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紅塵有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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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寧歡歌的興奮不同,雲慕看著畫麵上擁擠不堪的灰霾背景,顯得有些沉默。
    之前他生出這場車禍並不孤立的直覺,多少還有些邏輯可講,但事到此處,似乎雲開霧散之時,卻依舊生出悲觀感覺,毫無來由。
    但直覺隻是脫離意誌控製的特殊思維方式,並不是無中生有的胡亂猜想。
    他當然希望能盡快抓到人,但無論是殺手的謹慎,還是霧海警局的意願,亦或是這背後可能牽扯的勢力,凡此種種,實在沒法讓雲慕的大腦基於這些,作出樂觀的判斷。
    事情終究是要先交給警方的,盡管那晚之後,警局沒有阻止江流與他們這支盤桓在霧海的特勤小隊來往,但也沒有支持,調查就成了此時會議室裏寥寥幾人的事情,何況後續追查,特勤班的任務是保證自己的安全,不是查案本身,也並不專業。
    雲慕與江流有過交流,知道他最先懷疑的對象是陸家,但雲慕內心是否定的。
    寧不還與偉傑重工的過節是兩年多以前的事,以陸家那天對付自己睚眥必報的風格,老寧應該早就死於昏暗街巷的暗算,明目張膽的車禍,或者驀然卷入一場猝不及防的街頭毆鬥,陸家有太多可以達到目的又規避法律的辦法,何必兜兜轉轉拖到現在。
    自己的目的現在陸家未必不清楚,警局沒有限製江流參與,縱然不能就此認定陸家一定沒關係,但實在沒必要玩這種欲蓋彌彰的無聊遊戲。
    至於工業博覽會的消息,雲慕查了幾個月前霧海的地方媒體,根本沒有報道,甚至供職的那家真相報社,也隻是一筆帶過,自然不會引起江流的注意。
    正如老寧所說,他橫渡千萬裏星河去到博覽會,隻為敲開那道詭秘的門,希望可以透入一縷陽光而已。
    這些事情雲慕並沒有多說,一切的前提還是先找到這個殺手。
    視頻的追索還在繼續,越來越多證據表明,這個殺手完全沒有意識到有人會追查到這層身份,於是在這張麵具之下的一些舉動,便不那麽謹小慎微起來。
    “這是最新的動作識別技術?”
    江流同樣看著最新獲取的這張臉,有些怔怔。
    技偵手段他很清楚,不是沒人想到過抓取視頻動作甄別嫌疑人,但局限性很大,一直難以推廣應用。他也用警局的動作識別係統檢索過,最後篩選出了578個嫌疑人,海倒是淺了很多,針還是那根針。
    沒想到隻是小小一個軟件包,便神奇的從毫無頭緒中準確尋到那根線頭,重新串起了線索。
    “牛逼啊。”
    聽到江流如此說,雲慕臉色精彩,似喜非喜,少校薑奇湊近輕聲問道:“代價很大吧?”
    寧歡歌看著雲慕笑了起來,搶答道:“有些大!”
    雲慕一口氣被嗆到,咳嗽一聲,實話實說:“被坑了。”
    這份舉重若輕落到薑奇眼中,更是神秘莫測,他狠狠比劃出個大拇指:“老弟,服了!”
    這些天特勤小隊和雲慕已經熟稔起來,稱呼也隨意了很多,隻是因為忙著找人的事,否則薑奇早就壓不住手下想要試試雲慕的衝動。
    但他必須壓住,兩段被從酒店和醫院內網刪去的視頻,還有從警局到醫院沿途的監控,他反複看了許多遍,越看越心驚,不敢想象這是一個人可以做到的,就算他們穿著動力輕甲,也達不到那樣的速度與爆發力。
    軍人慕強,卻更重品性,為了一份毫無血緣關係,隨心而就的兄妹相稱,便億萬裏迢迢來到霧海,擔起為兄的責任,這聲老弟是薑奇由衷之言。
    連高級別權限都續不上的線索,愣是被他與人討價還價弄來的一個軟件包解決了,這份深不可測的能量,配得上一句服了。
    很快,在代價巨大的技術支持下,又陸續發現相關視頻12段,更多細節畫麵被投放在會議室的大型光幕上,江流不停抬頭對比,又在麵前的光腦上查詢著什麽,漸漸發現了些端倪。
    “我覺得這家夥不像霧海本地人,甚至不是玄武3星的人。”
    “為什麽?”
    這是幾天來第一次有些指向性的線索,幾人都轉頭看著他,雲慕奇道,“玄武3星有什麽特殊麽?”
    “他太怕冷了。”江流緩緩道。
    “怕冷?”
    雲慕低頭看看自己,又茫然看看寧歡歌、薑奇和江流三個玄武星本地人,看不出與他們有什麽不同。
    “我不知道你小子是怎麽長的,那晚那麽冷的雷暴,還能隻穿一身並不防風防水的大衣躲在窗外。”江流笑著開了句玩笑,拈起三指,學那喉間放血,刀口凝珠的姿勢,一挑眉:“下刀還一點不抖。”
    這是容易被忽略的細節,穿著恒溫動力輕甲的薑奇沒有注意,寧歡歌更沒有在場,隻有江流注意到了。
    雲慕尷尬癟著嘴,自嘲道:“年輕,火力旺。”
    江流笑笑,順手調出幾幅畫麵,切回正題,指著明顯比背景中其他人穿著更厚實的嫌疑人,沉聲道:“玄武星區因為遠離中央恒星,常年氣溫都不高,所以初到玄武3星的外地人,下星舟之前第一件事情是購買一款貼身的保溫內襯,但短時間還是很難適應這裏的溫度,會穿的比本地人更厚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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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注意到這個人也穿有這種內襯,甚至在我們本地人看來很暖和的室內,他都沒有脫下過,而且這次他穿的這款,是今年最新推出的。”
    “所有之前排查出的相似案件,我也都查了一下,又發現兩次購買這種內襯的行為。如果他兩年都待在玄武3星,就算不能徹底適應這裏的氣候,也實在沒有必要多次購買。”
    “所以我判斷這個人大概率隻有作案時才會來玄武3星,但奇怪的是兩年犯案5起,犯罪地點如此固定,刑偵學上他應該生活在玄武星區,怎麽會不適應這裏的氣候。”
    雲慕想到臨下怒雪號,漂亮的女乘務員確曾建議他買過一種內埋金屬導線,有加熱功能的內襯,不過他不久前剛去過玄武1星,沒覺得有多冷也便拒絕了,倒是很多同行下船的旅客,都買了穿上。
    到現在他還記得,憑此那個漂亮女乘務員還說了一句帶點玄武3星口音的家鄉話,把他當成了本地人,如此看來,江流的分析便極有道理了。
    不適應玄武星區的低溫,又經常在周邊作案,兩者看似矛盾,卻各自符合推理。
    “江警官,在進出玄武3星的星航係統裏,我們一直沒有發現這個人的蹤跡。”寧歡歌疑惑道。
    江流點了點頭,鄭重道:“之前我們就預料過這種情況,但那時線索還不夠充分,無法判斷這家夥到底是不是來自於星球外。”
    他又調出幾幅畫麵,推送到大屏幕,是一些生活日常,甚至還有與人交流的場景。
    “根據以上這些行為可以判斷,他放下了警惕,大概率就是用這個身份離開或是來到玄武3星,星航沒有記錄很正常,他隻可能走非法途徑,通過末路航線,再經走私飛船偷渡進出星球,我們如果能查到這條航線,便有可能找到他。”
    “末路航線?”寧歡歌喃喃自語,盯著光幕上那張滿是忠厚之色的臉一動不動,顯然她對這個名詞並不陌生。
    顧名思義,非到窮途末路,沒有人會想走這條線。而末路盡頭好像就是重生,便有許多人也稱之為光明或重生航線。
    聽起來荒謬至極,充滿了絕處逢生的浪漫主義色彩,但實際上,這些隱秘航線卻與浪漫扯不上一絲關係。
    它們遠離星際主航道,沒有航標,沒有相對穩定的星間網絡,中轉補給,事故救援,躍遷點都設在風險極高的三級能量突變空域,還需要麵對星際海盜、空間亂流等的突襲,不知有多少期盼光明或重生的走投無路者,最終消失在了這些航線之中。
    有些被劫持,有些被海盜轟成了碎片,更有許多直接化身宇宙間的星塵,葬身於絢爛而暴烈的空間畸變之下,極致浪漫。
    “我看了這家夥最後消失的位置,附近正是走私船比較集中的地下聯絡點,之後通常會經由往來地空的貨運飛船送至深空,再在某處空域轉至末路航線。”
    江流指著光幕其中一處視頻畫麵,正對的是一條昏暗的老街,半空私拉著電線亂如蛛網,唯一可算作照明的,隻有幾家酒吧的門頭和幾盞滿是挑逗氣息的粉紅燈箱,不時有人進出,裹緊寒衣,轉瞬消失在巷子更深處的黑暗之中。
    “隻要知道他上的哪條走私船,便能知道他去了哪裏。”
    順藤摸瓜,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走私船不是固定發班的通勤飛船,末路航線也不是方便靈活的旅遊線路,兩者往往有固定搭配,線索已然十分清晰,然而會議室並未就此雀躍起來,就連寧歡歌也隻是希冀地抬起頭,見到雲慕的表情又神色微暗,默不作聲。
    因為幾人都清楚,畫麵所示的地方不可能有什麽監控,更拒絕陌生人,恐怕警察身份到那裏也是兩眼一抹黑,更別提調查以此為生的走私船,就像衝進妓院問老板把嫖客信息交出來一樣,誰交誰就別再吃這碗飯。
    雲慕微微蹙著眉,瞥見江流好像有些欲言又止的樣子,對上個疑問眼神。
    “江警官,有什麽辦法?”
    “要找......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許真的困難。”
    江流意味深長說了句不大好懂的話,沉默片刻,看著雲慕認真道:“其實在霧海,所有走私船隻有一個老板。”
    ......
    人生何處不相逢,不是冤家不聚頭,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龍炎人有太多俗語可以描繪雲慕的境遇,但沒人知道,此刻他心裏想到的卻是一隻猴子,一隻會說當時那把劍,離我的喉嚨隻有0.01公分,可是一炷香之後,這把劍的女主人就會深深愛上我的著名猴子。
    紅姐,霧海走私行業,無論是人是貨,唯一的老板,前兩天剛被他用刀抵著脖子小於了0.01公分,現在則反過來用刀抵住了他的脖子,估計恨不得直接割斷。
    雲慕不是那隻猴子,平生說過無數的謊話,如果上天能給他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他一定會對那個女人說出六個字,對不起,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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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他又像極了那隻猴子,那隻不戴金箍如何救你,戴上金箍又如何愛你的猴子。
    雲慕撓撓頭,揮去這些荒唐的想法,咧著嘴尷尬道:“江警官,你看能不能聯係紅姐,看她提什麽條件。”
    江流看了眼少校薑奇,有特勤班在,安全似乎不是問題,想了想說道:“聯係人不難,但你要做好準備,恐怕條件不好談。”
    “我知道,先談了再說,萬一呢。”
    ......
    雲慕自己也不清楚,這萬一二字寄著什麽可笑的希望,他似乎可以用女人的傷疤繼續威脅,但他內心不想這麽做,那晚劫持女人也是事急從權的選擇,何況現在有求於人。
    這個年紀,這份閱曆,雲慕還不足以懂一個女人,但他足夠敏銳,那晚最終促使紅姐妥協的,絕對不是他精準無比的出刀,反而是點到為止的收刀。
    他能感覺的出,女人用這張麵具遮掩的隻是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絕對不是簡單的美醜,如果那晚他徹底揭了這層麵皮,踐踏最後一絲自尊,恐怕隻會使之更瘋狂。
    陸家這些天異常的平靜,看似退讓,雲慕再次直覺地認為這是種默契,因為陸家本不必如此,隻要不是當場揭開夏紅塵這張臉,誰會相信,誰又敢相信一些流言。
    而陸家用他們的沉默,也在試探自己的為人,恐怕隻要消息泄露出一點,雲慕就根本生不出這萬一之念了。
    不出半天,陸家便爽快給了答複,麵談,便是江流也被這般順利驚到了,這可是剛揍過人兒子,又抹過人脖子的過節。
    反觀少校薑奇,一臉平靜,將服了兩個字體現在了執行力上,兩名戰士和他一起隨行,其餘空艇內待命,機甲冷啟動以防萬一,雲慕苦笑著接受了這一安排,真覺得有些紈絝味道了。
    安頓好寧歡歌,支援空艇從基地垂直起飛,向著霧海市另一端掠空而去。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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