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輕輕將她抱到茅草鋪上，蓋好薄毯。
    月光下，小狐狸的睡顏純淨無邪，嘴角還掛著甜甜的笑意。他伸手想撫平她微蹙的眉心，卻在即將觸碰時停住，怕驚擾了她的美夢。
    窗外，月見草的光暈籠罩著苦竹，在夜風中輕輕搖曳。楚墨望著掌心漸漸淡去的黑氣，忽然覺得，這間破敗的茅屋，竟比昔日的洞府更像個歸宿。
    晨露未曦，苦竹林間彌漫著朦朧霧氣。
    楚墨立於青石之上，望著正在追逐蝴蝶的小狐狸，忽然開口："你日後有何打算？"
    小狐狸一個急刹，變作女童模樣，赤足踩在沾露的草葉上。她歪著頭，不假思索道："跟著前輩呀！娘親說過的，找到白衣人就要一直跟著。"
    楚墨指尖微顫。這段時間相處，這句話像根細刺，每每紮在心頭。
    他早該說明真相，卻總在看見那雙澄澈眼眸時緘默。
    "你娘親說的白衣人..."他頓了頓，"或許另有其人。"
    小狐狸卻蹦跳著跑來，發間毛茸茸的耳朵抖了抖："可前輩就是穿白衣呀！"她突然變回原形，叼著楚墨的衣角往竹林深處拖，"快來！我找到個好東西！"
    楚墨隨她來到一株古柏前，隻見樹幹上刻著幾道歪歪扭扭的爪痕，組成個拙劣的狐狸頭像。
    "這是我做的記號！"小狐狸驕傲地揚起尾巴，"以後這裏就是我們的地盤！"
    陽光穿透晨霧，在她火紅的毛發上鍍了層金邊。
    楚墨望著那個稚嫩的記號，忽然意識到——對這隻小狐狸而言，"認錯人"早已不重要。在她單純的世界裏，認定的事便是真理。
    "想學功法嗎？"楚墨突然問道。
    小狐狸愣住，嘴裏的鬆果"啪嗒"掉在地上。狐族天生通靈，她當然明白功法意味著什麽。琥珀色的眼睛瞬間亮如晨星："可以嗎？"
    "狐族善幻術。"楚墨折下一段竹枝，"我先教你"移形換影"。"
    接下來的日子，破敗的茅屋前總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楚墨教得極嚴，小狐狸前爪磨出血泡也不喊疼。
    每當她成功幻化出虛影，總會興奮地撲進楚墨懷裏，沾滿草屑的尾巴掃過他染霜的衣襟。
    "不對。"這日楚墨卻皺眉，"你總急著變人形，反而失了狐族本真。"他罕見地掐訣示範，身形一晃竟化作一隻通體雪白的巨狐，九條虛影在身後若隱若現。
    即便如今楚墨修為大跌，但是簡單的幻術還是手到擒來。
    小狐狸看呆了。
    這才是真正的狐族幻術——不是拙劣的模仿，而是將本相發揮到極致。
    "前輩..."她小聲問，"您是不是認識我娘親？"
    因為母親曾經教授自己幻術，曾經也是幻化成強大的九尾白狐。
    九尾白狐是青丘上最高貴最強大的狐狸。
    楚墨恢複人形，思索了一下，"你娘親很厲害。"最終他隻說了這句。
    小狐狸卻像是懂了什麽，突然撲到楚墨膝頭："那前輩教我變得更厲害好不好？我要像娘親一樣厲害！"
    楚墨望著她堅定的眼神，忽然明白自己為何遲遲不忍說破——在這孩子心裏，他早已不隻是"娘親說的白衣人"，而是真正願意托付信任的師長。
    "明日寅時起床。"他輕彈小狐狸的鼻尖，"先學狐族步法。"
    夜深時，楚墨獨坐窗前。
    月光下，那株月見草已長到半尺高，葉片上凝結的露珠泛著微光。小狐狸蜷在草墊上熟睡，懷裏還抱著練功用的小木劍——那是他用苦竹枝削的。
    青銅燈投下的星圖中，北鬥七星格外明亮。
    寅時的露水凝在竹葉尖上，將墜未墜。
    楚墨在庭院中靜立調息，忽然聽見身後窸窣聲響。不必回頭，便知是那小狐狸躡手躡腳地靠近——三個月的朝夕相處，他早已熟悉她每一步足音。
    "前輩！"一雙冰涼的小手突然捂住他的眼睛，"猜猜我采了什麽？"
    楚墨唇角微揚。自那日決定授藝，小狐狸便格外勤勉，每日寅時必至。隻是孩童心性未改，總愛玩這些把戲。
    "山茱萸。"他故意停頓，"還是沾著夜露的。"
    小狐狸鬆開手蹦到他麵前，火紅的尾巴在晨光中像一簇跳動的焰苗。
    她攤開掌心，幾顆紅豔豔的果子躺在絹帕上，果皮上還凝著細密的水珠。
    "給前輩配藥用的！"她獻寶似的舉起果子，"我找遍了後山，就這棵樹上結的最甜！"
    楚墨接過果子，指尖觸到她掌心新添的劃痕。這小家夥定是又冒險攀了懸崖。他輕歎一聲，從袖中取出青瓷瓶："伸手。"
    小狐狸乖乖伸出爪子。藥粉灑在傷口上時，她疼得耳朵直抖，卻咬著唇不吭聲。直到楚墨用絹帕係了個漂亮的結，她才小聲問："前輩，今天的功課還練嗎？"
    "練。"楚墨指向苦竹林，"先繞竹百圈，要快且輕。"
    小狐狸歡呼一聲衝進竹林，火紅的身影在翠竹間時隱時現。楚墨望著她靈動的步伐，眼底浮現一絲欣慰。三個月前那個跌跌撞撞的小家夥，如今已能踏葉無痕。
    晨課結束，小狐狸渾身汗濕地跑回來，卻見石桌上擺著碗熱氣騰騰的杏仁酪。這是楚墨用後山野杏仁熬的，加了蜂蜜，專為給她補元氣。
    "前輩最好了！"她撲到桌前，忽然想起什麽，從懷裏掏出個竹筒，"這是山泉水！我特意去靈泉打的！"
    楚墨接過竹筒，水麵倒映出自己眉宇間久違的柔和。
    曾幾何時，他以為被同門下毒拋棄一事早已讓他冰封了七情六欲。
    可這小狐狸，偏像一簇野火，將他心底的堅冰慢慢融化。
    午後驟雨突至，茅屋漏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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