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發生......什麽了？”
    嘶啞的疑問像生鏽的刀片，刮過會議室凝固的空氣。
    高層們僵坐著，那聲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布料撕裂般的悶響似乎還在顱腔內震蕩——
    它來自視線無法觸及的深淵。
    唯有老城主，枯爪般的手死死扣住落地窗冰冷的合金邊框。
    渾濁的瞳孔縮成針尖，死死釘在遠方——
    天廊那扭曲的鋼鐵殘骸，此刻正被狂暴的藍白能量洪流徹底吞沒。
    刺目的光焰如同失控的熔爐核心，將周遭的夜空灼燒出扭曲的輪廓。
    “奇跡出現了。”
    砂礫摩擦般的聲音碾過他的喉嚨，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篤定。
    他猛地回身，枯瘦的身軀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時間？！”
    “倒......倒計時......”
    回應他的聲音抖得像風中殘燭：“三...三分鍾......”
    三分鍾！
    三分鍾後，“懸底”積蓄的、足以焚城滅地的狂暴能量。
    將如同掙脫枷鎖的凶獸，將這座過載的“熔爐”——
    天廊。
    連同它紮根的鋼鐵基座，一口啃碎、撕爛。
    爆炸的獠牙將首先啃噬掉周邊一切造物。
    原本，應該如此。
    但現在——
    老城主布滿血絲的渾濁眼珠，重新攫住窗外那片刺眼到令人暈眩的能量光海。
    “看。”
    他幹裂的嘴唇翕動：“它的‘爐火’......不再漲了。”
    一絲源自毀滅核心的、反向的搏動，正頑強地從深淵之底傳來。
    ————————
    “先生......”
    祈漣的聲音很輕，幾乎被水晶花園外呼嘯的風雪聲吞沒。
    終端屏幕幽藍的光映亮了她寫滿擔憂的臉。
    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冰冷的屏幕邊緣，仿佛這樣就能觸碰到信號另一端的人。
    這座懸浮的水晶花園，始終靜默地懸停在天廊數裏之外，未曾挪動分毫。
    它內部流轉的幽光，源自那些奇異植物自身循環的能量，自成一體。
    在這席卷全城的能源浩劫中，成了唯一不受波及的淨土。
    至於為何不動？
    答案冰冷而簡單。
    霍提雅佇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銀色的眼瞳倒映著遠方天廊那片狂暴到灼目的藍白光海。
    她雙手抱臂，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敲擊著手肘，那是她高速運算時唯一泄露的微小動作。
    數據流在她虹膜深處無聲閃爍，解析著那片毀滅光焰中每一絲細微的波動。
    在這裏的每一個人——
    祈漣、霍提雅、角落沉默的程黎天，甚至焦慮踱步的祈業合——
    都隻能被動地等待。
    等待那個正在深淵之底與整座城市的毀滅能量角力的人，傳來的消息。
    因為所有人都清楚一個殘酷的事實：
    若顧晟未能逆轉乾坤，崩解那河底的“懸底”核心......
    那麽無論此刻身在何處，其實區別不大。
    “學長，這次......你還會讓誰失望呢？”
    ————————
    “哢。”
    一聲細微卻刺耳的脆響，在狂暴的能量嘶鳴中幾不可聞。
    顧晟臉上的麵罩，終於不堪重負。
    一道更加清晰的裂痕，如同死神的獰笑，瞬間爬過冰冷的曲麵視窗。
    他眼角肌肉不受控製地抽動了一瞬，刺痛感混合著冰冷的河水滲入裂痕，刺激著皮膚。
    沒有停。
    眼底那沉澱的幽暗旋渦，反而爆發出更凶戾的吸扯之力。
    左眼仿佛化作無底的黑洞，將最後奔湧而至的、足以焚城的毀滅洪流，盡數鯨吞。
    “轟隆隆隆——！！！！！”
    失去能量維係、又被強行灌滿成為“引信”的天廊——
    在顧晟吞噬完成的同一刹那，迎來了它注定的終局。
    遠方。
    一道無法用言語形容的熾白光芒，猛地從天廊的根基處炸開。
    那光芒如此純粹、如此暴烈，瞬間將盤踞其上的龐大鋼鐵殘骸無聲地汽化、抹除。
    緊接著，毀滅性的衝擊波朝著四麵八方瘋狂膨脹、碾壓！
    所過之處，各層區的建築如同沙堡般層層坍塌、粉碎，被拋向燃燒的夜空，化作漫天墜落的火流星。
    爆炸的，隻有天廊。
    那原本應席卷全城、啃噬一切的“懸底”毀滅能量——
    其真正的核心與絕大部分當量，此刻已被強行禁錮在顧晟的左眼深處......
    “嗡——！”
    狂暴的衝擊波如同無形的海嘯，狠狠撞上了懸浮於數裏之外的水晶花園。
    就在那毀滅性能量即將撕裂晶瑩外殼的瞬間——
    嗡鳴聲陡然變得低沉而柔和。
    花園內部，所有流轉的幽藍光芒驟然熄滅。
    那些維持花園的奇異植物仿佛集體陷入了沉睡。
    它們蘊含的生命能量不再用於照明或驅動，而是本能地、洶湧地透出水晶壁壘。
    在花園外層形成了一片朦朧的、翡翠般的柔和光暈。
    “噗......”
    衝擊波撞上這片生命光暈，如同重拳砸進深不見底的溫潤沼澤。
    毀滅性的力量被層層分解、吸納、撫平。
    最終，隻化作一陣劇烈的、令人心悸的搖晃——
    水晶結構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內部儀器叮當作響，再無更多實質破壞。
    當搖晃平息，翡翠光暈悄然隱去。
    水晶花園內部，陷入了一片絕對的、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隻有儀器麵板上零星的紅色指示燈，如同瀕死野獸的眼，在黑暗中微弱地喘息。
    植物們散發的微光徹底消失了，仿佛為了撫平那衝擊，耗盡了最後一絲用於照明的餘力。
    輕微的幹擾電流聲在死寂中滋滋作響。
    ............
    而在灰鴿區那條重歸死寂的陰河之底。
    “哢嚓——”
    顧晟臉上那布滿裂痕的麵罩，終於徹底碎裂開來，殘片緩緩沉入冰冷的淤泥。
    冰寒刺骨、飽含汙染毒素的河水，瞬間湧向他暴露的口鼻。
    但——
    河水平靜無波。
    祭壇的殘骸如同腐朽的枯骨，靜靜躺在淵底。
    那曾翻湧著毀滅熔岩的淵口，此刻隻剩下絕對的、令人心悸的虛無。
    能量，徹底平息了。
    曙光城，僥幸逃過了徹底湮滅的命運。
    代價是——
    它的脊梁被徹底抹去。
    它的能源網絡徹底癱瘓。
    它的夜晚，失去了所有璀璨的光源，沉入了最原始、最濃稠的黑暗。
    這一夜，以及之後某幾個漫漫長夜，它都將是一座——
    無光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