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章 賞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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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蕭雲驤與李竹青在書房中議事。
    午後的陽光穿過窗欞,將空氣劃開一道澄澈的光柱,細小的塵埃在其中無聲浮沉。
    對於天國的局勢,蕭雲驤心下雖有幾分惋惜,卻並不縈懷。
    他再明白不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欲成大事,終究要靠自己。
    況且西王府的軍政理念,從來就與上京殊途。
    如今不過是暫且維持井水不犯河水之局。他日分道揚鑣,幾是定數。
    他踱了幾步,靴底輕叩方磚,站定對李竹青道:“仲卿,我意已決,親赴贛省前線。總參謀部一切事務,暫由你統管。”
    李竹青本就是西軍副總參謀長,蕭雲驤與總參謀長賴汶光若皆不在,由他主持總參,名正言順。
    他並未推諉,隻抬眼時,目光裏含著一絲不解。
    蕭雲驤便道:“眼下嚶弗人的聯合艦隊已與青庭勾結,不日便將大舉來犯。贛省戰線南北超過千裏,且是水陸並戰,情勢之複雜。”
    “以我軍眼下傳達訊息的速度,單靠左先生一人,恐難周詳。”
    他聲音微微一沉:“況且,此番是我西軍與西洋列強第一次正麵交鋒,我若不去,心實在難安。”
    李竹青聽罷,知是實情,不再勸諫,隻將身子略向前傾:
    “大王,您身係西王府之存亡絕續,絕不能有半分閃失。此行警衛,必須加強。”
    蕭雲驤眉頭微蹙,不以為意:“我平日居江城,出入有警衛排;外出巡視,亦有一個整編警衛連隨行。”
    “前次往南陽以北,甚至動用了警衛營。這還不夠?”
    “難不成要讓整個保衛部,隻圍著我一人轉?況且所到之處,自有當地部隊承擔外圍警戒,何必空耗人力?”
    西軍保衛部屬國民警衛隊序列,受總參謀部轄製,編製為一團,專責護衛西王府軍政要員及家眷,部長正由李竹青兼任。
    這僅是明麵護衛,尚有眾多軍情局探員暗中策應,則不在此列。
    李竹青搖頭:“非是要增添人數,而是要調派真正精幹得力之人。”
    “現有警衛連的同誌,皆是各部隊百裏挑一的好手,忠勇與身手,自不待言。”
    “卻獨獨缺一位心思縝密、閱曆深厚的軍官居中統領,方能防微杜漸,洞察潛在的危險。”
    蕭雲驤的腦中,頓時浮現盧嶺生那張憨厚耿直的臉龐來。
    若論舍身護主,他對盧嶺生的決心與膽魄,沒有半分懷疑;
    可要說到察言觀色、於纖毫處辨明險厄、防患於未然,這年紀與自己相仿的漢子,隻怕還不如自己來得機敏。
    他仍是搖頭:“嶺生很好,不必更換。我與他相處融洽,他自己也不願離去。”
    李竹青這才發覺蕭雲驤理會錯了,忙擺手道:“大王誤會了。並非要撤換嶺生同誌。”
    “是想在外圍警衛指揮崗位上,增派一位經驗豐富的軍官統籌全局。嶺生仍領一個班,專門負責大王您的貼身警衛。”
    蕭雲驤心下了然,暗歎一聲。
    他豈不知盧嶺生忠肝義膽、身手過人。
    但帶兵管理確非其長,似乎他本人也誌不在此。
    前次南陽之行,他便有所察覺——那時那支警衛營,幾乎算是他親自在指揮調度。
    想必負責保衛的李竹青,早已看出端倪,故有此提議。又為顧及他的感受,隻說是“加派”而非“頂替”。
    於是他問道:“聽你此言,是已有了合意的人選?”
    李竹青咧嘴一笑:“這個是自然,否則怎敢向大王進言。”
    李竹青所薦之人,名叫敬翔,今年三十八歲,湘省郴州府人士,亦是天地會出身。卻非李竹青一係的川省幫眾,而是源自何祿旗下的湘南天地會。
    早年做過鏢師,走南闖北,閱曆極為豐富。
    大平軍過境湘南時,他隨何祿先投蕭朝桂部,後一並歸入蕭雲驤麾下,堪稱西軍最根正苗紅的一批老骨幹。
    因作戰驍勇,從排長、連長一路升至營長。
    長沙血戰中,與相軍短兵相接,白刃肉搏,左臂中了一刀,傷及經脈,自此落下殘疾。
    傷愈後轉入保衛部工作,歸李竹青轄製。
    此人心細如發,處事沉靜,責任心極重,且根底清白,是西王府新政的篤定擁護者,故深得李竹青倚重。
    李竹青既察蕭雲驤現有警衛布置存有疏漏,便屬意調敬翔至其身邊,任侍衛長,授中校銜,統管外圍警衛一應事宜;
    盧嶺生為副手,領少校銜,依舊專司貼身護衛。
    如此既補足警衛漏洞,又周全了二人情誼,蕭雲驤自無不應之理,當即點頭允準。
    二人又商議了些其他事務,不覺日影西斜,室內的光影,漸漸暗了下來。
    忽聽得門外,傳來盧嶺生一聲洪亮的“報告!”
    蕭雲驤開門一看,見《榮華日報》主編、文宣司主事濮鈺,正隨嶺生立於門外,天寒地凍的時節,額上竟見細汗,似是匆匆趕來。
    此時蕭、李二人要事已畢。蕭雲驤明日即將赴贛,李竹青也需即刻安排警衛調整事宜,便與濮鈺略一致意,側身先行離去。
    蕭雲驤將二人讓進書房,吩咐盧嶺生看茶。
    濮鈺入得室內,臉上猶帶慍怒之色,徑直將一紙文書遞過來,一屁股坐進椅中,震得茶幾上的杯盤輕輕一響:
    “大王您看看!賢豐這無恥之徒,自己賣國求榮,倒裝出道貌岸然模樣,發這等詔書,汙蔑我等勾結洋人,真真是豈有此理!”
    蕭雲驤接過一看,原是軍情局帶回的、賢豐皇帝對他及天王、東王下達懸賞通緝的詔書抄件。
    這類明發天下的文書,軍情局自然要抄送西王府喉舌文宣司一份,以備輿論反擊。
    他見濮鈺身著藏青棉袍,麵容不似初投奔時那般清臒,略見豐潤。
    可那雙眼睛,卻比往日更加銳利,光芒逼人。
    他微微一笑,擺手道:“卓如,稍安毋躁。”
    “前番針對青庭與洋人簽的那些辱國條約,你撰發的那篇社論就極有力。此次依例,撰文罵回去便是,何須特地跑這一趟?”
    濮鈺嘿然一聲,眼中精光閃動:“罵回去自然容易。隻是賢豐既敢公然標價懸賞大王——來而不往,非禮也!”
    “屬下此番來,正是要請示大王:咱們該給賢豐小兒,定個什麽賞格,才夠滋味?”
    蕭雲驤看他那憤慨中又躍躍欲試、鬥誌昂揚的神氣,不由放聲大笑:“你這不肯吃虧的性子,深得我心!”
    他背起手,在房中緩踱幾步,低頭思忖,略顯為難。
    “我西王府製度,迥異於青庭那套腐舊規儀。總不能也賞個世襲罔替的鐵帽子親王郡王,沒的惹人恥笑。”
    “何況將有用之資虛耗於此,亦屬不智。”
    話音才落,他忽似心有所得,轉過身來,嘴角含著一絲促狹的笑意,對濮鈺道:“有了。對賢豐的賞格,便定為一頭驢吧。”
    濮鈺先是愕然,怔了半晌,隨即爆出一陣大笑。繼而撫掌叫好,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迸了出來:
    “妙!妙極!大王,您這招…未免太刻薄!不過,這賞格,我真是喜歡得很!”
    待濮鈺笑聲漸歇,氣息平複,蕭雲驤斂容正色:
    “玩笑歸玩笑,正事須鄭重。”
    “我雖不屑將賢豐放在眼中,卻須借報紙之口,向天下鄭重昭告:這華夏萬裏江山,非他愛新覺羅一家一姓之私產!”
    “若其再敢將無數先烈拋頭顱、灑熱血守護之疆土,割讓予外人。”
    他目光陡然銳利如刀,聲調沉鬱頓挫:
    “縱使他逃至天涯海角,上窮碧落下黃泉,我蕭雲驤也誓必將其擒獲,縛至天下萬民之前,公審判決!”
    濮鈺聽聞此言,眼中光華大盛,激動難抑,竟霍然起身,朝蕭雲驤像模像樣地敬了一個軍禮,聲音因激動而微顫:
    “謹遵大王令!屬下必將此誌昭告天下!今晚就加急刊印特輯,明日一見報端。”
    “定要教世人看清,西王府所秉持之理念,與那腐朽青庭,究竟孰高孰下,孰優孰劣!”
    今日更新奉上,另外前麵有小夥伴要的角色:敬翔,開始出場,請大家繼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