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權即刻給周瑜回信：“糧草軍械即刻調運巴中，守好這兩城，不必急於深入。待孫瑜到後，再聽你調度。孫紹有功，賞黃金五十兩！”
    孫權望著輿圖上的 “平樂”“武都” 二字上，嘴角的笑意未散。
    天府之國的繁華固然誘人，但亂世之中，真正的底氣從來都藏在險要的山川地勢裏。周瑜送來的，正是這份能讓江東在博弈中站穩腳跟的底氣。
    但又忽然想起魯肅在陸口的來信，關羽的部隊仍在江麵上盤查商船，聯盟的裂痕，似乎比想象中更深了。
    荊州的冬天總帶著兵戈氣。
    江水結了層薄冰，關羽的水軍在北岸列陣，帆檣如林壓著水麵，甲胄上的霜花映著落日，泛出冷森森的光；對岸魯肅的營壘裏，旌旗在寒風中抖得獵獵作響，弩手伏在垛口，指節扣著弓弦，連空氣都凍得發緊。
    近幾個月來，兩軍的摩擦像江麵上的冰碴子，越積越多，昨日一隊江東巡兵剛過界河，就被荊州軍扣在了營裏，刀鞘相撞的脆響，在江麵上飄出老遠。
    這僵局的根由，藏在關羽帳中那封揉皺的軍報裏。
    幾日前，斥候從巴中傳回消息：“周瑜與孫紹連下武都、平樂兩城，正沿陽平關布防。”
    這個消息，直接氣得關羽大罵周瑜是賊：“鼠輩！”
    關羽站在望樓之上，望著西南方向的蜀地，眉頭鎖了已有半月。劉備在雒城攻城的消息一封封傳來，捷報少，急報多，連龐統都殞命城下，這讓駐守荊州的他如坐針氈。
    此前，關羽就曾擔憂周瑜這小子使壞。
    “將軍，蜀地戰事吃緊，周瑜在巴中的兵馬卻按兵不動，會不會……” 底下人在也是那麽說。
    關羽雖然在荊州駐防，但他最擔心的就是怕周瑜在蜀地巴中趁虛而入威脅劉備，若江東軍從巴中南下，輕則斷了劉備的糧道，重則直搗成都後背，到時候劉備腹背受敵，後果不堪設想。
    思來想去，關羽終於提筆給周瑜寫了封信，言辭間還有 “聯合” 的親切感：“今曹賊未滅，漢室飄搖，玄德公在雒城力抗劉璋，將軍何不與我共攻襄陽，牽製曹操兵力？如此既可分蜀地之壓，又能揚我聯軍聲威。”
    信裏說得冠冕堂皇，實則是想把周瑜的注意力引向襄陽，讓他沒空打蜀地的主意。
    周瑜是誰，能被你關羽忽悠麽？
    所以信使帶回的回信卻輕飄飄的，隻有周瑜親筆寫的十幾個字：“我等在巴中舉步維艱，糧草匱乏，暫難與將軍合兵，望將軍海涵。”
    關羽捏著信紙，氣得指節泛白。他本就對江東心存戒備，見周瑜推脫得如此幹脆，心裏的疑竇更重了。
    可沒等關羽再想出更好的辦法，蜀地傳來的消息就讓他炸了火：周瑜豈止是在巴中履步為艱，簡直就是在崇山峻嶺間健步如飛，倒帶著死孫策的兒子孫紹連下武都、平樂兩城，正在陽平關囤積糧草，分明是在蜀地北側紮下了根。
    “好個糧草匱乏！”
    關羽在帳中把信紙拍得粉碎，青龍偃月刀被他猛地抽出，寒光映得帳內一片冷白。
    “周瑜是故意的！明著說分不出兵，暗地裏卻在蜀地搶地盤搶要道，就是想等大哥在雒城耗得費勁，他好坐收漁利！”
    親衛見他動怒，連忙上前勸：“將軍息怒，周瑜遠在蜀地，咱們眼下還奈何不了他……”
    “動不了他，還動不了他留在荊州的人？” 關羽眼神一厲，收刀回鞘，“去，把江東船隻都扣下來，就說搜查曹操奸細！再告訴魯肅，讓他管好部下，別在荊州地界上晃悠，惹得本座心煩！”
    關羽就是想要讓江東知道，荊州不是他們能隨意算計的地方。
    周瑜敢在背後威脅劉備，他關羽就敢在荊州給江東軍點顏色看看。
    寒風卷著江霧漫進帳來，關羽緊了緊披甲，目光掃過北岸列陣的水軍。關羽其實知道這麽做會激化孫劉兩方的矛盾，可比起大哥劉備在蜀地的安危成就，這點摩擦算得了什麽？
    軍師諸葛亮臨走時一再囑咐他 “聯孫抗曹”，可如今周瑜的刀都快舉到大哥頭上了，還談什麽聯盟？
    更何況曹操近來與孫權走得那般近，簡直是把 “勾結” 二字寫在了臉上：曹操將兩個侄女都嫁去了江東，塞進孫權身邊；曹植那黃毛小子更是跑到建業，與孫權稱兄道弟，宴席上觥籌交錯，哪裏還有半分漢賊不兩立的樣子？
    “孫權這小子，真是沒骨氣！” 關羽常常在帳中痛罵孫權和江東眾人，有時激動了一拳砸在案上，銅爵裏的酒濺出大半。
    以關羽為人，自以為一輩子講究忠膽義氣，最瞧不起某些人朝秦暮楚的行徑。孫權當年赤壁之戰有多態度鮮明痛擊曹操，這時候就顯得有多麽可笑，竟轉頭去與曹賊攀附。在關羽眼裏，孫權這就是沒立場的軟骨頭，為了一時利益，連 “抗曹” 的初心都拋了。
    這樣的盟友，不要也罷！
    駐防在關羽最近的魯肅，常常站在望樓之上，望著北岸營前被綁的幾個江東兵被截取的江東船隻，重重歎了口氣。魯肅自然猜得到關羽的心思，周瑜在巴中的動作太紮眼，惹得這位漢壽亭侯動了真怒。可周瑜遠在千裏之外，荊州的火卻燒到了他魯肅的營前，這寒冬裏的僵局，不知要凍裂多少舊日情分。
    寒風掀起魯肅的袍角，帶著冰碴子打在臉上，疼得像針紮，就像這搖搖欲墜的聯盟，每一絲裂痕都浸著寒意。魯肅總想到這是赤壁之戰後好不容易維係的孫劉聯盟，絕不希望其崩裂：“曹操正坐觀其變，豈能讓漁翁得利？”
    甚至，魯肅為此想親自去麵見關羽，與他談一談。但都被下屬死死攔住：“都督不可！關羽素性剛烈，都督此去，無異於羊入虎口！”
    下屬們的意見是，此時局勢尚且可以控製，犯不著主帥親自出馬。若真要單槍匹馬去談判，等形勢更不得了再去。
    大家都是明白關羽為人的，若對方是諸葛亮，下屬們又豈會攔著魯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