，今天扮作了雲慕的秘書。而上校所謂涉密的說詞他更無法反駁，盡管昨晚所謂談判實際隻是一場無意義的飯局，但嚴格來說確實涉密。
    “怎麽回事？”似乎越來越有趣，上校故意調高的音量引起了冷傲的注意，側身問道。
    潘主任湊到他耳邊，迅速將林雨竹的身份交代了下，冷傲倒不覺得是什麽嚴重的事，飯都吃了，還在意這些虛頭八腦的涉密規定，況且艾氏的情況內部還有幾個人不知道的，但畢竟是上校權責範圍內的事，他也懶得管，語氣淡淡道：“你自己看著辦。”
    實際從簡衡宇匆匆而過開始，場間的輕鬆氣氛就有些刻意，所有人的注意力有意無意都集中到了上校幾人身上，包括目無餘子，眼中隻蘇靜璿一人的秦少塵同樣如此，倒是蘇靜璿一改之前的冷漠，看了眼艾雷麵有憂色。
    幾人的舉動雲慕都看在眼裏，而他的聽覺也遠比一般人強悍，腳步故意放的有些慢，慢到所有人都看的出其中的做作，又低頭在林雨竹耳邊輕聲交代幾句。雲慕確實膽子大，但從不魯莽，艾氏工業的事完全不是一個上校能決定的，就算第一時間也清楚上校身邊的冷傲，是中域戰區司令的兒子，同樣無關大局。
    動力總成事件上，裝備部欠著特種機步連，欠著北域戰區的，前進星事件上，整個國防部都欠著南北兩位司令的，除非真把兩位戰區司令的脾氣當玩笑，忍讓當退讓。凡事都講個平衡，吃了這麽大虧，要是連個盟友國家的裝備出口審批都影響不了，雲慕覺得這戰區司令不當也罷。
    心裏玩笑歸玩笑，有了這樣的認知，也就沒有刻意示弱的必要，雲慕帶著林雨竹，施施然到了幾人眼前，沒有任何摘下眼鏡的意思，一如既往的不羈模樣。
    雲慕倒不是故意不想摘，實在蘇靜璿離得不遠，但不摘似乎又極不禮貌，眼前這幾個和沈佩珺可不一樣，誰知道會不會心裏不爽惹出些麻煩。
    心裏正自發苦，一咬牙，雲慕緩慢抬起手，翹著蘭花十分優雅地正了正墨鏡，頑固的將其演繹成某種個人小癖好，像垂涎女式內衣的猥瑣鄰居，像漫步午夜街頭的器官暴露狂，而身邊的林雨竹也戴了副空鏡框，柔美中有方正，更成了他取向略顯複雜的最好注解。
    之前在宴會廳猶如驚鴻一瞥，大部分時候是林雨竹在說，雲慕隻是應付過幾句兩人就去到廳外，誰承想一身狂放造型的男人，真正一出手竟會這般扭曲，連艾雷和簡衡宇都難以理解，隻能沉默著對視一眼，見招拆招。
    和許多人一樣，冷傲看到這一幕不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著被誇張墨鏡遮住半邊臉的陰柔青年，滿是奇詭表情。他見過囂張的，跋扈的，但在知道他是誰之後至少會是收斂的，而眼前的青年不可能還不清楚他是誰，然而冷傲第一次生出千萬別摘下眼鏡的想法，甚至有些害怕墨鏡背後會不會是一雙脈脈含情的眼睛。
    無知而無畏，聯想門口那輛威猛的“雷龍”卻一身粉嫩，星域遼闊總有奇葩，冷傲內心自我安慰著，一下就滅了想試試“雷龍”的衝動，隻是人都到了麵前，隻得硬著發麻的頭皮問道：“門外那輛‘雷龍’是你的？”
    雲慕已經知道找他來的原因，聽罷搖了搖頭，實話實說：“送人了！”
    本已沒了心思的冷傲卻有些被這生冷的拒絕給激怒，眼中寒芒一閃，冷冷道：“送給誰了？”
    “我。”一聲脆嫩，林雨竹從雲慕大衣側後方閃出身，平靜地說，舒適的百褶裙，露肩毛衣，一滴翠綠點綴，在滿眼包臀、束腰長裙的審美疲勞下，顯得清新脫俗。
    養眼的女人總能讓人心平氣和一些，然而冷傲的眼神卻更為冰冷，在他以及身邊的上校看來，墨鏡青年耍的這點小聰明是故意在侮辱他們，但凡說個不在場的人都比說送給了身邊的林雨竹來的容易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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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場中大部分人都隻聞“雷龍”其聲，未見其身，不知道這車本是給艾薇兒的，粉色車漆亮片儀表盤，大概也隻有艾雷相信雲慕是真的把車送給了身邊漂亮的女孩，恐怕兩人的關係更不簡單，想到自家那個什麽都不差的妹妹，不由心中暗暗歎息。
    冷傲是為人看著和氣，但那也隻是看著，隻是因為在首都星行政區，世家子弟更需顧忌影響，古時那種提籠架鳥，惡奴環伺的行徑想想就好，現實裏他們有的是辦法做到相同的效果，而且挑不出任何毛病，但如果有人頭鐵的主動撞上來送死，他們當然也很歡迎，甚至很興奮。
    “我以為是誰，原來是林小姐，嗬嗬......你還真是個小姐啊，昨天好像還是你們簡總的助理，今天怎麽就成了別人的秘書，不知道明天又會是什麽樣子呢？”不需要冷傲開口，本就想借題發揮，事後好拿捏一下艾氏的潘主任放下酒杯，上前兩步盯著林雨竹陰陽怪氣道。
    上校有意提高了音量，生怕人聽不到，賓客的注意力也確實被吸引到清純的女孩身上，林雨竹攥著拳卻並沒有太過慌張，隻是麵帶譏誚淡淡道：“明天我的辭職信就會放到簡總的辦公桌。”
    “辭職？嗬嗬，一句辭職就能讓自己變得幹淨了？我裝備部有權對參與軍品貿易談判的相關人員進行核查，如果艾氏不追究你的責任，那我就追究艾氏工業的責任，這次的審批想都別想。”
    上校輕蔑地笑了笑，餘光掃了眼默不作聲的雲慕繼續說道：“我很期待，可別被我查出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有些人一出手就送車，當了冤大頭，戴了幾頂綠帽子都不自知，可真夠可憐的。”
    “你......”林雨竹滿眼怒火，緊咬著嘴唇失去了血色，正要上前理論卻被身旁一隻大手拉住。
    蘇靜璿冷眼旁觀，對無端猜測的上校生出厭惡之感，就算他有調查的權力，也不應該在這樣的場合如此兒戲，更說出如此市井無賴的話，隻是父親提醒她不要牽扯其中，她便也隻能不遠不近看著，看著上校臉上的得色，女孩的憤怒，還有那個全場最為漠然的側影。
    隨著上校毫不避諱的挖苦，大多不明就裏的人則譏笑聲漸起，看向兩人的眼神也充滿嘲弄，似要看穿女孩清麗外表下的放蕩，青年狂野偽裝包裹著的色厲內荏，搖頭可惜者有之，恍然大悟者有之，幸災樂禍者有之......
    簡衡宇知道林雨竹並不真是雲慕的秘書，恐怕這麽明快的劃清界線也是為了艾氏好，隻是沒想到上校竟然落井下石，不依不饒，更是將審批的事悍然擺到陽光下，雙方似乎都沒了退路。
    但上校的話至少也說明了一點，艾氏沒有必要再顧及他的麵子，如果兩位戰區司令都搞不定的事，求死這位潘上校又能怎樣？向來溫和的艾雷此時臉上笑意全無，對明裏暗裏的眼光視若無睹，隻看著那個不聲不響卻嘴角輕揚，哼出一聲戲謔鼻音的貂衣青年。
    “你說了算麽？”
    一聲冰冷的話音隨之響起，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寒意，像夜半床頭有人貼著耳朵，說的荒野古宅這類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上校心底猛地一沉，臉色瞬時變得鐵青。
    他當然不會害怕什麽陰冷故事，而是按照裝備出口管理細則，不涉及任何限製性出口技術，貿易一方又是同盟國家，屬於正常裝備升級需要，艾氏的申請沒有任何問題，但上麵給了指示自己隻能照辦，萬一哪天又忽然同意了，自己也得照辦，所以算不算這話委實他不好回答，尤其在冷傲和秦少塵麵前。
    雲慕並不想惹事，反正林雨竹要回礦星，所以剛才讓她主動辭職和艾氏撇清關係，最多給外人留下個自己安插她在艾氏的印象也就算了，至於什麽核查、追究更是個笑話，昨晚喝的麵紅耳赤，酒酣飯飽，在星光酒店門前和幾個女孩依依惜別，哪裏有半點需要保密的樣子。
    而上校嘴裏的不幹不淨也沒有爭辯的必要，除了越描越黑沒有任何好處，雲慕拉起林雨竹有些冰涼的手，向艾雷、簡衡宇以及一直緊鎖眉頭的沈佩珺點了點頭，沒有多看冷傲、潘主任他們一眼，傲然大步離開。
    就像剛才冷傲心中對雲慕的評價，無知而無畏，但一句話就把之前咄咄逼人的上校嗆的麵色大變會無知？不去糾纏那些對女孩的詆毀，選擇盡早遠離會無知？所以雲慕走的決然在眾人眼裏是真的無畏了，隱隱帶著森然之意，比之挾風雷而來，此去無聲更讓全場震撼。
    隻是兩人還沒走出多遠就停下了腳步，但都不曾回頭。
    視線所及，兩名此前在草甸上方他就注意到的保鏢，已經悄無聲息從場地外圍到了正前方，左右攔在側門前的步道，雙腳不丁不八垂手而立，和下午賀淩峰身邊那兩個揉著手腕，扭動脖子的所謂保鏢完全是兩碼事。
    同樣是黑西裝戴著墨鏡，兩人的眼神卻猶如實質，沉默而無情，這是經曆過生死搏殺的老兵們才會流露出的殺意，雲慕可以對他們將要扮演的角色不屑，但依舊對他們本身保持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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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就想走了？”身後傳來冷傲微諷的聲音，兩人背對背，似乎都很不屑於再次麵對麵，但冷傲的臉上卻比雲慕多了絲興奮。
    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碰上這麽有意思的事情，或許上次這麽有意思，還是被荷爾蒙控製的年紀，隻比拳頭不比背景。宛如一潭死水中忽然出現一尾遊魚，每一點泡沫都將是歡快的，或是久在籠中的猛獸終於可以露出獠牙，每一聲呼吸都向往自由，冷傲他們這樣的小圈子，高處不勝的除了寒意，還有寂寞，無人打擾的寂寞。
    “嗬嗬嗬，我不關心你是誰，也不關心你和軍貿審批這事有什麽關係......”冷傲飛揚著眉毛，聽身後沒有任何動靜，低頭看向酒杯中激蕩的漿液，神色輕鬆道：“但你應該知道要辦成一件事不容易，但要辦不成一件事卻很簡單，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訴你，這份外貿審批短時間過不去，如果你們能等那就等，等不了就早點放棄。”
    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透露出的意思很簡單，申請不是不批，而是現在不批，此中的原因就耐人尋味了，但在很多人看來，幾乎和拒絕沒什麽差別，因為艾氏工業等不起。沒人看得到雲慕的表情，但令人驚訝的是真正代表艾氏的艾雷，此時臉色卻出奇的平靜，似乎對這一冰冷的結語並不意外，甚至不關心，盡管幾分鍾之前還和那名手拿審批權限的上校十分熱絡。
    此情此景莫說上校看不懂，就連冷傲、秦少塵、沈佩珺幾個都有些看不懂，是徹底如剛才所說放棄了麽？真正的主角都放棄了，身後那名配角又有什麽存在的意義。
    然而孤獨的配角沉默良久，卻語帶嗤笑道：“是不是覺得挺光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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