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刀俎與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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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不得這蔡公墳的粵賊,竟一改往日對陣衝殺之法,轉為死守。
經幾日探查確認,向榮命帳下幕僚修書一封,將此情況詳細呈報給清軍總指揮羅繞典。
既是為自己的戰況不利開脫,也是讓羅繞典及諸將領警惕粵賊的新變故。
羅繞典當即回信,雖未苛責向榮進攻不力,卻也提醒他皇上有年內務必奪回長沙城的詔令。
同時嚴令向榮督促諸將,不得怠戰,務必在三日內攻克蔡公墳的粵賊堡壘。
旭日自東南方升起,田野薄霧漸散。
向榮傳令和春整軍,向蔡公墳粵賊陣地發起進攻。
經幾日的試探性攻擊,讓向榮發覺當麵粵賊火炮稀少。
不僅傳聞中的五千斤大炮未曾露麵,就連粵賊軍中常規配備的行軍炮似乎也不多見。
前日清軍已開始攀城,才僅有幾門小炮發射了幾發霰彈。
待清軍撤退,炮火旋即停歇。
這部粵賊不僅炮少,似乎彈藥亦匱乏。
蔡公墳堡壘的中心陣地上。
彭玉麟正怒不可遏地向蕭雲驤吼道:“蕭指揮,這幾日您讓彭某來此高處,不就是想讓對麵的向榮向提督瞧見彭某嗎?”
“你脅迫彭某家人,彭某不得不屈服。”
“但你要彭某效力於你,卻是妄想!”
陳丕成見彭玉麟如此張狂,手不自覺地摸向腰間佩刀。
而蕭雲驤卻神色淡然,從容整理身上甲胄。
冷冷回應彭玉麟道:
“彭先生,自您踏入本部軍中,便休想全身而退。”
“向榮是否認出您,我並不在意。”
“我知您不懼死,可若您死了,無論自殺還是他殺。”
“我定將您兒子閹割,充作我的隨身奴仆,讓彭家斷子絕孫且受盡屈辱。”
“把您妻女充入本部營妓,任人淩辱。死後屍體剝光,棄於荒野,任由野狗啃噬。”
“莫以為我是恐嚇您,不信您大可一試?”
蕭雲驤冷酷之言令彭玉麟氣得渾身顫抖,恨不能衝上前與蕭雲驤拚命。
但見蕭雲驤冷笑一聲看向他。
想起與這賊廝初次相遇,險些被揍成豬頭,彭玉麟不由頹然癱坐於地。
人為刀俎,己為魚肉,全家性命皆掌握在他人之手,他又能怎樣?
呆坐片刻,心中又不禁泛起疑惑。
他雖自恃頗有才學,但論功名不過是個補附學生員,連秀才都算不上。
平定李沅發後,受向榮賞識,被提拔為九品的“臨武營外委”,獲賞戴藍翎。
但他婉拒封賞,前往耒陽朋友經營的當鋪,當了個管賬先生。
在向榮帳下效力時,他不過是個幕僚,出謀劃策皆在軍帳之中,鮮為人知。
今年他三十五歲,已然人到中年,怎麽看都是個窮困潦倒、前途黯淡的窮書生。
可這賊廝對待他卻似平生大敵,一副得不到便要毀掉的架勢。
還揚言要用如此狠毒手段對付他的家人,雖說不知真假,可他怎敢輕易嚐試!
念及此,彭玉麟不禁疑惑地問蕭雲驤:
“蕭指揮為何對彭某這般看重?如今想來,貴軍攻打耒陽城,似隻為擒獲彭某?”
隻要彭玉麟不提逃跑之事,蕭雲驤向來對他和顏悅色。
聽聞彭玉麟的詢問,蕭雲驤並未直接作答,而是反問道:“平定李沅發後,彭先生為何拒絕向榮的舉薦?”
彭玉麟不由一愣,囁嚅著回道:
“彭某不喜為官。”
蕭雲驤凝視著彭玉麟的雙眼,追問道:
“先生緣何不喜為官?”
彭玉麟眼神閃躲,不敢與蕭雲驤對視。
“這是彭某個人誌向,無需向蕭指揮報備吧?”
蕭雲驤思索片刻,答道:
“先生自幼隨父母在安慶府懷寧縣求學,十六歲回祖籍衡陽府衡陽縣渣江為祖母奔喪。”
“卻發現家中田產被親族霸占,父親含憤而逝。先生為免受鄉人欺淩,隻得聽從母親建議,暫居石鼓書院,後四處遊學。”
“彼時生活頗為艱辛,先生投身衡州協標營擔任司書,按月支取餉銀,以此維持生計。”
“道光二十二年,衡州知府高人鑒偶然在客席見到先生文章,極為讚賞,邀您入署研讀。”
“次年得以入諸生籍,並在不久後受學使陳壇青睞,補為附學生員,進入衡州協標。”
“但也僅此而已,直至道光二十九年,湖南爆發新寧李沅發之亂,波及湖南、貴州、廣西等地。”
“次年二月,先生隨衡州協標兵前往平叛,方才嶄露頭角。”
望著瞠目結舌的彭玉麟,蕭雲驤微笑著問:
“先生的大致生平,小子可有說錯?”
彭玉麟指著蕭雲驤,聲音顫抖地問:“你……你究竟是人是鬼?為何對彭某了解得如此詳盡?”
想他彭玉麟不過是個落魄書生,自幼隨父親輾轉任官之地,除了身邊家人,誰能對他的過往如此了如指掌。
更何況還有父親遭族人欺淩、含恨而亡這種從未對外人提及的家族隱秘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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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雲驤不過是個十幾歲的毛頭小子,自幼隨父兄在山中挖礦燒炭,怎會知曉這些事。
雖說他自幼熟讀聖賢之書,敬鬼神而遠之。
但今日蕭雲驤所言,著實令他惶恐。
蕭雲驤心中暗喜,記憶力超群,正是他穿越後的福利之一。
就如同腦海中有個龐大資料庫,前世今生,但凡他看過聽過的,皆銘記於心。
隻要他願意,甚至能記起前世小學一年級時,同桌小女孩粉色文具盒裏各類文具的樣式與品牌。
見彭玉麟這般反應,蕭雲驤心中滿是裝逼得逞後的暢快,嘴上卻道:
“先生出身與境遇,理應深知底層百姓疾苦。”
“先生這些年雖未居高位,但也算涉足官場,熟知清廷官場風氣。”
“當知在當今清廷官場,欲清正為官、踏實做事,實屬難上加難。”
稍作停頓,又語帶譏諷。
“所謂不喜為官,不過是理想破滅後的逃避之舉罷了。”
“先生能欺瞞世人,難道還能欺心麽?”
彭玉麟聽了蕭雲驤這番話,呆愣半晌,歎道:
“蕭指揮果然目光如炬,彭某在您麵前猶如一絲不掛。”
繼而又有些不忿氣,對著蕭雲驤反唇相譏道:
“但指揮如此洞察世事之人,為何卻被朝廷重兵圍困於此,動彈不得?”
“彭某此刻莫說理想,恐怕不久後還得背負叛逆之名,全家喪命於這長沙城下。”
彭玉麟今日被蕭雲驤戳破心中的糾結與困頓。
又見堡壘外、田野間,清軍大軍步步緊逼,殺氣彌漫。
想起老家年邁的母親,還有隨自己被囚禁在此的妻兒。
自己往日的雄心與驕傲,此刻仿佛一場殘酷的鬧劇。
不禁悲從中來,癱坐於地,放聲痛哭。
蕭雲驤見狀,笑著拍了拍彭玉麟的肩膀,說道:
“先生切莫過於悲觀,您且端坐此處,看小子今日如何破敵。”
言罷,不待彭玉麟回應,便帶著陳丕成,施施然向堡壘下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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