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初歇的邙山像具浸泡在屍水中的巨骸，靛青色霧靄裏浮動著磷火般的光斑——那是《博物誌》記載的“地幽魄”，專食迷途者的三魂。搬山道人的銅鈴陣如鎖鏈般從山脊垂下，七十二枚攝魂鈴刻滿《道樞》鎮魄雲篆，鈴聲所過之處，七具披戴老九門徽記的屍骸破土而出，天靈蓋上嵌著的西周人麵盉殘片泛著妖異的青光。
    小心墨鬥線！”吳邪的黑金古刀尚未出鞘，刀鞘已在地麵犁出《葬經》斬龍紋。為首老道甩出的墨鬥線突然繃直，線端金鉤正是林深青銅眼罩缺失的零件。林淺腕間斷鈴炸裂般發燙，紅繩斷口滲出的金血竟在雨中凝成鈴鐺虛影，與老道的攝魂鈴形成共振。
    “九門的孽債，要用雙生瞳來償！”老道陰鷙的目光掃過林氏兄妹，墨鬥線驟然收緊。林深左眼重瞳猛地收縮，視線所及之處的墨鬥線瞬間碳化，空氣中炸開焦臭的燔骨味——正是《齊民要術》中記載的屍火焚魂之兆。吳邪的刀終於出鞘，刀身煞氣掀飛三具屍骸，露出他們後頸的朱砂刺青：扭曲的雲雷紋間，隱約可見“燭陰”二字的古體。
    黑金古刀貼上林深脊背的刹那，刀身蟠螭紋突然活了過來，如蛇般遊向刀柄末端。林深的重瞳映出刀脊夾層的《考工記》殘頁，朱砂小楷寫著：“鑄刀者，取燭龍睛為核，以人瞳血祭之。”話音未落，刀柄彈出一枚玉質目瞳，菱形輪廓與第三章北魏假塚出土的燭陰之睛嚴絲合縫。
    “你吳家祖上鑄這把刀時，可是挖了周王陵守墓人的眼睛！”老道尖嘯著甩出九盞引魂燈，燈油正是地窖中三屍蟲的屍漿，腐臭中帶著《神農本草經》記載的“屍蕈”致幻氣息。林淺的紅繩突然勒進皮肉，鮮血滴落處，楚帛書殘片從屍骸口中湧出，帛麵上用金粉寫著的生辰八字，正是她和哥哥的本名。
    吳邪的刀嗡鳴更甚，刀刃自動轉向林深掌心的雙瞳紋。當玉質目瞳觸碰到林深的血時，刀身突然浮現出模糊的人影——是二十年前的吳三省，正將嬰兒時期的林氏兄妹放入青銅鼎。鼎身刻滿與楚帛書相同的密文，每道紋路都在吸收嬰兒指尖的金血。
    吳邪的刀尖挑起楚帛書的瞬間，帛麵突然睜開千萬隻細眼，《戰國策》失傳的中山瞽目文在血光中顯形：“雙生重瞳，燭龍遺脈，九門聚首，黃泉重啟。”林深的重瞳不受控製地轉動，視線掃過的引魂燈接連炸裂，飛濺的屍漿在空中凝成《山海經》中的窫窳凶獸，每隻眼睛都長著與林淺相同的金色豎瞳。
    搬山老道的攝魂鈴“當啷”落地，內層掉出半枚玉晗——正是林氏父母工作筆記裏夾著的殘片。林淺尖叫著捂住右眼，金色瞳孔中浮現出恐怖畫麵：二十年前的邙山雨夜，九門眾人圍著青銅鼎，鼎中躺著兩個繈褓中的嬰兒，鼎身銘文清晰可見：“丙戌雙生，燭陰之眸，養於人間，祭於黃泉。”
    “我們……是被九門養大的祭品？”林淺的聲音帶著哭腔，腕間紅繩突然繃直，指向山壁上若隱若現的青銅祭台。祭台周圍懸著九具纏滿控屍藤的棺槨，每具棺蓋縫隙都垂下紅繩，末端係著的正是她三年前炸裂的銅鈴碎片。
    黑金古刀突然發出龍吟，自主劈向林深的青銅眼罩。火星四濺中，屍霧被點燃，露出山壁上巨大的青銅祭台——九道鎖鏈從祭台頂端垂下，鏈頭鎖著的竟是九門各家家主的頭骨，眼窩處嵌著與三屍蟲繭相同的青銅碎片。
    “九宮煞陣，以瞳為引！”老道撕下麵皮，露出與地窖濕屍相同的重華雙瞳，“二十年前九門血祭燭龍，卻被林氏夫婦調包了祭品——你們本該是死在鼎中的冤魂！”他手中的攝魂鈴徹底碎裂，滾出的心髒表麵布滿金色紋路，每跳一下，祭台上的鎖鏈就縮緊幾分。
    林深的重瞳流出血淚，視線掃過九具棺槨，發現每具棺內都躺著與自己同齡的屍體，胸口嵌著未成型的三屍蟲繭。楚帛書殘片突然騰空，九門屍骸的刺青離體飛起，在祭台上拚成完整的帛麵，生辰八字下的小篆終於顯形：“養瞳二十載，血祭燭陰目，雙生歸位時，黃泉開天門。”
    吳邪的刀柄玉瞳突然滲血，地麵浮現《武經總要》記載的九宮煞陣，陣眼正是林氏兄妹交疊的影子。他終於明白為何父母的工作服碎片會卡在青銅樹根間——他們當年偷走真正的祭品，用自己的孩子替換，卻不知九門早已布下二十年的養瞳局。
    “原來我們不是燭龍的眼，是鎮住它的鎖！”林淺看著祭台上逐漸成型的燭龍瞳孔，想起第五章《列子·湯問》殘頁，“雙生重瞳，一鎖黃泉，一鎮幽冥……”她突然扯斷腕間紅繩，將斷鈴殘片按進祭台凹槽，鈴聲與黑金古刀的龍吟形成共振。
    驚天動地的骨鳴中，九道鎖鏈轟然崩斷。祭台下方裂開深不見底的通道，九百九十九盞引魂燈在黑暗中亮起，每盞燈芯都是一枚活人的瞳孔——正是邙山村民眼中的金芒。燈座上刻著《道藏》密文：“第三重瞳，名曰幽冥，視之能破生死玄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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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深的左眼突然劇痛，青銅眼罩碎成齏粉，露出下方新長出的菱形瞳孔——與祭台中央的燭龍空瞳完全一致。他“看”見了不可思議的畫麵：父母的魂魄正被困在最深處的引魂燈中，燈座上刻著他們的生辰八字，而燈芯，正是他們當年自願獻祭的雙瞳。
    “用我們的瞳，換父母的魂！”林淺的右目豎瞳已完全化作金色菱形，她抓起吳邪的黑金古刀，將刀刃對準自己的瞳孔，“《樂經》說黃鍾之音能毀瞳弑神，但沒說……毀的是誰的瞳！”
    吳邪想阻止卻為時已晚，刀光閃過，林淺的右目流出金血，滴在引魂燈上的瞬間，九百九十九盞燈同時爆發出強光。祭台中央的燭龍空瞳開始收縮，而深處的兩盞燈突然熄滅——正是父母被困的那兩盞。
    強光中，青銅祭台緩緩升起，露出其後的燭陰墟正殿。殿門刻著《海內十洲記》記載的“建木通天神圖”，樹幹頂端懸浮著的，正是林氏兄妹尚未覺醒的第三重瞳——融合了日、月、星三瞳的“幽冥之眼”。
    搬山老道的身體在強光中崩解，死前嘶吼著：“九門的祭典還沒結束……你的血，早就在青銅鼎裏刻下了黃泉印記！”他的話音未落，吳邪發現黑金古刀的玉質目瞳正在吸收林淺的金血，刀身蟠螭紋逐漸變成瞳孔形狀。
    林深扶起妹妹，發現她的右目雖然失明，卻在眼瞼下透出微光——那是《山海經》所述燭龍“視之則明”的餘韻。遠處，地洞深處傳來三屍蟲繭孵化的沙沙聲，與引魂燈的明滅節奏完全一致。
    “我們打開了幽冥之門。”吳邪望著正殿內漂浮的無數蟲繭，每個繭殼上都映著現世之人的麵容，“而燭龍，還在等著第三重瞳徹底成型。”
    晨霧中，三人走進正殿，腳下的青磚自動拚成星圖。林淺摸著腕間重新凝結的紅繩，突然在燈座上發現父母留下的血字：“當幽冥瞳燈亮起，記住用《考工記》的鑄刀咒——毀刀，即毀陣。”
    黑金古刀突然在吳邪手中發燙，刀柄的玉質目瞳已經完全變成菱形，與林深眼中的新瞳一模一樣。而在他們身後，祭台上的楚帛書正緩緩閉合，最後一行小字顯形：“雙生歸位之日，九門祭典重啟之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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