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小煩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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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測試並沒有持續多久,數據監測顯示,主要的變化就在於機甲動作響應度的提升,以及由此帶來的敏捷性提高,而最終這個偏離數值穩定在了290毫秒。
現有的人機交互控製係統,由遍布機甲主要關節的感應單元收集數據,芯核解析形成動能反饋信號,再通過專用機師製服作用於人體,整個感知時間由機體數據生成與人體反應兩部分組成,無論在任何現有的各大理論中,極限感知時間都在400毫秒左右,這一下就提升了超過25,無疑是對現有理論的顛覆。
等雲慕高標準,嚴要求的收拾完廚房,出現在機庫外,教授他們的測試工作也正好結束。無論李乘風院長,王教授還是上校許耀陽,見到卷著袖管踱步,尤帶蔥花味道,施施然到來的他,都顯得十分激動。
老院長他們的反應本在他的料想當中,隻看學姐這次能做到何種程度,是磕磕絆絆摸索,還是一點即通,顯然學姐表現的不錯,作為老師與有榮焉。
雲慕羞赧的笑了笑,像個初涉情場的純真處男。
人人皆見其真誠、含蓄、羞臊,唯有小丫頭的眼神不懷好意,狠狠瞪著他麵色不善。
前進星回來後,有那麽一段時間範小蕾變得少言寡語,兩人之間沒了摩擦,多了相安無事,雲慕反而覺得少了些什麽。
原因眾人都心裏清楚,這種突遭打擊之後的內心自囚,除了靠自身調節,外人真的無能為力,尤其是小丫頭這樣嘴硬心軟的單純性子。
直到有一天忽然又被叫住,安排了兩個屋子的“保潔工作”,雲慕才覺得之前的小丫頭終於又回來了,笑嘻嘻完成交待的工作,連被罵是個賤骨頭都感到滿足。
隻是這一次,雲慕與其目光一觸,剛剛才堆積起的得意笑容瞬間便垮了,陪著一副討好的表情心中惴惴道:“別這麽看著我,保證按你的要求都收拾幹淨了,不信你自己去檢查。”
“哼哼......”
小丫頭一聲冷笑,上下打量著他,單手叉腰怪聲怪氣道:“你到底對靜璿姐做了什麽?”
心中咯噔一聲,雲慕差點一個趔趄,分明感到似有一塊鉛錠重重墜地,猛地一沉暗道不好。這種對女人第六感的天然畏懼,似乎源於自己的母親,每次得意忘形之際,便也是灰頭土臉之時。
蘇靜璿一直在這間實驗室配合小丫頭的研究工作,兩人關係情同姐妹,難保不會將一些女孩心思說給她聽,以小丫頭超出常人的腦回路,什麽都敢信也什麽都敢猜,關鍵還沒個把門的嘴,雲慕喉頭咕噥一聲,後背已是汗涔涔一片。
正要開口狡辯兩句,這時機庫一側合金門打開,一身特製黑色機師製服的蘇靜璿低著頭快步走了出來,額前垂著幾縷發絲來不及打理,汗水順著眼角滴落,邊走邊將身上的數據線一根根摘去。
“怎麽樣,監測數據怎麽樣?”
語帶興奮的她一抬眼,就看到小丫頭和雲慕兩個正大眼瞪小眼的對視著,餘光卻瞥著她,而老院長幾個反倒離得遠遠的,湊一起看似交頭接耳,實際上卻一聲不吭,餘光也沒有閑著。
蘇靜璿眼神複雜的掃過一眼,還是緩步走到小丫頭身邊,平靜問道:“怎麽了?剛才的監測數據有什麽變化。”
小丫頭收回審訊般的眼神,忽地看向蘇靜璿眉開眼笑道:“數據不是好,是簡直太好了。”
“靜璿姐,你現在的人機響應度偏離值知道是多少麽?290毫秒啊,290啊。”
“機甲數據反饋大致需要250毫秒,人體本身對此作出反應也需要150毫秒左右,這些都是現有理論認為沒法改變的,你是怎麽將反應時間縮短了110毫秒,接近30,快告訴我你是怎麽做到的。”
一說起自己的專業領域,小丫頭似乎就有說不完的話,拉著蘇靜璿去看數據曲線,指著幾個峰值更是興奮。
雲慕識趣地默默站到一旁,心有餘悸,但看這意思是自己多慮了,小丫頭並不知道什麽,她大概隻是質疑蘇靜璿今天的變化為什麽如此之大。
然而看著臉色已經有些異常白皙的蘇靜璿,定下心來回想今天的因緣巧合,其中蘊含的風險之高讓雲慕感到後怕,也很心疼。
如果沒有某些情緒的刺激,如果不是自己恰巧在她身邊,如果不是對她的氣勁有所了解,或許學姐的人生目標便要就此終結,甚至危及生命。
雲慕不知道如果這些真的發生,他會陷入怎樣的自責,又該怎麽為此負責,沉默良久也不過是望著蘇靜璿絕美的側顏怔怔失神。
老院長偷偷觀察片刻,隨後朝上校努了努嘴,又向教授使了個眼色,三人躡手躡腳地消失在空寂的長廊盡頭,竟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唯一看到又當沒看到的,是兀自盯著監測屏幕,卻同樣有些失神渙散的蘇靜璿。
她當然知道雲慕在一旁看著她,也清楚小丫頭興奮的來源是什麽,所以在看了眼與過往采樣數據的對比之後,便也陷入某種取舍兩難的愁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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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今夜似乎特別敏感於周圍的一切,蘇靜璿晶瑩巧致的耳垂終還是不爭氣的紅潤起來,如一抹晚照點染在雲慕的眼底,慢慢醞開。
在色彩單調沉悶,處處隻見冰冷金屬質感的實驗室,這道豔麗色彩何其炫目,刺激著他的視覺神經,視覺皮層,大腦中樞,令他整個人猛然清醒過來。
深吸一口氣,雲慕眼神一片清明,淡淡道:“我們重新開始吧。”
聲音很小,但在深夜,這個隻剩三個人的孤單實驗室,其實異常清晰。
蘇靜璿明顯有瞬間的遲疑,手指慌亂挑起一縷鬢發,匆匆束到耳後,轉過臉一雙眼睛深深看著他,滿是意外,還有一點點幽怨。
小丫頭也轉過頭,像看待白癡一樣白了他一眼,惡狠狠道:“都幾點啦,還重新開始,要開始你自己開始去。”
“快走快走,現在這裏不歡迎你......咦,教授他們人呢?”
“這麽大年紀還這麽沒良心。”
小丫頭胡亂揮揮手,又左右看了看,因為太過專注,這才發現實驗室裏隻有他們三個,兩個老家夥和一個上校大叔都消失不見了,作為實驗室當之無愧的當下之主,驅趕一個誇誇其談的家夥,顯得理所當然。
對這樣說話的小丫頭,雲慕已是百毒不侵,隻是看著眼眸低垂,異常安靜的蘇靜璿,柔聲道:“確實不早了,快去換衣服吧,我送你回去。”
機甲裏有先進的恒溫係統,仍舊無法讓貼身製服包裹下的這具曼妙身體清爽,畢竟一整個白天,她已在這半夢半醒間,濕透了無數次。
蘇靜璿下意識就要轉身,卻在將動未動的瞬間,生生止住了動作,咬著嘴唇看向腳下一處光可鑒人的金屬斜麵,茫然於上麵那個挺拔的身影和清朗的麵龐。
重新開始?自己真的可以當什麽都沒有發生麽?蘇靜璿心亂如麻。
這句時常掛諸輕薄男人之口,卻恨在女人心頭的輕言巧語,恐怕整個共和國都極少有男人敢在她麵前這麽說,更少有男人有機會這麽說。
這不是蘇靜璿的空言自信,從小到大,身邊圍繞的異性不知凡幾,除了蘇猛這個拿頑劣當日常的弟弟會對她不屑一顧,記憶中就沒有誰如此輕慢的揮一揮衣袖,一句重新開始就將前事一筆勾銷的。
她有足夠理由對雲慕的輕描淡寫憤怒,然而內心的矛盾在於,她又為此感到慶幸,因為雲慕並沒有在這之前,鋪墊什麽痛改前非、洗心革麵、豬油蒙心之類托詞,所以無論她怎麽努力,如何狠心,都無法從心底對重新開始這簡簡單單四個字,真正生出一絲厭惡和反感。
這種自覺有些不爭氣的感覺與雲慕給自己帶來的莫大益處無關,也和前進星上可以說為他所救無關,蘇靜璿十分肯定,雲慕不會用其中任何一件事邀功,更不會以此要挾,所以這句重新開始更像是這個男人第一次在表明心跡,爭得她的同意。
說來諷刺,兩人從前進星開始在一起,迅速發展到現在,直接錯過了許多年輕男女之間,戀情本該經曆的猶豫、試探與糾葛,如果不是因為這兩天的事情,似乎也完全不必在乎這些錯過。
戰爭就像催化劑,將原本需要悉心嗬護的感情,像劇烈的催化反應一樣,以最簡潔、高效的方式開出了最豔麗的花朵,結出最甜美的果實。
然而結果有結果的美好,過程也應有過程的滋味。
再堅硬的內心,一旦有個想法立地生根,便會像皸裂的瓷器,一道裂紋一道裂紋的延伸,擴展,最後形如蛛網,徹底崩碎。
何況蘇靜璿本就不甚堅定,這道裂紋隻一出現,就已經不可遏製地遍布心房,就在她遲疑是不是就此答應雲慕時,小丫頭從旁冒出來,打破了兩人之間壓抑到極致的默然氣氛。
“換什麽衣服,這麽晚了,靜璿姐在實驗室有休息間,今晚她留下來陪我睡。”
範小蕾烏溜溜轉著眼睛,腦袋貼著蘇靜璿的手臂嘟起嘴,楚楚可憐,見沒什麽反應,又拽起她的手臂用力搖晃著央求:“好不好嘛,靜璿姐,這麽大的實驗室,現在留我一個我害怕呀。”
這裏安靜到除了主機設備的嗡嗡聲,幾千平方的地下實驗室,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確實會讓人生出空間恐懼。
然而雲慕絕不會知道,範小蕾早就不知一個人度過了多少個這樣瘋癲的夜晚,在這裏她可以在模擬艙肆意找人單挑,群毆,放冷槍,也會突然來了靈感,穿著粉嫩色的內衣內褲半夜爬起來驗證數據,對於她這樣的天才少女而言,身體的孤獨是一種思想的解放,害怕是假,難得有人可以陪倒是真。
這些小女生的私房趣事,蘇靜璿自是一清二楚,也曾經被拉著胡鬧過幾次,然而今天任憑小丫頭將她的手臂搖的如狂風拂柳,她卻仿佛置若罔聞。
三個人的房間再次陷入難堪的沉默,隻有處理數據的光屏上,不斷有紅藍曲線跳動,然而這些可愛的曲線,與屏幕閃光之下,在蘇靜璿膠質機師製服上勾勒出的圓滑線條相比,黯淡無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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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許久,終還是蘇靜璿打破沉默,隻是回避了雲慕的視線淡淡道:“你先走吧,我今晚陪小蕾。”
一聲雀躍,範小蕾以勝利者的姿態一個跨步,橫在兩人之間,昂首道:“現在可以走啦?我們要睡覺了。”
“嘿嘿嘿,晚上我還要好好研究下靜璿姐的身體,看看到底發生了哪些變化,怎麽會一下子將數據提高這麽多。”
此時的範小蕾,搓著手,眉毛一邊高一邊低,靈動的眼睛裏滿是狡黠,哪還有一點天才少女的樣子,活脫脫一個人體藝術鑒賞家。
在她充滿求知欲的“汙言穢語”下,蘇靜璿頰飛雙暈,黑長的睫毛不自然的抖動著,卻固執地看向一邊,沒有使這副醉人春色落到雲慕的眼中。
然而這一個微小的回避動作並沒有逃過雲慕的眼睛,隻是給了他不想要的答案。
一直以來,蘇靜璿給他的印象,除了無雙的容顏,便是蘇家初見時候的低吟淺笑,是月下露台上的人影相攜,還有前進星崖畔的旖旎風情,大部分都是清和平允,溫婉疏淡的,偶爾淡淡羞惱之後,喜歡在自己身上留下一排排牙印,都顯得十分乖巧可愛。
正是基於兩人這些特殊的相處經曆,結出了迷人幻象,讓雲慕在此刻才幡然意識到,蘇靜璿終究不是普通的女孩,她也有艾薇兒生日宴上的一腿之威,也有白天怒而自傷的決絕之意。
無論是她出身名門養成的芝蘭氣質,還是立誌成為王牌機師所要具備的好勝之心,都無法接受自己草率重新開始的決定,肆意用她的寬容來彌補自己的過失。
事雖至此,若要有個皆大歡喜的局麵,其實並不如何困難,隻需蘇靜璿微微側顏,讓雲幕看見無論如何盛怒之下,都不可能在她臉上出現的一抹羞紅,或是雲慕能有胖子的臉皮,程星辰的油嘴。
可惜蘇靜璿有她的矜持,雲慕則更是木訥,便在小丫頭不斷的催促之下,隻來得及輕聲說了句對不起,就被趕出了實驗室p3級密閉門之外。
隨著嘭的一聲悶響,雲慕和蘇靜璿同時心尖一顫,像是失去了所有重量,空蕩蕩漂浮於無盡的虛空。
“走吧靜璿姐,很久沒有和你一起洗澡了,嘿嘿嘿。”
範小蕾色迷迷望著那道凹凸有致的身影,低頭比了比幹瘦的自己,無比泄氣:“哎,人比人氣死人,胸和腦子怎麽看都是個混沌的非線性關係,不知道能不能用腦子換幾兩肉。”
“靜璿姐......靜璿姐......”
小丫頭笑嘻嘻又喚了兩聲,直到走回蘇靜璿身邊,才將她從一片茫然之色中拉回現實。
“雲慕走了?”蘇靜璿喃喃自語道。
“當然,不然怎麽,留下請他洗澡麽?想得美。”小丫頭一臉理所當然,“走,洗澡澡咯。”
“你先去吧,我有點累,想先休息一下。”
“好嘞......我等你哦。”
幽靜長廊響起範小蕾踢踏踢踏的跳步聲,一個連剛才的場麵都沒有一絲覺悟的小姑娘,卻大聲哼著一支前衛、硬派的重金屬歌曲,粗糙而頹廢,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女人不愛,男人更壞,沒有哪一句唱在了調上,卻亂在了蘇靜璿心裏......
......
......
夜涼如洗,清風似棉。
獨自步出小白樓,月色穿過門前兩株日漸稀疏的青葉梧桐,落在一地蓬鬆的碎葉之上,秋風一卷,如同白浪,首都星這淺淺秋意第一次讓雲慕覺出一絲寒冷。
看了眼腕上的終端,沒有特別代表蘇靜璿的藍色微光閃動,隻有一條短訊靜靜無聲。
【我走了,謝謝你!我會注意安全的。】
這已經是上午的消息,裏麵沒有說任何多餘的話,甚至離別之情都沒有,但自己一再囑咐的還是記住了。
雲慕簡單編輯了一條信息發了出去,抬頭望向茫茫星空,笑容很淡很暖。
此時此刻,那個白如月光的姑娘不知道遠在哪顆行星的邊緣,有沒有擺脫首都星區主恒星的引力範圍,又或許正穿越一片炫目的躍遷通道,感受著時空的瑰麗變幻,直向荒涼的礦區,總之很遠很遠,連這條簡短的信息追上她都需要很久。
然而雲慕低著頭,踩在由鬆脆的枯葉鋪就的學院小路,沙沙作響,卻又像在時刻提醒他,幾十米的腳下還有一個女孩,離他很近,卻可能永遠就錯過了。
和那些轟轟烈烈開局,人盡皆知落幕的情況不同,半年之前,甚至兩天之前,他都不覺得自己有陷入今天這般困境的條件和可能。可無論是蘇靜璿還是林雨竹,卻都以一種非同尋常的方式出現在他的生命裏,幾乎無人所知,也無需別人所知。
沒有鮮花,沒有禮物,沒有鴻雁傳書的詩情,也沒有同淋一場秋雨的畫意,有的隻是漫天槍火和含冤入獄的父親。
想到這些本不該發生在兩個女孩身上的經曆,卻最終將自己與她們牢牢糾纏到一起,如今一個近在咫尺,卻怒火中燒,一個遠在星光之外,更是安危難料,雲慕除了心生惘然,便是深深的歉意。
歉意於蘇靜璿的憤怒因他而起,歉意於林雨竹的安危他又無能為力。
深夜的空寂校園,隻剩一人一影,一路歎息,一地碎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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