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別塔大廈的指揮中心籠罩在一片詭異的藍光中，全息投影儀發出的冷光將每個人的臉都映得如同鬼魅。
    班寧跟著露娜穿過三道安檢門，靴底踩在金屬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聽說賽伊德已經和趙將軍開始了通話。”露娜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默，她的目光透過窗外的景象，不由得微微凝重。
    “是的，我們得趕快過去。”
    當她們走到指揮中心的大門前，門口站著的衛兵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門。
    進入室內，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指揮中心那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光影交錯之中，趙將軍的身影清晰地浮現出來。
    趙將軍額頭上微微冒著汗珠，顯然，今天的工作讓他感到些許的壓力，但很明顯，這對這位邊防老兵來說剛剛好。
    在他身後，是一群穿著防化服的gti特戰幹員們，正忙碌地跟隨著一支專家小組走進一個龐大的廢棄機組內部。
    機組的外表早已鏽跡斑斑，仿佛經過了數十年的風吹雨打。
    那是奧希拉克核反應堆的一部分。
    反應堆內部複雜的管道和機器裝置，如同一個巨大的迷宮。
    指揮中心中央，賽伊德正背對著門口，他的沙漠迷彩鬥篷上還沾著奧希拉克的放射性塵埃，在燈光下泛著不祥的熒光。
    “趙將軍，專家組的檢查進展如何？這些設備看起來不像是還能再利用的東西，至少我們能看到的部分，已經腐朽嚴重。”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質疑與不滿，顯然對這次檢查的結果並不抱太大的信心。
    全息投影中，趙將軍的身影微微晃動。
    他身後是奧希拉克反應堆的巨大內腔，數十名身著白色防護服的解放軍防化兵正在鏽蝕的機組間穿梭，他們頭盔上的探照燈在昏暗的空間裏劃出一道道刺眼的光柱。
    "賽伊德將軍，請注意你的言辭。"
    “我理解你的顧慮，但請相信，我已經親自選派了最頂尖的專家團隊來進行這項檢查。”
    “你看到的這些廢棄機組，確實已經在長期的放置中失去了大部分功能，但它們並不是完全無用。”
    “我們的專家組正在進行的是一項極其複雜的工作——恢複這些機組的部分功能，同時解除其成為軍用核設施的可能。”
    投影角度調整的瞬間，班寧看到趙將軍身後站著個瘦小的老人，他穿著明顯大了一號的防護服，正對著一台儀器指指點點。
    "那是誰？"班寧低聲問露娜。
    露娜快速調出平板上的資料：
    "丁明遠院士，"華龍五號"副總設計師，中國核工業集團的首席——"
    專家們的動作小心翼翼，似乎每一次觸碰，都會引發係統的故障。
    雖然設備老舊，但他們似乎並沒有輕易放棄。
    賽伊德顯然不滿於趙將軍的這種解釋，眉頭微皺，冷笑了一聲：
    “我知道這些設備在你的描述下仿佛可以再次煥發活力，但你讓我怎麽相信這些專家能夠做到？”
    在賽伊德的質疑中，趙將軍的表情一滯，但很快，他的臉上露出一絲緩和的微笑，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對話：
    “賽伊德，我明白你的擔憂。”
    “但你必須了解，這次負責檢查的專家小組是我國國內核工程領域的權威。”
    “尤其是小組長丁院士，他是‘華龍五號’的副總設計師，曾參與過我國國內以及國外的多個重要的核工程項目。
    “憑他的能力，絕對能確保這項工作的順利進行。”
    “丁院士？”賽伊德皺了皺眉，似乎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並沒有立即放下心中的疑慮，“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就相信你所說的，但如果再出現任何問題，我希望你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答案。”
    “賽伊德，你放心，一切都會按計劃進行。”
    投影中的趙將軍做了個手勢，畫麵突然切換到反應堆核心區的特寫。
    鏽跡斑斑的壓力容器上，幾個中國防化兵正在安裝監測設備。
    其中一個鏡頭捕捉到了容器內部——密密麻麻的燃料棒像死亡的森林般矗立在幽藍的水中。
    "丁院士。"
    趙將軍轉頭呼喚。
    那個瘦小的老人蹣跚著走入畫麵中心，防護麵罩下是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他麵對著賽伊德 摘下口罩，露出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
    "年輕人，我搞反應堆的時候，你還在沙漠裏玩沙子呢。"
    "這些機組是蘇聯1985年產的vver1000，雖然鏽得厲害，但石墨慢化層保存完好。"
    指揮中心裏一片死寂。
    班寧看到賽伊德的拳頭鬆開了，她知道弟弟聽懂了這句話的分量——石墨慢化層完好，意味著核反應仍有可能被重新觸發。
    大屏幕上依舊閃爍著那些晦澀的數字和圖表，仿佛在以冷酷的方式訴說著那些無法改變的事實。
    控製室內的氣氛顯得有些沉重，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息，牆壁上投射出的冷光把每個人的麵容映照得更加嚴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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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寧坐在操作台前，眼睛盯著那隻充滿科技感的全息投影，她的目光在屏幕上遊走，但思緒早已不在那一堆令人眼花繚亂的數字中。
    賽伊德也沒有再說話，他靠坐在椅子上，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麵，似乎在等待某種結果，或者說，他已經預料到一些結局。
    幾小時前，他和班寧、參謀長一同觀看了丁院士的團隊進行的初步檢查，那個時候，丁院士的神情並沒有讓他們感到過多的期待，更多的似乎是一種無奈。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空氣中的緊張感如同凝固的玻璃，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控製室的門突然被推開，露娜邁步走了進來。
    她的臉色有些疲憊，但眼中卻有一絲無法掩飾的急切。
    她看向正在忙碌的阿薩拉人，終於忍不住問道：
    “怎麽樣，結果出來了嗎？”
    賽伊德沒有立即回答，他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台正在顯示最新數據的屏幕上。
    班寧微微歎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露娜，語氣中透著一絲無奈：
    “結果出來了，不過……我們可能不喜歡。”
    露娜的眉頭微微一挑，走到控製台前，眼神迅速掃過那一行行數字，隨即又轉向賽伊德和班寧：
    “什麽意思？”
    “院士來了，他應該會公布最終結果的。”
    全息投影中，丁院士那張布滿皺紋的臉在防護麵罩後顯得格外疲憊。
    他摘下眼鏡，用沾滿汗水的防護服袖子擦了擦鏡片，這個簡單的動作在死寂的指揮中心裏被放大得異常清晰。
    "各位，"丁院士的聲音通過通訊係統傳來，帶著幾分無奈的沙啞，"我們可能都高估了這個地方的價值。"
    班寧感到身旁賽伊德的身體瞬間繃緊，她不用轉頭也知道弟弟此刻的表情——
    那種在戰場上發現自己拚死爭奪的戰略要地，其實是個廢棄糧倉時的荒謬感。
    投影畫麵切換，顯示出反應堆核心區的掃描圖像。
    丁院士的指尖在虛擬界麵上劃出幾道熒光標記："這些所謂的"先進機組"，實際上是2017年到2020年間，俄羅斯工程師從三座不同退役核電站拆來的舊設備拚湊而成。"
    隨著他的講解，圖像上浮現出幾組對比數據。
    參謀長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聲音在寂靜的指揮中心裏顯得格外刺耳。
    "看這裏，"丁院士放大一處管道連接點，"伏爾加格勒核電站1987年的標誌，焊縫工藝完全不符合現行標準。"
    他的手指移向另一組設備，"這個壓力容器來自烏克蘭的赫梅利尼茨基核電站，1999年就因為金屬疲勞被停用。"
    班寧悄悄湊到露娜耳邊："所以我們拚死爭奪的是一堆……核廢料？"
    露娜沒有回答。
    她的目光死死盯著投影中那些斑駁的金屬表麵，恍惚間又回到了那個地獄般的夜晚——
    無名腹部中刀，深藍的外骨骼過載冒煙，她自己差點被椎名立希的武士刀劈開喉嚨……
    就為了一堆破銅爛鐵？
    "理論上，"丁院士繼續道，聲音裏帶著學者特有的嚴謹，"如果輸入正確的啟動密碼，這套係統確實可以重啟。"
    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詞。
    "但以它目前的狀態，最多能維持72小時的低功率運行，之後就會因為冷卻係統老化而自動停機。"
    賽伊德突然一拳砸在控製台上，金屬碰撞聲在室內炸響：
    "所以我們阿薩拉人之間搶破頭的"奧希拉克核反應堆"，就是這堆垃圾？"
    全息畫麵中的趙將軍麵色凝重：
    "丁院士，請說明軍用價值，你認為還存在嗎？"
    老院士搖了搖頭，花白的頭發在防護麵罩後晃動："生產武器級濃縮鈾？至少需要二十年時間重建整個離心係統。"
    他苦笑著補充，"而且以阿薩拉目前的技術儲備，還有人才儲備……恕我直言，不如直接去黑市買現成的更實際，至少那個隻需要錢和人脈就行了，而重建一整套工業體係和人才體係是非常困難的，至少要一代人甚至兩代人，我們中國人都是經曆過這一過程的。"
    指揮中心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默。
    班寧看到參謀長的嘴角在抽搐，像是在強忍某種情緒——
    是憤怒？
    是荒謬？
    還是解脫？
    她分不清。
    投影畫麵突然劇烈晃動，鏡頭轉向反應堆深處。
    兩名防化兵正費力地撬開一個標著西裏爾文的金屬櫃，裏麵整整齊齊碼放著幾十本工程日誌。
    "啊哈！"
    丁院士突然興奮起來，防護手套小心翼翼地翻開發黃的紙頁，"看看我們發現了什麽……2018年3月15日的施工記錄。"
    "看來德國修建的下水管道裏沒有油紙包的零件，但是俄羅斯修建的反應堆裏麵還真的有油紙包的施工手冊。"
    泛黃的紙張在鏡頭下清晰可見，上麵用俄語潦草地寫著：
    【今日完成3號機組拚裝。客戶代表再次詢問武器化改造進度，總工笑稱"等你們先解決供電問題再說"。莫斯科方麵要求繼續演戲，畢竟他們付了全款。核工業部接到了普京總統的內部絕密指令，要求絕對不能讓新的薩達姆在中東的土地上重生，隻要他們把礦乖乖交了出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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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演戲……"
    班寧輕聲重複這個詞，感覺喉嚨裏泛起一陣血腥味。
    她想起法西姆國王死前詭異的微笑，想起哈夫克特種兵誓死守衛反應堆的瘋狂，想起阿薩拉衛隊在圖書館裏為此犧牲的數十名精銳，想起那些為了重啟反應堆處心積慮的阿薩拉軍閥們……
    賽伊德突然大笑起來，笑聲在指揮中心裏回蕩，帶著幾分歇斯底裏的味道：
    "所以這他媽就是個騙局？一個價值數十億美元的核騙局？"
    丁院士嚴肅地搖頭："不完全是。它確實能發電，隻是……"
    他做了個微妙的手勢，"性價比還不如建十個太陽能電站。"
    "阿薩拉如果真的想解決發電問題，搞核電暫時還是步子邁得太大了，光伏電站其實就很不錯，反正我國也擁有著全世界最豐富的太陽能光伏電站開發技術。"
    參謀長終於忍不住了："那哈夫克為什麽——"
    "因為他們也被騙了。"
    趙將軍突然插話，聲音冷得像冰，"俄羅斯人賣給阿薩拉王國的是"核武器潛力"這個概念，而不是實際能力。"
    "哈夫克是希望在徹底摧毀阿薩拉之前，保證阿薩拉人不會提前把核武器潛力給轉移，從而發起憤怒的反擊。"
    "但很可惜，他們得到了很多正確且極為有用的情報，也做出了很多果斷的決定，卻沒料到這個所謂的潛力本身就是建立在欺詐之上的。"
    班寧的視線掃過指揮中心裏每一張臉——技術官們呆滯的表情，參謀們扭曲的麵容，賽伊德眼中燃燒的怒火……這一切都荒謬得像個拙劣的黑色喜劇。
    投影畫麵突然切換到反應堆外圍，那裏停著幾輛印有俄羅斯聯邦核工業部標誌的卡車。
    防化兵們正在檢查車廂，鏡頭推近——裏麵裝滿了嶄新的美元現鈔，有些捆紮帶上還帶著莫斯科銀行的封簽。
    "找到付款憑證了。"
    丁院士的聲音帶著幾分憐憫，"2019年最後一筆尾款，五億美元現金。"
    賽伊德突然轉身走向落地窗，他的背影在巴克什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孤獨。
    班寧知道弟弟在想什麽——那些死在阿薩拉國家圖書館的戰士，那些為此流盡的鮮血，全都成了一個國際笑話的注腳。
    "丁院士，"趙將軍打破沉默，"請確認反應堆安全等級。"
    老學者點點頭：
    "我們已經封存了所有機組。雖然不能軍用，但至少……"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堆美金，"也不會成為髒彈原料。"
    班寧突然想起什麽："那些核汙染？"
    "普通工業殺菌劑而已。"
    丁院士露出今晚第一個真誠的笑容，"俄羅斯人很貼心地在生鏽管道上噴了熒光劑，為了讓客戶相信他們在研究"高科技武器"。"
    指揮中心再次陷入沉默。
    這次連賽伊德的笑聲都沒有了，隻剩下通風係統嗡嗡的運轉聲，和遠處不時傳來的炮彈爆炸聲——那是還不知道這個荒謬真相的哈夫克殘部，仍在為這個根本不存在的"核武器計劃"做最後的掙紮。
    班寧走到弟弟身邊，兩人一起望向窗外。
    東方的天空已經泛起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帶著它特有的、阿薩拉式的殘酷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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