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銅眼罩上的聲響被耳鳴蓋過。林深的左眼瞳孔已完全分裂成赤金雙瞳，靜止的雨珠在他視線裏折射出千萬個燭龍虛影——那些懸浮在血色星空中的閉合眼瞳，正隨著老宅地基的抬升緩緩睜開。吳邪握緊匕首的手背青筋暴起，刃身映出建木樹冠頂端的青銅祭壇，十三道鎖鏈正從“燭龍顱骨”眼眶中垂下，鏈頭拴著與林氏兄妹瞳孔相同的菱形鎖片。
    “那是《周禮》記載的‘屍解十三梏’！林淺的右目豎瞳突然收縮，控屍藤殘留的青黑色汁液在她頸側匯成伊水古河道圖，“每道鎖鏈對應《葬經》缺失的十三章，我們的血脈就是開鎖的……”話未說完，井底九具青銅懸棺突然發出鍾鳴，棺蓋饕餮紋與她瞳孔紋路共振，震得整座建木樹幹泛起鱗片狀波紋。
    吳邪猛然瞥見樹根間纏繞的紅藫菌絲開始逆向生長，尖端竟變成微型燭龍瞳孔的形狀。他想起第三章中蟲繭黏液匯成的《葬經》全文，此刻那些文字正沿著建木根係流動，每經過一處鱗片，就有新的三屍蟲繭從樹皮裂隙中擠出。
    漢代陶樓模型的窗格突然全部亮起，林父虛影的指尖劃過某扇窗，三年前的場景如走馬燈般展開：實驗室裏，母親正用斷指蘸著屍油拓印戰國墓誌銘，案頭擺著七枚青銅齒輪，其中一枚缺口處嵌著半片銅鈴簧片——正是林淺碎裂的鈴骨。
    “他們早就知道我們的血會激活燭龍！”林深的量天尺在掌心發燙，尺身二十八宿紋路與建木頂端的祭壇星圖重合，“《列子·湯問》說燭龍‘視為晝，瞑為夜’，但真正的秘密是……”他的聲音突然哽住，陶樓另一扇窗映出父母被紅藫菌絲纏繞的畫麵，母親手中緊攥著半卷《樂經》殘譜，譜尾赫然寫著“黃鍾之音，毀瞳弑神”。
    暴雨在雙瞳視野中呈現出詭異的分層：林深眼中，每滴雨水都是封存記憶的琥珀，映著曆代守墓人被製成蟲繭的場景；林淺眼中，磷火勾勒出的屍解升仙圖正在建木枝幹上爬行，終點直指祭壇中央的“燭龍空瞳”。
    當第十三具蟲繭從樹幹脫落時，井底骨甕突然發出裂帛般的脆響。吳邪眼睜睜看著林氏父母的工作服碎片裹挾著《列子·湯問》殘頁騰空而起，殘頁上的蝌蚪文在兄妹瞳光中自動補全：“燭陰屍解，需奪三對人瞳——日、月、星，方得永生。”
    “我們是第三對！”林淺腕間紅繩突然繃直，斷口金芒射向祭壇鎖鏈，“第一對是周王陵守墓人，第二對是西漢濕屍，現在……”她的聲音被建木震顫聲打斷，祭壇上的十三道鎖鏈正隨著兄妹的心跳節奏緩緩下降，鎖片上的菱形凹槽分明是為他們的瞳孔量身定製。
    吳深突然想起老村長臨終前的嘶吼：“燭龍需要完整的‘天地人’三瞳！”他握緊那半枚青銅眼罩，內側“燭龍瞑目咒”突然發出熒光，咒文縫隙間竟藏著極小的血字：“毀瞳者，需以骨血為引，永鎮幽冥。”
    林深的量天尺突然解體，二十八宿金屬片在空中拚成《樂經》律管。他想起第三章中黃鍾之音啟動魯班鎖的場景，此刻律管正自動汲取建木根係中的地脈生氣，管口對準祭壇中央的空瞳。
    “淺兒，用你的鈴骨！”林深的雙瞳映出妹妹掌心的斷鈴殘片，那是唯一與黃鍾律管頻率共振的物件。林淺咬牙將殘片按入律管凹槽，銅鈴碎裂聲與《樂經》失傳的變徵之音同時炸響，建木頂端的燭龍空瞳應聲出現蛛網狀裂紋。
    驚天動地的骨鳴中，十三道鎖鏈轟然崩斷。吳邪看見不可思議的一幕：燭龍顱骨眼眶裏，兩枚尚未成型的瞳孔正在萎縮，而林氏兄妹的瞳孔深處，卻浮現出父母臨終前的微笑——他們的工作服下，赫然穿著與西漢濕屍相同的控屍藤護心甲。
    “原來他們早把自己變成了‘引魂樁’……”林淺的右目豎瞳逐漸淡化，控屍藤汁液順著指縫滴落，在建木根係上燒出焦黑痕跡。當最後一道裂紋貫穿燭龍空瞳時，整座邙山突然開始下沉，血色星空如碎鏡般崩裂，露出雲層後真正的黎明。
    吳邪抓住即將墜入地縫的兄妹，發現井底骨甕已完全碎裂，裏麵除了父母的遺骸，還有七枚完整的青銅齒輪——每枚都刻著不同的生辰八字，卻在晨光中逐漸風化。林深低頭看著掌心正在消失的雙瞳紋路，突然想起《葬經》補全時的最後一句：“燭陰瞑目之日，守墓人血脈永寂。”
    暴雨在黎明前悄然停歇。當三人跌坐在坍塌的老宅廢墟上時，遠處傳來村民的驚呼——邙山已不見蹤影，原地隻剩下深不見底的地洞，洞口纏繞著枯死的紅藫菌絲，菌絲頂端凝結著晶瑩的液滴，映著初升太陽的光輝。
    林淺摸著腕間重新浮現的紅繩，突然發現斷鈴殘片不知何時消失了。吳邪從碎石堆裏撿起半張《列子·湯問》殘頁，上麵用屍油新寫了一行小字：“丙戌年生的雙生重瞳，是燭龍最後一道枷鎖。”那是他們兄妹的出生年份。
    “所以，我們不是祭品，是鎖？”林深望著地洞中逐漸閉合的青銅巨眼，想起父母虛影最後指向的方向——那裏有一條被紅藫掩蓋的密道，盡頭閃爍著不屬於人間的微光。
    吳邪拍拍他的肩膀，將匕首插回腰間：“不管是鎖還是鑰匙，至少現在，燭龍閉上了眼睛。”但他沒說出口的是，匕首刃身映出地洞深處，仍有零星的三屍蟲繭在蠕動，繭殼上的人眼紋路，與遠處趕來的村民眼中的金芒，有著詭異的相似。
    晨霧中，三個人影朝著山外走去。背後的地洞傳來最後一聲悶響，仿佛巨獸咽下了最後一口氣。而邙山腳下的村落裏，老村長房間的暗格裏，一枚新的青銅齒輪正在緩緩成型，缺口處，隱約可見半片銅鈴的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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