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0章 看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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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短暫的振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散去後,隻剩更深沉的死寂。
    歌聲持續流淌。
    顧晟的呼吸也確實比之前更平穩、更深沉了些。
    那歌聲,最初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唯一的漣漪。
    但之後......仿佛產生了某種無形的抗性。
    無論那空靈的旋律如何盤旋、滲透。
    直到夢婕的演出在遙遠的城市落幕,歌聲徹底斷絕。
    除了那驚鴻一瞥的指尖微顫,再無更多反應。
    頻道關閉。
    夢婕的身影與歌聲一同消失。
    裝甲車內,靜默重新降臨。
    車廂兩端。
    栩晚無聲地坐回冰冷的控製台前,目光低垂,落回屏幕的數據流上。
    黛霞依舊守在顧晟身旁,指尖重新落回腕脈,清冷的側臉如同覆了一層寒霜。
    ............
    通訊光幕另一端。
    回聲眉心擰出深壑,手指在虛擬鍵盤上快得幾乎拉出殘影。
    屏幕上,夢婕演唱的聲波圖譜被拆解、拉伸、與龐大的數據庫進行著高速比對。
    “排除......”
    “嘶——”
    他煩躁地用手指狠狠插進發根:“到底是哪段......?”
    近乎呢喃的自語帶著強烈的困惑。
    那種似曾相識卻無法捕捉的熟悉感,像根細刺紮在思維深處。
    “絕對在數據庫裏見過類似的波形組合......該死的,在哪?”
    如果能找到。
    說不定就能知道顧晟對什麽東西有反應。
    沒準能找到其他方法。
    ————————
    序列六深處,扭曲金屬構成的陰影角落。
    暗紅鬥篷的身影幾乎與廢墟融為一體,兜帽的陰影下傳來低沉的聲音:
    “你不是說,來多少......死多少?”
    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
    “那東西......怎麽被‘深淵’打得抱頭鼠竄?”
    元齊霄手指懸在便攜終端上方,屏幕幽光映著他毫無波瀾的臉。
    畫麵定格在顧晟那驚天動地的一矛。
    指尖回拖。
    再放。
    慢速解析。
    一次又一次,鷹隼般的目光在顧晟戰鬥的每一幀上反複刮削,捕捉著任何一絲可能存在的異常。
    “現在這局麵......”
    他終於哢嗒一聲合上終端。
    目光穿透頭頂殘破穹頂的縫隙,死死鎖在遠處廢墟中那片格格不入的、冰冷完好的龐大建築群上。
    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也並非壞事。”
    視線猛地收回,如同實質般壓向鬥篷身影:“他們,連這裏的全貌都未曾看清。”
    “等那些所謂的支援......”
    “踏進這裏。”
    他停頓一瞬,冰冷的字句砸落:“等待他們的——依舊是死路一條。”
    元齊霄那毫不掩飾、近乎狂妄的篤定,讓身旁的鬥篷身影兜帽邊緣極其細微地一顫。
    “最好快些。”
    鬥篷下低沉的聲音帶著催促:“我們再不過去,那邊......要起疑了。”
    “兩天。”
    元齊霄眉頭驟然鎖緊:“最後兩天。”
    他目光再次刺向遠方建築。
    “那件‘容器’......必須帶走。”
    ————————
    “獸潮情況如何?”
    栩晚的聲音透過通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砂礫感。
    “序列六下方......基本沒有落腳的空間。”
    軍官的回應沉重。
    一段實時影像同步傳輸過來——
    焦黑的大地之上,密密麻麻的畸變體如同覆蓋大地的、蠕動的黑色油汙,一直延伸到視野盡頭。
    “別說承重運輸通道了。”
    軍官的聲音幹澀:“就算從最邊緣的斷裂帶下去......也跳不出這個絞肉圈。”
    “下去,就是送死。”
    “嗯。”
    栩晚的指尖無意識地敲了下控製台冰冷的金屬邊緣:“物資方麵……”
    “能力者停用常規醫療和食物補給。”
    軍官搶先回答,顯然早已核算過:“改用怪物結晶恢複消耗的話......極限支撐,兩天。”
    冰冷的現狀。
    倉促從星耀城出發的部隊,本為突襲,非持久消耗。
    一天兩夜的鏖戰,已將有限的儲備逼近枯竭。
    如今這困局,純屬意外。
    “知道了。”
    栩晚幹脆地切斷了通訊。
    她抬手,用力揉了揉刺痛的眉心。
    身體深處,昨日被砸傷的骨骼和撕裂的肌肉仍在隱隱抗議。
    視線不由自主地轉向顧晟。
    隨即,落在了那個幾乎沒移動過的紫色身影上。
    “你......不休息會兒?”
    栩晚終於還是開口,聲音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沙啞。
    從昨天到現在,黛霞如同雕塑般守在原地,姿勢都未曾改變分毫。
    饒是栩晚意誌堅韌,此刻心底也掠過一絲真實的佩服。
    聞言,黛霞極其緩慢地側過頭。
    清冷的眼眸下,濃重的疲憊如同化不開的墨跡。
    “你呢?”
    她反問,聲音比平時更低啞幾分。
    栩晚眉梢幾不可察地一挑。
    “輪著來?”
    言下之意是——
    反正橫豎無事,不如輪流值守,保存體力。
    黛霞目光轉回顧晟沉靜的側臉,抿緊的唇線透著一股執拗。
    沉默幾秒。
    “你先。”
    兩個字,依舊不肯退讓半步。
    栩晚看懂了那份無聲的倔強。
    “兩小時後換人。”
    不再多言,她利落地轉身,走向角落座位,卸力般坐下,閉目調息。
    ............
    確認栩晚已在角落沉入淺眠,呼吸平穩。
    黛霞挺直的脊背終於鬆懈下來,如同繃緊的弓弦驟然放鬆。
    她微微彎下腰,幾縷散落的發絲垂落,輕輕掃過顧晟的手腕。
    “又是從哪找的女人......”
    一聲極輕的、近乎氣音的抱怨,模糊地溢出唇邊。
    她握住顧晟那隻骨節分明、依舊堅硬的手,指尖無意識地在他掌心捏了捏。
    觸感......竟與記憶中分毫不差。
    還是那麽硬。
    “再不醒......”
    她俯下身。
    側臉輕輕貼在他平坦的腹部,隔著衣物感受那微弱卻平穩的起伏。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被疲憊浸透的威脅:“......我可不客氣了。”
    溫熱的體溫透過布料傳來。
    緊繃的神經,在這熟悉的觸感和氣息包裹下,終於抵擋不住沉重的倦意。
    眼皮越來越沉。
    她維持著這個略顯別扭的姿勢,呼吸漸漸與顧晟的節奏同步......
    ————————
    “我找到——”
    回聲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在車內響起,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振奮。
    然而,通訊光幕後的目光掃過車廂——
    栩晚歪著頭,在角落位置上陷入沉睡,眉宇間鎖著疲憊。
    床位旁,黛霞......竟伏在顧晟身上,一動不動,呼吸綿長。
    兩個女人,都睡著了。
    回聲的虛擬影像瞬間僵住,手指還懸在操作界麵上。
    他眼角狠狠抽搐了兩下。
    早上還針鋒相對、寸步不讓......現在倒好?
    都累垮了吧?
    他無聲地抬手,用力抹了把臉。
    目光下意識地瞥向自己這邊的屏幕——
    那段在數據庫深處翻出的、與歌聲某段詭異共鳴的異常波長......
    此刻,這費盡心力翻出的線索,對這凝固的僵局,卻毫無助益。
    眼下,想找個清醒的人探討一二......
    都沒得。
    “......”
    一絲極淡的、幾乎無聲的歎息。
    他的目光穿透通訊光幕,落在顧晟沉睡的麵容上。
    好了。
    現在他是唯一看守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