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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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運蘭接過信紙,隻見信上蓋著湖北巡撫胡林翼的大印,確是從荊州發來的命令。
    內容正如多隆阿所說,要求他們死守,為荊州布防爭取時間,且信中特別強調,無命令私自撤退,定斬不饒。
    張運蘭看信半晌,跺腳叫道:“這如何守?又怎守得住?”
    多隆阿解釋:“這是昨日從荊州傳來的命令,當時你在鎮鏡山堡壘,我便沒告知你。”
    張運蘭又把信看了幾遍,提議道:“大人,趁西賊還未合圍南邊,我們突圍吧。”
    多隆阿轉過臉來,語帶嘲諷:“你不怕胡巡撫拿你執行軍法?”
    張運蘭麵紅耳赤,喃喃道:“若能逃出,再托人分說,上下活動一番,未必會死。”
    多隆阿手指東山的西軍陣地:“張統領,我們一舉一動,東山上的西賊都看得真切。我們稍有動靜,他們就會從山上衝下來,屆時我們隻能退到長江裏喂魚了。”
    又指向南麵,“南麵猇亭還埋伏著數千西賊兵馬,這是今日折了四五個斥候,才探知到的消息。”
    “他們圍三闕一,就是等我們從南麵突圍,好在野外將我們圍殲。”
    天色漸暗,江麵上西賊的大船停止炮轟,駛回江心島停靠去了。
    卻有數艘快蟹船掛起燈籠,輪換起在江麵巡邏,顯然西賊連晚上都不會放鬆警惕。
    張運蘭心中煩悶,看向多隆阿,見他仍怔怔望著江麵。
    平日沉默寡言、做事幹脆的多隆阿,今日話卻多得反常。
    “張統領,你說,這次真是蕭……蕭賊親自領軍前來嗎?”多隆阿突然發問。
    張運蘭歎了一聲:“此次西賊精銳盡出,十萬之眾,除了蕭賊,我想不出賊軍中誰能統帥。”
    多隆阿也歎道:“是啊,今日你們從鎮鏡山撤下後,我用望遠鏡查看鎮鏡山堡壘,隱隱約約好像看到他了。”
    張運蘭好奇問道:“大人,你認識蕭賊?”
    話一出口,他便暗自懊悔。
    多隆阿曾在酉陽戰敗被俘,這是人盡皆知之事,說不定那時他就見過蕭雲驤了。
    隻是他身為滿人軍官,有貴人護佑,朝廷也不會真處罰他們這類人。
    平時大家都心照不宣,避而不談。
    沒想到多隆阿並不生氣,隻是又歎了口氣:“是啊,不僅認識,還和他談過幾次話。”
    張運蘭聞言,卻也不知如何接話。
    兩人各懷心事,默默望著城牆外滔滔長江水,晝夜不息地向東南流去,直至暮色四合。
    正當兩人準備回城防營時,多隆阿的親兵額魯來報。東山寺的明覺方丈來訪,正在營外等候。
    張運蘭心思轉動,西賊占據東山,明覺此時來訪,用意不言而喻。
    但此時他們已被圍死,他自己還有遠大理想未實現,怎能在此送命?
    況且聽說西賊與粵賊不同。對降服之人,隻要不是惡貫滿盈之徒,西賊通常都給予放歸。
    連滿人都能放過,何況他這個漢人,此前成都和酉陽放歸諸多兵將官員便是例證。
    於是他也不言語,默默跟在多隆阿身後,前往城防營。
    城防營位於宜昌城牆西北角的鎮川門內側。兩人來到營前,在火盆光照下,見兩個和尚模樣的人正被衛兵攔在外麵。
    多隆阿上前,相互見過禮,便帶著明覺禪師和小沙彌,穿過拒馬、壕溝,走進城防營的議事廳。
    議事廳中一切從簡,當中是宜昌城防的沙盤,靠裏擺著幾張凳子。
    兩側牆上掛著腰刀、火繩槍、鎖子甲等軍械,門口有兩個點燃的火盆,各站著一個衛兵。
    多隆阿讓額魯將廳中油燈點亮,並打發走門口的衛兵。
    此時,議事廳裏隻有多隆阿、張運蘭、額魯、明覺方丈和小沙彌幾人。
    幾人坐定,多隆阿問明覺:“禪師來訪,可是有話教我?”
    明覺念了句佛號,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多隆阿:“阿彌陀佛,貧僧受人所托,給大人送來一封故人的信。”
    多隆阿打開信,在油燈下閱讀。隻見信是用蕭雲驤獨有的蕭氏書法寫著:
    阿哈,你怎麽到宜昌來了?唉,不是讓你回家去嗎?
    不過我也能理解,清廷不榨幹你們最後一滴血,是不會放你們走的。
    但你和那幫蟲豸混在一起,能成什麽事?
    即便成事,對於你們有好處麽?
    清廷立國兩百多年,對你們而言,無疑是一場災難。這個問題此前我們探討過,便不再贅述。<族平等、人人平等的政策,不比清廷那些非得讓人三拜九叩、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的行徑強?
    你跟著他們,我都替你感到心累。
    你的同族桂福,如今在我原先的親衛師,現在的獨立第三師擔任連長,這是他憑借自身戰功贏得的職位。其餘幾位也有做到班排長的。
    有機會你能見著他們,我承諾過平等對待,絕非敷衍你。
    過來吧,別再與那群蟲豸為伍了。
    你們到我這兒,想繼續從軍可以,想做平民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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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打下宜昌後就要分地,屆時算他們一份。即便不想種地,做工也沒問題,如今我們新建了許多工坊,正缺人手,我可為你們找份活計。
    到那時,不管是成婚還是做其他事,都不會有人限製你們。
    若想回家,我仍會像之前,一樣給你們路費,隻是我擔心清廷不會輕易放你們走。
    說實話,我實在不願與你兵戎相見。
    況且,你這邊援兵無望,兵力又少,根本沒有勝算。
    快過來吧,咱們找個地方喝酒吃肉,一醉方休。
    另外,小額魯現在怎樣了?還是那麽愛哭嗎?
    等你來。
    蕭雲驤
    書信不長,且字跡極醜,但文中沒有大權在握之人常見的傲氣,也無占盡上風,咄咄逼人之勢。
    那親切、熱情、率性的語氣,宛如老友呼喚。
    待看到蕭雲驤為他們的未來謀劃時,多隆阿再也控製不住情緒,起身匆匆走到隔壁房間,避開眾人視線,仰著頭,任由眼淚奪眶而出。
    清廷命他們四處征戰,哪怕族裔滅絕都毫不在意;
    本是生死大敵的蕭雲驤,卻想他們活,想他們族裔延續下去。
    在官文麵前,他隻得跪地說話,連抬頭都不能;
    而即使小額魯,都能與蕭雲驤說笑。
    他還記得小額魯!
    蕭雲驤說得沒錯,大家都是清廷的奴隸。區別隻在於漢人用賦稅上供,他們用鮮血、族裔的滅絕獻祭。
    多隆阿稍稍整理情緒,抹了一把臉。卻發現自己剛才慌不擇路,闖進了廚房。
    便順勢從碗架上拿了兩個碗,走出來遞給額魯:“額魯,給大師倒碗水。”
    額魯詫異的看了眼多隆阿,也不言語,接過碗去隔壁燒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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