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威脅與反威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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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這場突如其來的雷暴,確實讓整個霧海陷入到各種意外頻發與措手不及之中。
霧海第二醫院的急救大廳裏,人滿為患,多是直接或間接被冰雹波及而砸傷的病人,但這個時候值班醫生並不充裕,許多人隻能簡單處理過後便草草離開,有些家底的,才能花些代價進入高級醫療艙快速愈合傷口。
隻是二院為數不多用來救治危重病人的醫療艙,今早已經被連人帶設備送走了一台,還有一台正被一位霧海誰都惹不起的青年占用著,剩下兩台便更稀缺金貴起來。
護士站裏,一名年輕護士看了眼病房門口來回走動的幾個黑衣人,碰了碰身邊的護士長,小聲在她耳邊得意道:“涵姐,你知道是誰打傷陸誌偉的麽?”
涵姐快速掃了眼走廊,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還記得早上那個外地來的小帥哥麽?我聽今天出急救的小姐妹說,在嘉德酒店,好像看到他了。”
小護士眼中神采飛揚,臉頰升起一抹羞紅,壓抑著激動說道:“連帶著十幾個保鏢躺了一地,聽說警察都到了,陸誌偉身邊那群家夥連個屁都不敢放,最後硬生生又被嚇昏過去一個。”
“想想都覺得好厲害好有型,早上怎麽就沒看出來呢,客客氣氣的還朝我笑了呢。”
護士長涵姐白了一眼漸入思春狀態的小姑娘,低頭翻看著護理記錄,輕歎一聲道:“陸家的臉哪是這麽好打的,你不想想這麽多年,這幾間icu病房裏,住進過多少得罪陸家的人,又有幾個完好無損走出來的。”
“別忘了上午我們才送走個車禍重傷昏迷的。”
小護士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忽然睜大眼睛左右看了看,捂著嘴小心翼翼道:“涵姐,你的意思是說那場車禍......”
涵姐趕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瞪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我可什麽都沒說,你也最好別自作聰明。”
小護士麵色一僵,識趣地吐了吐舌頭。
“我隻是想到那場車禍裏,還有個叫寧不還的記者有些可惜,如果不是他,每年我們醫院不知道要多收多少受重金屬汙染的病患。”
涵姐幽幽道,放下手中的病曆,靠著椅背有些黯然:“他是個好人。”
......
往往在不經意間,一句話可以殺人,也可以救人。
這位樣貌平平的護士長並不知道,一牆之隔的落水管上正攀著一道黑影,弓身蓄力,貼著劈啪作響的窗戶一角,大口喘息著看了許久,也聽了許久,這才慢慢從某種癲狂狀態中冷靜下來。
隨著眼底的最後一抹血紅漸漸散去,雲慕齜著牙,伸手狠狠揉了揉後腦勺,鵝卵石般大小的冰雹砸在身上,真的很疼。
沒有追蹤到那輛車的去向,他第一時間直奔了二院,護士站牆麵上的這扇窗戶,就是離陸誌偉所在病房直線距離最短的位置。
走廊裏有真正保鏢模樣的人來回走動,與之前在酒店碰到的那群用來唬人、勾引女人的肌肉棒子完全不同,不少人腰間明顯備著槍械,一臉冷漠,尤其是剛剛經過眼前的幾個人,氣息深沉悠長,腳步卻是極輕。
這讓雲慕想起了冷傲的那個保鏢,也是這般力蘊五髒,時刻蓄勢待發。
他倒沒有什麽畏懼,然而涵姐這句他是個好人,讓雲慕猛然意識到如果直接殺過去,就算馬上控製住了陸誌偉,但之後又該怎麽辦?
彼時如果有一把匕首同時抵在寧歡歌的咽喉,他確信沒有這個勇氣同樣抵住陸誌偉的咽喉,比誰心腸更硬更無情。
互相威脅這種事情說來簡單,可真正博弈起來卻漏洞百出,因為總有一方心更硬,更豁得出去,隻要稍加試探吃虧的終究還是所謂好人。
就算是十條陸誌偉的命擺在自己麵前,也抵不上寧歡歌的一根手指頭。
因為這是那個好人唯一的女兒,自己的妹妹。
想到此處,雲慕腹誹一句老院長和上校,說好的來人怎麽到現在連個鬼影子都沒見著,下意識抬起手腕,才想起個人終端還在警察局,不由狠狠拍了幾下額頭,苦笑自己做事還是顧忌了太多,終究也是個好人。
眼下好人能做的,似乎隻有等。
還要忍著疼。
......
“怎麽了?”病房裏,一名中等身材的灰衣男子一直默然站在沙發旁,像一把寒刀透著冷意,隻是看到沙發裏那個女人皺起眉頭,這才出聲問了一句。
說是女人,然而留著短發,皮膚粗糙,臉上更沒有什麽塗脂抹粉的痕跡,衣著也十分普通,除了剛剛掛斷電話之後,生而勾起的眼角上翹得更為尖銳,透著一抹媚意天成的冷豔之外,很難僅僅從身材長相上看出這是個已經40開外年紀的女人,更不會知道整個霧海的地下世界,都在她的股掌之間。
看著醫療艙裏的陸誌偉,她的兒子,夏紅塵竟沒有什麽哀傷之色,薄情的就像是個陌生人,如果讓雲慕看到她這番表情,必定會生出一絲慶幸,和這個女人比心腸冷硬,半點勝算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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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身旁男人開口,女人勾了勾嘴角,平靜道:“看來那個小朋友真有點門道,竟然黑石州警備區直接來人了,而且......”
她微微側過臉,平平無奇的臉上再看不出有半點笑意:“而且你那三個手下也被他廢了,他也從警察局的監室裏跑了。”
“什麽?”中年保鏢瞳孔驟縮,粗厚的雙掌指節如爆豆一般哢哢作響。
那三個手下若單論個人實力可能並不出眾,但長於默契配合,最適偷襲暗殺,今晚更有黑暗作掩護,竟然對付不了一個小年輕。
都是真正做刀口舔血買賣的人,出些意外本不至於讓他動這肝火,然而看著醫療艙裏枯骨一樣的陸誌偉,他偏就生出了沒有舔到血,卻直接舔了一泡尿的惡心感覺。
可偏偏這小子的的確確就是紅姐的兒子。
中年人一陣胸口起伏,重重呼出口氣,這才低垂眼眸肅然道:“需要我們怎麽做?”
“怎麽做?”夏紅塵喃喃自語,修長的手指輕輕在沙發扶手上彈動著。
夏百煉的來電的確讓她很吃驚,一個小小的少尉就算聯係上部隊,層層交待下來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幾天才會有人來接管,然而隻短短幾個小時警備區就來人,已然不同尋常。
縱使如此,她也做了最快的安排,可終究是失敗了。
“或許這小朋友已經到了醫院附近也說不定,沒想到這麽多年,第一次有種被人威脅的感覺,嗬嗬嗬......”
她討厭失敗,更討厭被威脅,夏紅塵的雙目瞬間變得冷然,沉默片刻後說道:“既然警備區也來人了,事情要麽不做要麽做絕,那個女孩就先不要動,他們拿不到任何把柄,我倒要看看這小朋友用什麽和我談條件。”
“你的意思是他會來醫院?”
“不然呢?”
夏紅塵輕笑一聲,語氣卻是說不出的篤定:“除了用這個兒子來威脅我,他還有什麽辦法?”
......
說話間,醫院的上空隱隱傳來陣陣雷鳴,如同戰鼓,沉悶而有節奏地敲擊著每個的心口。
支援空艇緩緩降落在二院的樓頂,巨大的載荷幾乎壓得有些年頭的架空停機坪搖搖欲墜。
一路上,薑奇從警官江流那裏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全部,那個叫雲慕的少尉來霧海的目的,事涉女孩父親的意外死亡,想來要調查的人,也應該和那場意外車禍有關,而與陸家的摩擦也完全因陸誌偉的見色起意而生。
這一架,打的雖然節外生枝,不過換做是自己,也不可能看著女孩受欺負,薑奇如是這般想著,先前對任務的那絲誤解已是煙消雲散,卻更生三分緊迫與七分好奇。
如果所料不差,以監室地上那三個人的情況,陸家對解決這事的態度已經十分明確,他不相信陸家第一時間不知道雲慕有軍籍,縱然可以借著停電推得一幹二淨,膽子也是夠大。
而這小子居然能先打傷十幾個保鏢,又重傷三名殺手,最後逃之夭夭,他真是有些好奇是什麽樣的青年才值得命令中那句不惜一切代價。
軍令不是開玩笑,不惜一切代價的代價,就是不惜一切,比如這支他所帶領的特勤班。想到此處,薑奇這才有了真正執行軍事任務的感覺,略作考慮留下兩人隨時準備啟動機甲,其餘緊緊跟著江流就往病房走去。
“江警官,有沒有感覺哪裏不對?”一旦認真麵對起任務,薑奇便展現了作為軍人應有之責,一雙眼睛冷然掃視著周邊,低聲提醒道。
星際移民後的百多年來,像霧海這種偏遠星球的地方勢力,與國家暴力機關的相互博弈從來都危機重重,有合作也齟齬不絕,彼此留些臉麵就算是底線。
但今天那小子,是結結實實扇了陸家的耳光,又豈是那麽好收場的。
江流隱隱也有這種不安之感,然而今晚醫院本來傷者就多,突然又闖進一隊荷槍實彈的軍人,無論醫生、病人還是家屬都驚恐看著一行人,場麵一時混亂不堪,不過還是有幾個人隱藏在燈光暗處,行跡十分可疑。
“不管了,守著陸誌偉總沒有錯,要想找回那個女孩,他應該隻有這個辦法,或許看到你們來了,他才有機會和陸家談條件。”江流不動聲色道。
陸誌偉所在的病房很容易找,整層樓麵隻有一道門前左右各站著一人,麵色冷峻,眼神更是冷酷無情,而走道裏,還有5個人看似隨意,實則各據方位守著兩邊。
薑奇隻看了一眼便清楚這些人不是有過軍隊背景,就是常年遊走在生死邊緣的亡命之徒。尤其是當中那名灰衣中年人,微微含胸弓背,顯得要比正常身高矮上幾分,看上去並不惹眼,然而在訓練有素的他眼裏,這是有特戰經驗的老兵才會有的習慣性身體姿態,是極度危險的表現,走廊裏幾人也隱隱以其為首。
陸家籠絡一些這樣的人充當黑手,再正常不過,自古民不舉官不究,以陸家的能力,就算他們人人手上沾著人命,恐怕也有無數辦法為其開脫,就像今夜的監室,如果被打殘的是那小子,黑燈瞎火又能指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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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當然不會公然對特勤班有所動作,然而對上一個想要盡快救下女孩的衝動青年,卻盡可以當作毫不知情下狠手,不過至少眼前看來,最壞的情況還沒發生。
薑奇稍稍安心地長舒一口氣,卻瞥見江流目光微縮,盯著那個灰衣中年人臉色不是很好,警惕道:“認識?”
江流輕輕點了點頭,冷冷道:“霧海地下世界流傳著一句話,不解紅塵意,便曆苦海劫,這個苦海就是他,李苦海。”
“所有人都知道他危險,但沒有人找的到證據,沒想到他竟然來了。”
薑奇聞言眼中閃過一道利芒,這個名字他好像從特勤大隊其他人嘴裏聽說過,但沒有見過,然而能在地下世界流傳開的每一個名號,每一句話,都不是空穴來風,說明實力是一方麵,更昭示的恐怕是這個中年人的陰狠,背後不知要沾上多少人的血淚。
“還真是能惹事啊,不過我喜歡。”
與這些地下勢力天然的立場不同讓薑奇不需要示弱,何況這次任務本身的特殊性,他抬起眼眸,微諷著看向李苦海挑了挑眉,一揮手哢哢整齊的兩聲,8名隊員槍械上膛分成兩組,按照戰術手勢各自上前。
似乎並不奇怪這名少校會如此安排,李苦海向來呆板的臉上竟生出一絲詭異笑容,做了個請的手勢,更是一副悉聽尊便的樣子示意手下讓開。
隻有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警惕地掃視著經過身邊的每一個人,每一步動作,冰涼刺骨。
這群手下跟著李苦海的時間不短,何時見過他笑,縱然是帶著輕蔑或是不屑的笑意,都不曾出現過在他臉上,似乎根本沒有什麽值得他動容,從這笑容裏,他們唯一能解讀出來的隻有殘忍,然而怎麽看現在的情勢都應該對他們不利才對。
不過這些想法隻存在於他們的下意識中,眼神稍一交流,便忠實地執行命令,讓開位置,沒有一句多餘的廢話,一絲額外的猶豫。
哢嚓......哢嚓......
身著動力輕甲的特勤班軍人腳步清脆而沉穩,迅速占據走道兩端,將李苦海等人以及陸誌偉所在的病房牢牢控製在中間,少校薑奇則抱著雙臂,沉默看著一切,盡管有所準備,還是暗自心驚。
軍人能夠以服從命令為天職,這是因為軍隊是一個千百年來都高度統一的戰鬥集體,通過無數經驗、教訓的總結,用盡了各種手段強化,才漸漸形成傳統,而地方勢力怎麽都要鬆散許多,能做到這般令行禁止,幾乎與軍隊無異。
然而最令他吃驚的,還是這些人對於特勤大隊出現的第一反應,可以不意外,但沒有理由一點不畏懼。
想到此處,薑奇冷然盯著李苦海的眼睛,很有壓迫性地上前一步,因為個子更高,又穿著輕甲,顯得居高臨下。
江流也注意到此時走道裏的劍拔弩張,來不及多想,他更關心寧歡歌的情況,問道:“李苦海,那女孩在哪裏?”
“女孩?什麽女孩?”
李苦海微偏過頭,皺著眉一臉疑惑:“這裏隻有病房醫療艙裏躺著的陸誌偉,哪有什麽女孩?”
“不過我倒想問問你江警官,故意傷人的嫌疑人抓住沒有,作為受害方,我們希望他能盡快受到法律的製裁。”
“你......”江流怒目而視,又啞口無言。
這世界,遵守規則付出的代價往往高於破壞規則所得的便利。
確如其所言,沒有任何現實證據表明是陸家帶走了寧歡歌,而雲慕卻是實實在在的故意傷人,何況還從監室裏跑了,真要追究起來,現在他應該在搜捕雲慕的隊伍裏,而不是出現在醫院。
正要繼續上前質問,薑奇單臂一橫將他擋住,緩緩搖了搖頭。
“我不想兜圈子,下麵的話我已經算是違規,但聽不聽由你。”
薑奇雙目一凜,看著近在咫尺的李苦海沉聲道:“我這次的任務是保證目標人物的絕對安全,為此他惹出的麻煩,都由黑石州警備區一力承擔,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提,但是......”
他頓了頓,語氣森寒。
“如果有什麽阻礙我完成任務,那警備區也授權我全部清除......”
“不惜一切代價。”
薑奇沒有故意再加重語氣,隻是堅定地說出,仿佛平常之語,然而這六個字卻如同六把鋒利無匹的飛刀,在冰冷的走道裏割出片片刀光,一路切開所有人或鎮定或無謂的冷硬偽裝,或不屑或猶疑的心理防線,直抵人心最深處,再狠狠捅了進去。
這是他第一次將命令中最核心的一句話公之於眾,原本也隻認為是小題大做,此刻終是讓李苦海一班手下為之動容,甚至特勤班的戰士都是一怔,各自看向隊長。
盡管立場不同,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是一個意思,這是真的麽?
軍隊真會為了一個誰都還沒有見過,隻聽說很年輕的家夥,下這樣一道充滿決然之意的命令?警備區雖然級別不能和戰區部隊相比,但不惜一切代價的命令可不分什麽級別,不達目的,就是不死不休。
與軍隊不死不休,再強悍的地方勢力都要考慮考慮後果。
“不惜一切代價?”
低頭沉默片刻,李苦海臉上詭異的笑容已是隱去,迎著薑奇的目光平靜道:“這位少校,你這是威脅麽?”
“不知道這不惜一切的代價裏,包不包括那個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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