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氏工業總部大樓，董事長艾躍成的辦公室裏，今天除了艾雷，秦遠山也少見的出現，對麵還坐著一位來自國防部有些年紀的中校軍官，神態輕鬆，顯然不是第一次和艾氏打交道。
    “老艾，大概情況就是這樣，我們也是突然接到軍控司的通知，臨時對艾氏工業進行巡檢。”中校將一份電子文檔遞到艾躍成麵前，看了看時間，有些無奈，“人恐怕現在已經到了首都星。”
    艾氏工業不是沒有被軍控司核查過，但基本就是每年一次的例行檢查，被國防部忽然通知軍控司的人要過來，無論老艾總，艾雷還是秦遠山都有些不解。
    當然三個人第一個想到的肯定是“鋒刃”項目，也隻有這個項目值得軍控司關注，隻是單純從技術角度來說，這個項目並沒有任何顛覆性的技術出現，完全是秦遠山對細節的精益求精，全係統綜合換來的性能提升，何況成功的真正關鍵已經不隻是機甲本身。
    這也給艾氏帶來了另外一個現實問題，這世上能有幾個雲慕這樣的機師，如果隻有他一個，那“鋒刃”項目到底算不算成功。
    帶著此種疑問，依舊一身科研服，鬢色灰白的秦遠山皺眉問道：“老衛，知道這次核查的重點是什麽麽？”
    中校撇了撇嘴，一臉苦笑著說：“要能知道這群把反戰當宗教信仰的人腦子裏想什麽，我們也就不至於為每年的軍力報告發愁了。”
    “從以往的經驗來看，這類巡檢應該是有針對性的了解情況，大多集中在一些敏感技術的研發與應用，也可能涉及軍品銷售的對象審查，是否會導致武器擴散，按照我們的出口審批製度，應該不會存在這樣的問題。”
    言罷話鋒一轉，又樂嗬嗬道：“不過最近你們鬧出的動靜可有點大啊，我都有些好奇，到底是誰能讓韓勁司令為你們說話，韓司令可是出了名的看菜下碟，嗬嗬嗬......聽說是一個連冷傲的人都敢打的小夥子。”
    中校眼神玩味地看著艾家一老一小，見兩人默不作聲，表情卻說不出的隱晦，笑了笑，無所謂地聳聳肩道：“明白，明白，有些事情擺到台麵上就沒意思了，現在這些小年輕，一個個都手眼通天，隻是沒想到能有這麽好的身手，冷傲那保鏢我知道，那是他爹親自給他挑的人，竟然腕骨都碎了。”
    “聽說冷司令現在都對這個年輕人很感興趣啊。”
    不得不說，那一晚實際相當短暫的交手，對普通人可能品咂不出其中意味，頂多評價一聲厲害，但對一位親自挑選的軍中精銳，給冷傲做了5年隨行保鏢的戰區司令而言，震撼非同小可。
    艾雷不經意的揉了揉鼻頭，心想感興趣的又何止冷司令，南北兩個戰區恐怕都存著這份心思。看著通訊終端剛收到雲慕的短訊，說有急事要暫時離開首都星一段時間，他忽然想到晚宴之前，雲慕曾經提醒過，有人正通過非正式的渠道打聽艾氏工業的情況，難道會是軍控司？
    而且當時在消息中還特意提及，對方似乎對那一次特殊的機師公開招募情況很有興趣，結合中校剛才所說，如果不是對艾氏工業有很強的針對性，誰會去注意隻上線了幾天的機師招募測試。
    串起這些零碎的信息並不困難，隻需要清楚軍控司絕對不會對尋常信息感興趣，而眼下艾氏最核心的秘密是什麽，艾雷比誰都清楚。
    艾躍成將電子文件看了一遍，簽字確認交還給服役時的老戰友，笑著說：“查就查吧，反正他們知道的我們也不能阻止，他們不知道的，我們也沒有義務交底。”
    “老衛你應該也清楚，我們這次參加了國防部新機甲的標準評審，在保密期內，我們是不可能主動承認的，要是軍控司在這個上麵找麻煩，你可得幫我們施加點壓力。”
    “壓力？”
    這位滿臉透著歲月沉澱而生的精明，卻隻混了個中校軍銜的軍人，撇著八字眉苦哈哈道：“讓我給一群有精神潔癖的家夥施加壓力？除非我說要是你們再查下去，明天我們就和蘭斯開戰。”
    這話雖是玩笑，但足以說明軍控司的某種偏執，和大國軍方天然的對立。
    一群懷揣著美好願景的誌同道合者，從軍控司成立之初，就是以某種類似宗教信仰般的特殊方式聚合在一起，比任何協議、合同都牢固。
    至今，軍控司還是沿襲傳統的邀請方式，或明或暗地吸收著成員，科學家、政治家、現役軍人、商人、明星、社會活動家，甚至是生存於光明背麵的盜匪、雇傭兵，都是軍控司可能發展的對象，至於前期考察了多久，又因何而被關注，似乎從來就沒有統一的標準。
    唯一統一的可能隻有中校口中的精神潔癖了，這樣的人，就和雲慕在狩獵星看到的共同家園組織，或是堅定的素食主義者一樣，將捕獵動物、肉食看作是人性之惡，深惡痛絕。
    正是基於如此這般的無孔不入，對大國軍方而言，想要保守秘密變得越來越困難，誰知道哪個無關緊要的小角色，實際上是不是軍控司的人，又或者哪個參與機密項目的負責人，哪天會不會成為軍控司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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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畢竟這宇宙間，最不可捉摸的是人心，最無法考驗的便是人性。
    “反正涉及公司機密的，一問一個不知道，再問就是不吱聲，自己內部別出叛徒就行，沒有證據隻能陷於猜測，我們國防部可不會承認，何況也確實沒什麽好承認的，都中止了。”
    中校最後說了一句，四人不約而同笑了笑，不再繼續這個注定無法去講道理的話題。
    軍控司的突然到來，對任何一家軍工企業來說，都有著特殊的意義，甚至在外界看來是偏正麵的，因為這說明企業有值得軍控司在意的東西存在。
    “老秦，你怎麽看？”等中校離開辦公室，艾躍成麵色微沉，開口問道。
    作為艾氏最核心的機甲研究所負責人，秦遠山對“鋒刃”項目的保密工作有充分的信心，各子係統相互獨立研發，總裝性能數據隻有他以及最信任的那幾個工程師知道。
    根據雲慕駕駛的感受，最近研究院一直在對“鋒刃”做著細微改進，多集中在控製係統與機械結構的匹配上，有些類似於調整人形機甲結構的最佳比例關係，就如同尋找代表完美的黃金分隔線一般。
    機甲肘關節向外偏轉1.5°，以更符合人體工學。    ......
    這些雲慕留下了的改進建議，一度讓人看不懂，如同設計一輛飛車，你可以覺得哪裏不舒服，哪裏不美觀，但車身的流線型隻能靠風洞吹出來，而不是坐在車裏憑空想出來。
    這種匪夷所思的用人類感觸，去調整機械結構的合理性，已經在最新的測試中，收獲了出人意料的成果，此刻研究所地下室內的“鋒刃”已經脫胎換骨。
    但技術卻還都是原來的技術。
    可以說就算把“鋒刃”的原始技術參數都給了軍控司核查，甚至將“鋒刃”機甲直接擺到他們麵前，都不會發現任何問題。
    更有剛才老朋友的專業點撥，一念至此，秦遠山並不為研究院本身應付核查擔心，卻和艾雷一樣生出另一種猜測，因為有人暗中調查艾氏，雲慕也曾知會過他。
    思忖片刻，秦遠山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如果隻是例行檢查，研究院不會有什麽問題，就算他們已經知道‘鋒刃’項目存在，也不會有核心數據。”
    “不過我總覺得，這次軍控司可能是衝著雲慕那小子來的！”
    “雲慕？”老艾總蹙起眉，心頭閃過雲慕沉穩淡然的身影，有些驚訝老夥計的猜測。近來艾氏的困境，也是雲慕幫著緩解的，艾躍成朝艾雷看了一眼，從眼神中看出他這個兒子似乎也有同樣判斷。
    秦遠山微微點頭，目光一凝繼續道：“或者說是衝著新機甲評審會後，發生在艾氏工業身上的一係列意外，軍控司或許不能具體指向某一個人，但很可能有了懷疑。”
    “想想工業博覽會上，讓雲慕冒充一個星匪揭露元素總成的問題，現在想來就十分魯莽了，哪有這麽巧合的事情。”
    “這次博覽會我沒有去，但軍控司肯定有人在吧？”
    秦遠山轉頭看著艾雷，得到肯定的答複，微微頓首。
    “那個時候或許不會直接懷疑到我們頭上，但這次和羅斯聯邦的軍貿審批，其中的曲折艾雷最清楚，現在連我都知道有一個神秘的青年幫了大忙......關鍵是他打了一架，還很輕鬆就贏了。”
    話到此處，被秦遠山用老工科男的邏輯思維這般一推理，軍控司此番的時間選擇、目的，便十分蹊蹺起來。
    艾雷認同這個結論，但仍心存疑惑，攤了攤手道：“軍控司還管這個？”
    秦遠山無奈淡淡道：“當一種認知成了習慣，便會泛濫。”
    “一群神經病！”
    艾雷滿臉嫌棄，老艾總笑了笑，對這個素來沉穩的兒子脾性十分了解，軍控司也不是第一次接觸，更沒什麽矛盾可言，他這麽說必然因為這次關係到了雲慕。
    於是笑著問道：“剛才你衛叔也說了，對‘鋒刃’項目我們可以一問三不知，要是他們問起你那個朋友的情況，你怎麽說？”
    “嘁，隨他們查去唄，有本事找戰區司令問去。”
    艾雷不假思索回道，忽然又扯起嘴角邪邪一笑：“現在恐怕半個首都星的人都在找他，不在乎多那幾個。”
    “就算我要說，可不得賣個好價錢啊。”
    這話聽得艾躍成和秦遠山有些不明所以，齊齊望向他。
    “知道那天簡衡宇帶著他去開紜軒，他說了一個前進星的消息，賣了多少錢？”
    開紜軒這類專事消息買賣的地方，艾躍成和秦遠山雖然沒有接觸，但艾氏也常有些消息通過開紜軒了解，聽到艾雷說起，都露出意外之色。
    艾雷緩緩伸出五根手指。
    “5萬？”老總師狠狠心咂舌道。
    “是50萬！”
    “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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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艾氏工業的創始人足可算見過錢了，都免不了愣住，有些麵麵相覷，正如當時雲慕心有同感，一個消息50萬，這錢也太好掙了，連把自己當場賣了的心都有。
    “到底什麽消息？”行伍出身的艾躍成濃眉一展，搓著手興奮道。
    此時房間裏的兩老一少，是最早真正見識雲慕如何操控機甲的人，恐怕也是整個共和國，對深陷前進星的軍院小隊，一直抱有希望的人。
    饒是如此，前進星上到底發生了什麽，艾躍成也不敢想象，因為5比1的敵我力量對比，一支孤軍，還要照顧五名第一次上戰場的軍校學生，想象空間實在有限。
    “前進星加蓬機步營的主官死了。”艾雷左右看了一眼，輕描淡寫道。
    然後看著父親與秦總師，兩位風雨共濟的老兄弟，從呆滯、恍惚到震驚的精彩表情，笑著說：“嗬嗬嗬，就這一句話，賣了50萬，至於開紜軒的方老板賣了多少錢，可想而知。”
    “就這，這小子還沒說那主官到底是怎麽死的，恐怕就是怕把自己給賣了，哈哈哈哈，你們說我要是真出賣他，是不是對方得給個驚豔的價格才行。”
    一句玩笑話，兩位雙鬢染霜的長者，竟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說來為什麽值錢，一場誰也不曾預料的遭遇，軍方如何推演都得不出現實中，明顯實力占優一方龜縮不出，羸弱一方悠閑度日的結果。
    要麽全軍覆沒，要麽散落幸存於星球縱深的荒寂山野，等能源、食物耗盡，成為一具具風幹的人形雕塑。
    但加蓬主官如果死了，不管是意外，或者隻能是意外，至少給了軍方參謀們，一個勉強推演出已知結果的可能，盡管依舊需要輔以極大的想象力，比如次級指揮無能，連隊派係內鬥，集體食物中毒......
    總之就有人願意掏這個錢，買這一句話。
    秦遠山理了理他花白的頭發，此刻顯得極為精神，對艾雷笑眯眯道：“倒是很久沒見這小子了，按他的建議重新調整了‘鋒刃’的結構和控製係統，也不知道來看看。”
    艾雷眼神微動，轉而應承道：“最近他有急事，不在首都星，不過等他回來我來安排，讓簡總的新助理帶他過來。”
    “新助理？”艾躍成看著艾雷，有些疑惑為什麽故意著重這個新字，“我記得衡宇不是剛換助理不久麽，又換了？”
    艾雷眉梢輕挑，神秘兮兮道：“我給他換的！”
    “為什麽？”
    “原來的辭職了，換了個更漂亮的。”
    “胡鬧！明知道雲慕身份要保密，隨隨便便就讓個助理帶來，合適麽？”
    看著父親嚴肅的表情，艾雷滿不在乎道：“那得看我換的助理是誰！”
    “誰？”
    “薇兒！您看合適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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