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夜裏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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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不僅對陸家上下極為漫長,綦鋒和趙懷安也一樣難熬。
    自胡宅離開,他們馬不停蹄直到亥時才停。
    趙懷安在綦鋒懷裏先是掙紮、踢打,他要綦鋒放開他,他至少要去陸家道別,到後來精疲力盡,就一直絮叨:
    “舅舅,是陸姐姐救了我們的命,你怎能如此待她?你這樣做,我以後還有何臉麵再去見陸姐姐?”
    綦鋒冷著臉,任他如何發泄、撒潑都未曾出手或者出聲製止,直到趙懷安沉沉在他懷中睡著。
    隊伍停下來,他召來副將黃巍和軍師蔡佐夫細細詢問這近一月來發生的事。
    原來太子和他出事後,皇上已經料到是蕭家在背後主使,可礙於蕭家勢大,又沒有確切的證據,不能當麵發難。
    加之,擔心蕭家會繼續對二人出手,隻能一方麵嚴命封鎖消息,派了多路親軍秘密探查二人蹤跡,另一方麵下令五軍都督,一定要見到二人平安歸來,否則左右都督都按玩忽職守論處。
    即便如此,京中還是出現了謠傳——鎮北侯劫持太子,意欲謀反!!
    每日都有幾十封彈劾鎮北軍的折子遞至禦前,皇上又氣又急,但也明白,這至少證明二人還沒有落到蕭家手裏,否則他們也不用這麽大張旗鼓對鎮北軍動手。
    於是,又秘密派了翰林院大學士江百川持虎符,快馬加鞭至鎮北軍,一來作為監軍,要穩定軍心,二來也是要進一步探查二人的蹤跡,並保護二人以防再被算計。
    他始終不信,單槍匹馬都能在敵營殺得所向披靡的綦鋒,能折在小人的算計上,他也不信,他的太子能這樣無聲無息地消失!
    直到幾日前,穀達傳回了消息,說他在山裏的暗哨中遇到綦鋒,還短暫與其交手,綦將軍身體康健,隻是已經失憶,並未認出他。
    江百川與綦鋒同為太子伴讀,他們一同長大,情同手足,聽此即刻下令沿途搜尋,還把綦鋒豢養的獵鷹——鳳凰放出來一同尋找。
    這才在今日搜到了他們的蹤跡。
    而同時,蕭家應該也派了人在找他們,意欲將他們在宮外除掉。
    綦鋒安靜聽完,淡淡點頭。
    他斜眼看了看在他身側恭敬而立的軍師蔡佐夫,“軍師不必跟著了,早些回軍。”
    蔡佐夫一愣,為啥要安排他先走?難道軍中有急事要他先行回去處理?
    他拱手問道:“將軍可有吩咐?”
    綦鋒冷冷回了一聲,“軍中事多。”
    這是什麽意思?心細如發的蔡佐夫,敏銳地發覺自己應是惹了將軍不快,可哪裏說錯了話,做錯了事呢?
    他一麵稱是,一麵暗自推敲起今日的始末。
    他確實說錯了話,綦鋒是想跟陸家撇清關係,但卻並未想毀人清譽,更不想如此重傷陸盛楠。
    綦鋒嘴上不說,這一路駕馬,數次想到陸盛楠悲憤的神情,和將士們的附和、詆毀,都惱恨得額角突突直跳,恨不能回身給蔡佐夫兩鞭子。
    即便他不得不如此絕情,但終究對陸家,對陸盛楠他是愧疚的。
    他奮力壓抑住了這份懊悔到近乎狂怒的情緒,他不斷告誡自己,這樣的結局,對陸家和他自己都是最好的,即便陸盛楠受了委屈,但總比丟了命強,他是在保護他們。
    而他們的這份感情,美好卻短促,也許連老天爺都可憐他二十好幾,大好年華,卻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才給了他一點短暫的甜蜜和芬芳,隻是鏡花水月般,他終是不敢觸碰。
    他反複說服自己,如此做是明智的,甚至是慈悲的,他沒有錯。
    但如果這個蔡佐夫再在他麵前晃,他真的不保證自己不會對他下狠手。
    這時,冷影端了碗肉湯過來,“將軍,簡單用些晚飯吧。”
    綦鋒看看他手裏的湯,不知怎的,就想到早上廚房的那碗辣湯麵,想起陸盛楠被辣得鼻頭紅紅、兩眼汪汪、可憐巴巴望著他的樣子。
    他的唇角忍不住勾了勾,抬手接了冷影遞來的碗,席地坐下,三兩下吃了個幹淨。
    即便他貴為皇親貴胄,可軍營裏摸爬滾打這許多年,早已沒有京中貴公子的矜持。
    “太子呢?”將空碗遞給身側的親兵,他問冷影。
    冷影摸摸自己的胖臉,“鬧脾氣呢,也不吃,也不喝,也不讓人靠近,將士們也不敢勸,都在帳外守著,您還是去看看吧。”
    綦鋒在心中默默歎氣,他無奈抬頭,正好看到半彎月牙,靜靜掛在枝頭。
    莫名就覺得心下冷然,這月亮,上次看到還是盈滿明亮的,今日卻黯然許多。
    “多點些篝火,夜裏涼。”他吩咐冷影,起身向趙懷安的軍帳走去。
    冷影在他身後撓頭,一邊喊了小兵生火,一麵跟蔡佐夫咬耳朵,“將軍是不是身體還沒好,以前哪裏見他喊過冷。”
    蔡佐夫撇嘴,怕是腦子也沒好,下的命令也讓人摸不著頭腦,不知所雲。
    軍帳裏,趙懷安抱著被子縮在榻上,直愣愣看著自己的腳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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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綦鋒撩開帳簾進去,“怎麽不吃飯?”
    趙懷安見他進來,冷冷地“哼”出一聲,轉身不理他。
    綦鋒輕輕蹙眉,走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不餓?”
    “不用你管。”趙懷安猛地倒下,拉起被子蒙住頭。
    他打小就怕綦鋒,雖然現在氣他更多於怕他,但是他還是沒有足夠的膽量跟他硬碰硬。
    “不餓,那就不吃。”綦鋒淡淡開口,“太子什麽時候餓了,再來。”他高聲跟帳外吩咐。
    說罷,他背著手在帳內環視,帳內燒了炭盆,溫暖但又不顯悶熱,倒很是舒適。
    “等下讓軍醫給你請個脈,昨日還在發燒。”綦鋒在炭盆邊坐下,抽出隨身的華光劍,拿了帕子開始擦拭。
    火光照著他的臉,暖暖的,很像那日篝火照在臉上的感覺,有個女孩,在他麵前故弄玄虛,想換掉他手裏的帕子,她對著他笑,笑得真是好看……
    擦著擦著,他眼前的劍影模糊起來,思緒也已經蕩開老遠。
    漸漸地,榻上傳來孩子的低泣聲,他緩緩放了劍,才開口,“吼了一路,還沒發泄完?”
    被子裏的人不說話,還是壓抑地低聲哭著。
    “男兒有淚不輕彈,大謝的太子不應是懦弱無能之輩。”綦鋒覷著縮成一個球的被子。
    被子裏的哭聲止住,片刻後,趙懷安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他噴火的眸子盯著綦鋒,“大謝也不需要一個忘恩負義的將軍!”
    綦鋒看他鬥雞一樣,不怒反笑。
    “你在跟我對抗?”他玩味地看著趙懷安。
    “我是太子!”趙懷安也不示弱,他要用他的皇權給自己立威造勢。
    綦鋒又笑了。
    “不許笑!”趙懷安大著膽子吼他。
    “好。”綦鋒肅起臉看他,沉默不語。
    趙懷安見他變了臉色,倒一時語塞起來。
    他贏不了,贏不了眼前的舅舅,他無能,他落得那樣淒慘的境地,是陸家收留了他,救了他,但他不僅欺騙和利用了陸家,他的舅舅還那麽無情地傷害陸家,傷害陸姐姐。
    他什麽都做不了,什麽都幫不上,他甚至不能好好地道個別,他算什麽皇親貴胄,算什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
    想到這裏,他委屈極了,淚水止不住地從眼底湧出來,他不想在這個無情的舅舅麵前落淚,但是他控製不住。
    綦鋒把手裏擦劍的帕子丟給他,“擦擦。”
    趙懷安接了,又一把丟開,扯了袖子,胡亂在臉上狠狠擦著。
    “為什麽這麽做?!”他瞪著綦鋒,“我不相信你不記得陸家對我們的恩情,我不相信你不記得陸姐姐對你的好,你為什麽如此無情?!你是石頭做的人,鐵做的心肝嗎?”
    綦鋒抿唇,他覺得,他有必要跟趙懷安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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