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交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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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三麵立著整層高的楠木書架,上麵擺滿了這個時代多用於收藏之用的紙質書籍,有些看著很有些年頭,紙張已經微微泛黃,散發著特有的油墨清香。
牆內嵌著一座鑄鐵壁爐,火焰歡快地跳動著,不時傳出木柴內部水分蒸發膨脹產生的劈啪聲,好像能給這場談話增添些許輕鬆之意。
然而夏紅塵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沒有任何客套、鋪墊,帶著讓人毫無準備地朔朔寒意撲麵而來。
“我想請你殺一個人!”
爐前兩人相對而坐,不知是為了壯其膽色,或是壓驚,夏紅塵給雲慕倒了一杯酒,真正的烈酒。
而她率先一飲而盡,很有些笑盡一杯酒,殺人鬧市中的豪情。
雲慕並沒有端起酒杯,也沒有如五雷轟頂,大驚失色,而是很不解的看著她,笑了笑道:“我可以當剛才什麽都沒聽見,殺人可不是開玩笑,我可不敢。”
“你殺過人!”夏紅塵肯定地說。
雲慕眉頭輕挑,沒有否認,如果前進星上的廝殺也算上,說他殺人如麻都不為過,而且在這個女人麵前,他已經表現過一次殺意。
此刻他完全不像個雙十年紀的青年,沉默片刻,眯著眼道:“因為殺過人,就會再去殺人,兩者似乎沒有必然聯係,而且為什麽是我?”
夏紅塵又給自己倒了一小杯,不緊不慢道:“我先問你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
雲慕點了點頭,也端起了酒杯,隻是輕輕搖晃。
“如果這件事警察管不了,司法也夠不著,甚至軍方都沒什麽辦法,隻有你自己可以管,你會怎麽做?”
輕搖的酒杯漸漸停住,雲慕沉默片刻,好像有些明白她的意思,沒有問答,低頭抿了一小口。
辛辣的酒氣從鼻腔直竄天靈,一股灼熱則順著胸口清晰如一線而下,渾身火熱。老趙似乎說過,喝酒還得是咱龍炎的酒,幹脆,能喝出膽氣,誰手裏要是拎著啤酒,喊什麽仰天成一笑,不負少年頭,黃泉路上都得被人戳脊梁骨。
龍炎的酒,有時候端起來,便在幫你做決定。
夏紅塵看著他的一舉一動,慢慢勾起嘴角,又幹了一杯,隨即從一格抽屜裏拿出一個存儲器,輕輕放在了麵前的小茶幾上:“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你自己決定要不要帶走。”
雲慕有些發愣,心想他們還沒有把最新查到的線索告訴任何人,今天來的目的原本也隻是談談條件,怎麽現在就有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同樣悶了杯中酒,一陣頭皮酥麻,恍如靈魂出竅,咂著嘴:“你知道我們到底要找誰?”
轉念想到剛才夏紅塵問他的問題,似乎就已經意有所指。
“任何地方,有規矩總比沒有規矩好,就算這規矩在有些人看來太過霸道和血腥。”
夏紅塵幽幽歎了一句,繼續說道:“在霧海,任何借助我這張網辦事的人,就會像撞上蛛網的蟲子,牽動整張蛛網顫動,要不要吃它,隻在於蜘蛛想不想吃它。”
“那個叫寧不還的記者我有印象,我能保證霧海本地沒有人動手,那便隻能是外來的人,而那幾天確實有人貿然出現在黑市購買器材,租用車輛,盡管做了偽裝,但黑市從來是個做熟不做生的地方,同時出現陌生人本來就不正常,事後又匆匆乘坐走私船離開,沒有同伴,沒有與任何人往來,好像憑空出現又消失在霧海的一個人,我要想查那便很簡單。”
靜靜聽完夏紅塵的解釋,雲慕沉默了,有一級權限在手,和寧歡歌、薑奇、江流窩在基地當中花了近6天,又在小丫頭的幫助下才勉強查到的線索,還不如眼前這個女人隨意撥弄幾下蛛網來的高效。
正如說你痛恨的不是特權,而是擁有特權的人不是你。
如果霧海地下世界換了誰來,是不是一定就比眼前這個女人做的更好,雲慕迷茫了,在靠實力說話的這片打殺江湖裏,還有什麽比一家獨大更能立得起規矩二字。
至少眼下的規矩,比權限好用。
“真的就這麽給我了?”雲慕高低著眉毛問道,卻沒有真的伸手。
夏紅塵微微搖了搖頭,氣笑道:“那晚用刀抹我脖子的氣勢哪去了,怎麽?怕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年紀不大,心思倒是複雜。”
將存儲器往雲慕麵前一推,坦誠道:“這些資料給我也沒什麽用,不如賣個人情,再說我拿這個逼你有用麽?恐怕我這滿莊園的人都擋不住你再拿刀放我脖子上。”
說這話時,夏紅塵微微仰著脖子,那道淺淡的傷口還在,像是在為她證明。
而雲慕每一次眼神閃動,嘴角囁嚅都收入了她眼中,沒有說話,她越發確定眼前這個青年真的是可以做到,而懶得虛偽否認。
“資料拿回去自己看,具體身份不知道,但他去的地方叫魂市,和我想殺的那個人有些關係,所以才找的你,當然也是因為你身手足夠好。”
“魂市?”
“對,一個連靈魂都可以買賣的地方。那裏沒有規則,沒有善惡,沒有國籍,隻要你有足夠的東西交換,就可以得到任何你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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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和地下黑市差不多?”雲慕疑惑道。
“具體我也不是太清楚,魂市嚴格來說是一艘巨大的移民母艦,被廢棄之後經過一代代亡命徒、流浪者、僥幸一搏的商人不斷經營、擴建,才形成了現在的規模,遊蕩在龍炎、加蓬以及羅斯三國交界的疆域邊緣,名副其實的三不管,所以殺手來自那裏並不奇怪。”
雖然還沒有打開資料,但雲慕已然相信存儲器裏的東西就是自己要找的,玄武3星就在北域邊緣,如果魂市就在邊疆遊蕩,那經常會來這裏犯案就說得通了,在母艦改造而來的封閉環境中生活,難怪適應不了北域三星寒冷的氣候。
人就在那裏,去還是不去,這不是問題。
擺在他麵前的問題是,沒有夏紅塵的幫助,他連去魂市的門路都找不見。
書房裏隻有柴火劈劈啪啪的聲響輕輕挑弄著人心,並不躁動與劇烈,就像此刻相對的兩人,各自都有所求,但卻保持著相互分寸,沒有一點強求的意味。
他盡可以拒絕夏紅塵的請求,直接帶走資料,而夏紅塵也可以任其離開,此後不聞不問,但各自又都明白,這不是最好的選擇。
沉默並沒有維持多久,雲慕抬起頭,一臉平靜道:“你要殺誰?”
“一個傭兵頭子。”夏紅塵脫口道,與此同時深吸了一口氣,情緒有些不穩。
“什麽?”雲慕下頜猛地往前一挺,頭皮一陣發麻,以為是不是聽錯了,差點一口氣沒接上,“你讓我去對付一個雇傭兵頭子?紅姐,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吧?”
他是真的有心想答應夏紅塵,但不是無腦作死。
這年頭退役士兵最大的去向就是遍及星域各地的傭兵或者安保組織,他們承擔著各類私人、企業安保,特定設施防護,他們參與反恐、反海盜,甚至介入局部武裝衝突,幹一些連軍隊都幹不了的髒活、黑活,裝備和實力甚至超過一般的軍隊。
還是個頭子。
雲慕頓覺荒唐,很想直接拿了存儲器就走,想來紅姐也不會說什麽,自己已經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是你紅姐很沒誠意啊。
對他的反應,夏紅塵深深看了眼,有些歉意道:“我知道這很難接受,但我的人會配合你,給你創造機會,而且你要辦的事,我也可以盡全力幫忙。”
“你手下這麽多人還弄不死他?李苦海呢?”
“他早就試過了。”女人低沉道。
雲慕心頭一跳,聽得出這話背後的黯然神傷,不知道為了殺那個人,他們已經試過多少次,又死過多少人,連李苦海都沒有成功,自己又如何成功。
“如果你願意幫忙,有什麽條件盡管提,我知道這不是錢可以解決的事,但你隻要開口,我絕不還價......”
“不是......”
“......我先給你一個億。”
“......錢的事。”
雲慕頓時語塞,不明白怎麽就把“不是錢的事”五個字,斷句成了“不要停”與“不要......停”一般的陰差陽錯。
有命賺也得有命花。
但不知為什麽,掃過夏紅塵這張膚色均勻,細看卻沒有真實油光的臉,雲慕胸口一滯,將到嘴的話又咽了回去,輕輕歎了口氣。
隱隱地,他大概知道那個傭兵頭子會是誰。
進得莊園,他就遠遠聽到有人稱呼夏紅塵為小姐,年紀長些的話裏話外更透著一股寵溺。他當時就覺得二十年前的夏紅塵,未必不是個和艾薇兒、蘇靜璿一般的天之嬌女,麵容姣好,承歡膝下,天性善良,可如今卻成了霧海人人聞之膽寒的黑道巨擘。
無論當初她經曆了什麽,雲慕這一歎,有感而發,無關乎正邪善惡,是非對錯,隻關乎原則。
殺人的原則。
可以為名為利,為恩怨,為情仇,為心中理想,眼中短視,甚至隻為一餐果腹,但唯獨不該為了取樂,拿任何一個拚盡全力活著的人取樂。
殺人取樂者,該死。
壁爐的烈焰熊熊燃燒著,火光煦暖,將夏紅塵半邊臉映得通紅,眼中也似火焰跳動。
“你......答應了?”
雲慕自顧自倒了一杯酒,一口幹了,重重呼著酒氣道:“就算讓人去送死,也得讓人死個明白吧。”
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結果麽?
夏紅塵此念剛起,卻驀然眼中一熱,看著又提一杯的青年怔怔無言。
無論她承不承認,從眼前這個青年踏入莊園開始,她便是在以這份資料作餌,算計一個年輕人的內心純良。先展現自己的善意,再試探對方的決心,最後博取那晚她便心知肚明的同情。
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生內疚,但是這一聲歎息,卻恍然如見當年。
她的純良,不也曾如此被人利用。
此刻,夏紅塵堅硬的心防被這聲歎息敲開了一道細紋,慢慢皴裂,不斷延伸。
“有你這句話,你這個小兄弟我認下了。”
她晃了晃神,認真道:“一個億我照給,最後做與不做你自己決定,我不強求,如果成了,我再給你5個億。”
雲慕耳鳴目眩,喉結聳了聳,有些幹澀。
沉默、思考、糾結、最後的要求......
“我會優先辦我自己的事。”
“可以!”
“具體怎麽做我自己安排。”
“當然!”
如此開放性的條件,還能讓人怎麽說?雲慕狠狠搓了搓臉,指縫間露出那雙深邃,如曜石般黑亮的眼睛。
“成交!”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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