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組長的說法確實有道理，他們要追求效率，快速收編私人高樓，追求效率就幾乎不可能兼顧質量。
    他們霸道的行事作風，固然會造成官方形象的惡劣影響，但這也正是他們‘暗刃’存在的意義。若是因此造成底層的反抗，那便由他們站出來，接受審判、處罰，平息民怒。
    吳辰倫苦笑著，他的決心還是有所欠缺，始終存在優柔寡斷的地方。
    他太想做到盡善盡美，認真對待每件事、每個人，結果可能兩邊都不討好。
    “必須狠心下來！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必要的黑暗是在所難免的。”
    吳辰倫收拾好心情，逼迫自己強硬起來、狠心起來，回到康純省後，徹底拋棄了精細化的一棟一策，全麵推行第六組的鐵血模式。
    他們當下的行動，徹底改變了策略，以占領對方的高樓，逼迫對方屈服於中央管轄為主。
    後續治理模式上，確立基料稅製度。連隊定期前往各私人高樓，強製征收一定比例的基料。
    這筆基料，一部分作為辛苦費分給執行征收任務的基層連隊，一部分上繳省級主樓，一部分歸入中央，美其名曰管理費。
    收取管理費，並不是單純的出於利益考量，更是維持統治觸角的長遠之策。
    若沒有實際利益驅動和定期威懾，僅靠這一次集體行動，是根本無法建立起真正的歸屬感的，一旦行動組撤離，這些私人高樓必然迅速回歸自治狀態，中央的權威將淪為笑柄。
    讓基層連隊定期去巡查？有多少基層連隊能堅持？要知道這可不是普通串門，去一趟可能會在途中遇到強大的鬼祟，可能會死人的。
    因此得讓連隊有“利”可圖、讓省級主樓和中央有“利”可圖，形成一套可持續運轉的利益鏈條。
    在高效的推進下，僅僅半個月時間，他們處理的私人高樓達到了四百九十七棟之多，期間殺死的人更是輕鬆突破上千之數，收繳來了近百萬的基料。
    這還是已經扣除了分給基層連隊，以及省級主樓的。
    這些基料如果吳辰倫想要貪下來，扣下幾十萬中央也察覺不了。
    但是吳辰倫當然做不出這種事情。
    完成了任務後，吳辰倫光榮回歸中央高樓，也終於獲得了一段難得的休息時間。
    隻不過對於吳辰倫而言，他的休息就是鍛煉、提升，不放過任何時間來提升自己。
    他用近乎自虐的強度填滿空閑的每一分鍾，試圖用身體的疲憊掩蓋精神的空洞。
    屬於明皓天的記憶幾乎徹底消散，他堅定地認為自己就是吳辰倫，一個成功改變了未來軌跡的人。
    忽然有一天，陶銳找上了吳辰倫。
    陶銳在吳辰倫回來中央後，偶爾會來看看他，不敢過於頻繁。始終吳辰倫作為暗刃，他在中央沒有實際隸屬於哪個部門，真要有不長眼的人查詢他身份，隻會得到一個高度機密的警告。
    這當然會引來些不好的猜疑，因此作為暗刃，首席沒有要求他們完全隱藏起來。可做到基本的低調、盡量降低存在感卻是有必要的。
    陶銳在當初中央的內部清算中沒有受到負麵影響，畢竟他是溫麗茵帶進來的，溫麗茵如今已經成了英勇赴義的女英雄。
    陶銳被查出身份後，他這個空降非但沒有引起反感，反而是他們部門內部給他自發做成績，整個部門抬舉著他，讓他得以破格晉升。
    本來陶銳隻是一個普通通訊兵，現在搖身一變成為通訊部副部長。
    這件事吳辰倫覺得還挺荒誕的，人真的不喜歡關係戶嗎？
    別說陶銳，要是首席有孩子，他的孩子也空降到哪個部門當中，有人會反感嗎？恐怕絕大多數人都隻會巴結討好，‘少爺’隻要沒有紈絝貪玩，表現出正常人的行為舉止，都會成為他們口中大誇特誇的優點。
    “倫哥，你們......最近沒任務嗎？”陶銳試探著問道。
    吳辰倫疑惑道：“怎麽突然這麽說？你得知道暗刃輕易都不會出動，我們一旦出動多半不是什麽好事。”
    陶銳深深歎了口氣，“我通訊部這邊打聽到了不少外麵發生的事情，還以為你們暗刃得出動去滅火了。”
    吳辰倫內心咯噔了一下，“外麵發生什麽事情了？”
    陶銳歎息道：“這不是中央浩浩蕩蕩的發起收編行動嗎？太多私人高樓被推翻，扶持起新的管理層，強製收編並要求征收基料。
    有的私人高樓提前收到了風，他們擔心自己遲早會被波及，不少私人高樓聯合起來，對抗中央的入侵。”
    吳辰倫可是知道中央的底蘊的，他們掌握的力量可不是私人高樓隨便集中起來的烏合之眾能對抗的。
    陶銳卻說道：“軍方損失慘重，這批人一直保持著移動，並不在一棟固定的高樓或區域當中。他們會埋伏在多棟高樓中，甚至在空置的高樓中布置各種觸發式陷阱、不知道用了何種手段將高階的鬼祟吸引到連隊高樓中。
    這股勢力還在滾雪球式的越滾越大，我們的人若是小規模出去的，通常在路上就會遭到截殺。”
    吳辰倫皺起眉頭，“敵明我暗，這可棘手了啊！中央想要大一統，反而掀起了一股敵對力量的崛起。
    但是我想隻要情報能報回來，我們知道了他們的活動範圍，增派人手進行深入，想要將他們找出來還是能辦得到的。”
    “不是那麽簡單，我們派了大隊伍入駐搜查，我們的人駐紮進各棟我們前期已經收服的高樓當中。結果這些高樓有部分也被敵對勢力給說服了，趁著我們的人員休息，放鬆警惕的時候，進行偷襲。
    我們自以為拯救了這些高樓，讓他們恢複秩序，但他們卻輕易的被敵對勢力宣揚的所謂‘自由’給策反了。認為我們並不是真心想讓他們好，隻是想要收割他們的基料罷了。
    這夥人自稱為自由反抗軍，將基料稅宣傳為中央的暴政，將反抗塑造成追求自由的正義之戰，在底層民眾中，確實引起了一些同情和共鳴。中央的統一大業，被蒙上了濃厚的侵略和剝削色彩。”
    聽著陶銳的講述，吳辰倫臉色煞白，手心全是冷汗。
    他們為了更快的實現大一統，拯救每一個活在水深火熱當中的人，迫不得已的采取了鐵血占領和強製征收的方式。可如此做法非但沒有帶來真正的長治久安，反而製造了無數新的仇恨源頭，為反抗軍提供了最肥沃的土壤和最有力的宣傳武器。
    這個計劃忽略了人心的向背，忽略了壓迫必然招致反抗的鐵律。吳辰倫之前追求的精細化管理固然低效，但此刻采取的高效措施，卻帶來了毀滅性的混亂和更大的代價。
    吳辰倫站在窗前，望著中央高樓外灰暗壓抑的天空。
    半個月前完成任務的喜悅感此刻被冰冷的恐懼和沉重的負罪感取代。
    他真的改變了未來嗎？還是親手將人類推向了另一個更黑暗、更無解的結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