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羽？去建業醫傷？”
    孫權饒是見過許多大場麵，這回也沒弄明白境況，一時疑慮起來。
    但細細一想，的確有人不久前在益陽見到那關羽老將，雖身披鎧甲，卻也難掩左臂的僵硬，原來是箭傷未愈。
    可關羽素來高傲，連江東使者都不屑一見，怎會主動來建業城？那可是江東的腹地，關羽就不怕有去無回？
    孫權對身邊親衛道“速派探子沿長江水路打探，務必查清楚關羽是否真的動身前往建業，帶了多少人，走的哪條路線！”
    親衛領命，立刻挑選了幾名精銳斥候，快馬加鞭往長江渡口而去。
    孫權繼續啟程，在思索應對曹操的方略之際，心中更翻湧著各種猜測關羽來建業，是真的為了醫傷，還是借著醫傷的名義打探江東虛實？若是後者，那這火藥桶一般的關羽開始耍狐狸心思了；可若是真的為了醫傷，關羽就不怕江東眾人趁機將他扣押？
    不到黃昏時分，一名斥候渾身是汗地從後方趕來，翻身下馬跪在孫權麵前“主公！打探清楚了 —— 關羽確已動身！他隻帶了女兒關銀屏與十幾名親兵，乘兩艘快船沿長江而下，目標正是建業！看船速，怕是比咱們大軍要早三日抵達！”
    真的是去看病？
    孫權攥著韁繩，望著長江的方向，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光芒，驚訝、疑惑，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警惕。
    關羽隻帶十幾人，輕舟簡行，顯然不是來尋釁的；難道是“借醫傷續盟好” ，以掩飾曹操的耳目？
    不管如何，孫權不想讓關羽比他還先到達建業。
    “傳令下去，加快行軍速度！” 孫權吩咐左右，“再命建業守將嚴密監視江麵，關羽船隻靠岸後，不可怠慢，也不可過多幹預，隻需派人暗中跟隨，隨時稟報動向！”
    夕陽西下，江東大軍的腳步加快了許多，塵土在官道上飛揚。
    孫權坐在馬背上，望著漸漸沉下的暮色，心中暗忖“關羽啊關羽，你這趟建業之行，究竟是為了一條胳膊，還是為了荊州的未來？你究竟還打著什麽樣的算盤？”
    孫權不放心的，更因為建業城將軍府裏全是女眷和孩童。
    他更怕關羽突然來到，袁綺兒作為江東女主人究竟該如何主持應對？
    “綺兒雖然聰慧大氣，但那關羽魯莽，不似曹子建儒雅君子，不可讓綺兒出麵！”
    長江的水麵上，三艘快船正破浪前行。
    關銀屏站在船頭，望著遠處的天際線，臉上滿是期待；而船艙內，關羽靠在榻上，左臂的疼痛仍在加劇，可他的目光卻慢慢堅定。
    對於關羽來說，他好不容易踏出的這趟江東之行，不僅是為了治傷，更是為了守住荊州，守住大哥劉備的基業。前路必然充滿變數，可關羽已經別無選擇。
    長江水路的急報傳到建業時，留守建業城的文武官員正按部就班地處理著公務。
    城防令黃猗接到這封急報，就趕緊呈遞給了張昭等人。
    於是， “關羽攜女及十數親兵，乘快船赴建業求醫” 的消息，廳內頓時炸開了鍋，刀劍碰撞聲與爭執聲瞬間填滿了大堂。
    “關羽？那傲慢匹夫，要來建業求醫？” 武將幾個正是氣憤，按刀起身，鎧甲上的銅片撞得脆響，“先前驅逐我江東官吏的，可不就是他！此人向來高傲，視我江東無人，如今中了箭傷倒想起咱們的華佗先生！依我看，不如趁他上岸時將其拿下，逼劉備交還整個荊州！”
    “對！”
    另一名武將高聲附和，“關羽乃劉備心腹，若能扣下他，荊州必亂，咱們正好趁勢西進，一舉奪回荊州全境！”
    廳內武將紛紛響應，個個眼中燃著當年荊州之爭的怨氣，連空氣都似被這股怒火烘得灼熱。
    文臣們則麵色凝重，主簿顧雍撚著胡須，緩緩開口“扣押關羽雖能解一時之恨，可曹操在漢中虎視眈眈，若此時拿下關羽，便是與劉備徹底決裂，劉備必然揮師東向，曹操便會如之前奪取漢中一般，如法炮製，屆時江東腹背受敵，得不償失啊！”
    “可若放任關羽入城，萬一他是借求醫之名打探虛實呢？”
    黃猗也很憂慮“建業乃江東都城，城防雖嚴，卻也經不起意外。關羽素有勇名，若他在城內有所異動，擾我江東百姓，也是不好。”
    文臣武將各執一詞，爭論不休，議事廳內的氣氛愈發緊張。
    張昭撚著胡須，眉頭緊鎖“若直接拒絕，驅逐關羽，在天下人麵前豈不顯得我江東小氣？傳出去倒讓天下人笑話咱們容不下一位傷者。”
    一直沉默的張紘緩緩起身，花白的胡須在胸前飄動，聲音平和卻清晰“諸位稍安勿躁。”
    張紘抬手示意大家安靜“我們隻當關羽來建業，不過是求醫而已。這幾年中原戰亂，多少富人權貴為求良醫來我江東？華佗先生醫術聞名天下，關羽為治箭傷而來，與尋常求醫之人何異？大家何必如此激動。”
    大家仍然安靜不了。
    張紘又說“關羽此前在荊州雖與我江東有隙，但此刻他是‘求醫客’而非‘敵將’。若善待於他，讓華佗先生悉心診治，一則顯我江東氣度，二則讓曹操疑心孫劉盟好未破，三則…… 也能讓關羽欠下人情，日後荊州之事或有轉圜。”
    這個話，說來尚早。
    就在大家還爭論不休的時候，廳外傳來一陣輕柔的腳步聲，袁夫人身著素色錦袍走進來，身後跟著兩名侍女。
    袁綺兒見廳內劍拔弩張，隻是笑道“太夫人聽得這頭熱鬧，特遣我來看看。諸位將軍、大人，可容我說一句？”
    眾人向來尊敬袁夫人，又聽得裏頭還有吳太夫人的意思，紛紛收聲，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袁綺綺走到廳中，目光掃過眾人，聲音那般溫柔從容“關羽此刻來建業，隻帶十數親兵，輕舟簡行，若真有粗魯之意，豈會如此張揚？”
    關羽人還沒到，已經傳得天下人皆知。
    這背後，有輿論的力量。既然有輿論，就要特別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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