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霞的指尖懸在終端上方。
    屏幕上幽幽的光芒映亮了她清冷麵容上罕見的、近乎凝固的震驚。
    一條條新信息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接連彈出：
    “抱歉這麽晚打擾，你那邊還好嗎？”
    “官方一直沒有新的消息，有點擔心你。”
    “我知道不該這時候發消息，可心裏總是有些不踏實，一直睡不著。”
    “昨晚幾乎沒合眼，腦子裏亂糟糟的.....”
    “明天還有演出呢，這下再怎麽化妝，肯定也遮不住黑眼圈了吧。”
    發送者的名字......清晰刺眼。
    黛霞的目光從屏幕上那個國民皆知的名字，緩緩移向顧晟的側臉。
    又轉向身旁的栩晚——她的表情要平淡得多。
    “你......早就知道？”
    黛霞的聲音壓得很低——
    顧晟不僅認識這位光芒萬丈的歌姬，而且這深夜的牽掛、親昵的口吻......絕非普通朋友。
    栩晚隻是輕微地抿了抿嘴。
    “嗯。”
    她的聲音平靜無波：“他們認識比我還早，應該。”
    在灰燼城，顧晟那句“關注時事”，絕對是借口。
    那眼神，騙不了人。
    短暫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帶著一絲荒謬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
    兩個在生死邊緣為他搏命、為他守候的女人。
    此刻卻對著另一個女人深夜發來的、充滿依戀擔憂的信息，相顧無言。
    ............
    “滴——”
    終端屏幕再次固執地亮起，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抱歉，你應該在休息吧。”
    “我隻是想確定你沒事，我才能放下心......”
    信息的末尾，還跟著一個動態的表情包——
    一隻耷拉著耳朵、淚眼汪汪的小貓，可憐巴巴地抱著枕頭，配文“晚安，要平安呀”。.
    可愛得近乎犯規，與這序列六肅殺緊繃的氛圍格格不入。
    黛霞的視線從那可憐兮兮的表情包上抬起，再次掃向栩晚。
    眉梢極其細微地往上一挑，那眼神複雜無比。
    不知為何。
    栩晚從她眼神裏看出了——“你看？這扯不扯？”的意味。
    然而，下一秒——
    黛霞的手指動了。
    指尖在虛擬鍵盤上快速敲擊，一行簡潔的文字迅速在回複框內生成：
    “剛才在忙，放心，有我在這裏，不會有事。”
    點擊，發送。
    動作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栩晚有些意外，目光帶著探究落在黛霞臉上。
    “你......”
    尾音微微上揚，帶著明顯的疑問——
    她居然會主動替顧晟安撫這位明顯關係匪淺的“歌姬”？
    這不符合她那清冷疏離、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作風。
    黛霞麵色不變。
    視線甚至沒有從發送成功的提示上移開，仿佛隻是處理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我隻是用他的語氣照顧一下那位奔波的歌姬而已。”
    她語氣平淡地解釋，更像是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
    似乎覺得理由還不夠充分，又補充：“再說......她今天不也有派上用場？”
    指的是那空靈的歌聲——
    曾短暫地撬動過顧晟的沉眠。
    這理由好像沒什麽問題，邏輯似乎也自洽。
    但栩晚的目光何其銳利。
    她清晰地捕捉到，黛霞那清冷麵容上極其短暫閃過的一絲赧然。
    “不忍心就直說。”
    栩晚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了然，甚至有點戲謔，但並無嘲諷：“我又不會笑你。”
    黛霞的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隨即猛地撇過臉。
    線條優美的下頜線繃得死緊，仿佛要將那點被戳破的柔軟徹底焊死。
    然而，尷尬的喘息尚未落下——
    “滴——”
    終端的提示音清脆得刺耳。
    黛霞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屏幕，臉色瞬間變得更加微妙。
    “你居然在！”
    “還疼不疼呀？我看直播上那個怪物好嚇人！”
    “不過，你反擊的時候——也太帥了吧！(星星眼.jpg)”
    這......還是個小迷妹？
    栩晚的目光慢悠悠地轉向黛霞，那眼神清晰無比地傳遞著無聲的訊息：
    “你起的頭，自己看著辦。”
    那表情似乎帶著一種“這下看你怎麽圓”的、近乎幸災樂禍的平靜。
    黛霞拿著終端的手徹底僵在半空，連帶著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指尖懸在冰冷的屏幕上，進退維穀。
    這......這要怎麽回？
    再回複下去，以夢婕這熱情的勢頭，怕是三句話之內就要露餡。
    顧晟這家夥......這種時候會說什麽？
    是言簡意賅的“沒事”，還是更敷衍的“嗯”？
    她腦子裏飛快閃過顧晟以前的習慣，卻抓不住一個確切的答案。
    萬幸，夢婕似乎並未期待更多互動，體貼的問候再次彈出：
    “總之，你沒事就好啦！”
    “我也可以安心休息啦~”
    “現在這麽晚了，你也快點休息吧！”
    “期待你的好消息哦！晚安！”
    黛霞緊繃的肩膀幾不可察地鬆弛了半分。
    幾乎是立刻，手指帶著一種劫後餘生的急切敲下回複：
    “嗯，晚安。”
    發送！
    動作快得像要把燙手山芋扔出去。
    她迅速將那個惹禍的終端放回顧晟的衣物堆裏，仿佛那是什麽不潔之物。
    隨即若無其事地站起身，動作刻意維持著平穩，走回自己原本的位置。
    脊背挺得筆直，目光重新投向車窗外深沉的夜色——
    隻是那微微發紅的耳尖，在儀器幽藍的冷光下，泄露了一絲強撐之下的狼狽。
    栩晚這才重新認識了一下這位......
    同僚？
    一絲極淡的、近乎難以察覺的弧度在她嘴角稍縱即逝。
    她也站起身，動作無聲。
    回到冰冷的控製台前，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虛擬界麵，目光卻下意識地掠過了顧晟沉靜的麵容。
    “你看......”
    近乎自語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
    “這麽多人擔心你......”
    ————————
    遙遠的城市，溫暖的臥房。
    柔和的夜燈散發著暖黃的光暈。
    夢婕側躺在柔軟的枕頭上，幾縷鉑金色的發絲散落在枕間，在燈光下流淌著柔和的光澤。
    她看著終端上那行簡潔的回複：
    “嗯，晚安。”
    一個簡單的回複，卻像一顆定心丸。
    她唇角彎起一個甜美的弧度，將臉頰更深地埋進枕頭裏，擁抱著這份遲來的安心。
    指尖輕點，將終端輕輕放回床頭櫃。
    然後，她滿足地、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像一隻終於找到舒適窩點的小動物，把自己裹進溫暖的被子裏，美美地閉上了眼睛。
    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沉重的疲憊感迅速將她包裹。
    隻是......
    在意識徹底沉入睡夢的邊緣前，一絲極其微弱的疑惑，輕輕掠過心頭——
    剛才那句回複......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是語氣？
    還是......別的什麽？
    但這點模糊的念頭太過微弱，轉瞬便被洶湧而來的睡意溫柔地淹沒了。
    精致的眉眼舒展開來，隻餘下唇邊殘留的一抹安心的笑意——
    它正無聲訴說著終於落定的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