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器單調的滴答聲填滿寂靜。
    角落裏，“回複歌姬”引發的荒誕尷尬，終於沉澱下去。
    冰冷的空氣中，某種無聲的默契悄然流動。
    先前無形的壁壘，被這小小的“共犯”經曆蝕開一道微不可察的縫隙。
    黛霞不再隻是守在顧晟身邊。
    她沒詢問，指尖直接點向懸浮的序列六全息結構圖，精準落在東部市區某個節點。
    “推進到這裏停下。”
    指尖劃過一道清晰的軌跡：“後續隊長級會從北部切入，向西掃蕩。”
    “我們向南，最後在此匯合。”
    這流程幹脆利落。
    唯一的變數就在於會不會半途碰到那災難個體。
    但——
    概率很低。
    “一上午基本能將外圍掃淨，最後就差中心區域。”
    合理嗎？
    栩晚的目光在光幕上那條分割線停留一瞬。
    戰術推演非她所長。
    但黛霞——
    新夜的人，她的判斷本身就帶著重量。
    沒有任何質疑或討論，栩晚的手指已在通訊麵板上快速點下。
    指令瞬間抵達各部。
    命令下達時，車窗外濃稠如墨的夜色，悄然透出一點灰蒙的底色。
    天，快亮了。
    “整頓隊伍，原地休整兩小時。”
    黛霞的目光掃過栩晚肩上纏繞的、滲出暗紅痕跡的繃帶。
    她的視線最終落在栩晚臉上：“你傷比我重，去休息會。”
    栩晚下意識地搖頭，目光投向窗外漸明的天際：“今天或許就是最後一天了，我得——”
    “有事我會叫你。”
    黛霞打斷了她，她頓了頓：“你也不想......最後關頭隻能當個被保護的對象吧？”
    這話像一根細針。
    栩晚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目光複雜地在黛霞臉上停留片刻——
    混合著被看穿的微惱，也有一絲被強行點破疲憊的無奈。
    最終，緊繃的肩線微不可察地鬆懈下來。
    “行。”
    栩晚吐出一個短促的音節，聲音帶著砂礫感：“歇會。”
    她沒再堅持，就近找了個位置坐下。
    目光抬起，落在幾步之外、控製台前的黛霞身上。
    那個女人站得筆直，肩線利落。
    指尖在懸浮光幕上快速滑動，調閱著實時戰報。
    幽藍的光線勾勒出她專注的側影——
    沉靜、高效，周身散發著不容置疑的權威感。
    這才是她慣常示人的模樣？
    或許......
    隻有觸及那個人時，那層堅冰之下，才會短暫地泄露出另一絲溫度？
    栩晚眼睫微垂，終於緩緩閉上了幹澀的眼睛。
    ————————
    “那東西如果真掌握了量子計算機......”
    通訊器裏傳來回聲的嗓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理論上......它的活動半徑不該超出核心區這麽遠。”
    光幕上，代表秦乾的藍色光點，幾乎塗滿了序列六預設位置的每一個網格。
    一整夜的高強度掃描與路徑規劃，結果——
    一片刺眼的空白。
    頻道那頭，短暫的沉默。
    隻有幾聲沉悶的鈍響傳來——
    那是清理擋路怪物的動靜。
    “有沒有另一種可能。”
    秦乾的聲音切進來，伴隨著氣流被撕裂的銳鳴。
    “它也找不到那台機器？所以......被迫擴大了移動範圍？”
    他的呼吸略沉，但平穩：“能量讀數有沒有變化？”
    視野所及——
    唯有城市高聳的剪影和零星的戰鬥殘痕。
    沒有任何符合災難個體特征的龐大能量殘留，也沒有一絲它活動的新鮮痕跡。
    除非它一直潛藏在地底深處......
    但序列六是懸空之城，由無數冰冷的承重柱支撐於高空。
    那東西想一直在地底活動？
    除非把整座城拆了重鑄。
    “沒有，一個峰值都沒出現過。”
    回聲的目光掃過偵測器屏幕。
    一片沉寂的暗藍，連代表普通怪物的光點都稀稀拉拉。
    徒勞。
    這個詞像鉛塊，墜在兩人的通訊頻道裏。
    即使後續隊長級全部抵達——
    麵對一個可能完全隱匿、正瘋狂汲取能量修補自身的怪物。
    他們又如何在這鋼鐵叢林裏掘地三尺？
    “真是這樣......”
    回聲自語，聲音低得幾乎被偵測器的嗡鳴吞沒：“......也不知道是好是壞了。”
    ————————
    有點反直覺。
    序列六——
    真有那麽多地方能藏？
    每一個數據點都在指向“不可能”。
    秦乾的靴底碾過金屬橫梁上的冰冷鏽屑，停下。
    他抬起頭，視線穿透彌漫的金屬塵霧，鎖死遠處高空——
    影影綽綽，數十個大小不一的平台懸浮著，如同被遺忘的島嶼。
    數量......多得反常。
    “三年前的序列六。”
    秦乾的聲音穿透頻道，冷硬如鐵：“和現在的區別有多大？”
    “區別？”
    回音語氣一滯。
    指關節敲擊控製台。
    實時畫麵瞬間放大，鋪滿屏幕——
    聚焦那片懸浮平台群。
    “現在序列六主體重建完畢，地表廢墟基本清除，但那些平台......”
    他調出曆史數據庫。
    殘破的舊平台影像幽靈般浮現在實時畫麵上，重疊、閃爍——
    “......結構穩定，理論上，它們應該一直都在。”
    想不通。
    當年那場行動，目標如同燈塔般顯眼。
    絕沒有這種如墜迷霧的徒勞。
    歸根結底——
    是那東西自己躲了起來。
    誰能想得到，有人能讓一個災難個體害怕的東躲西藏。
    到現在一點動靜沒有？
    意外中的意外。
    頻道裏隻剩下能量偵測器固執的嗡鳴。
    秦乾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字都像冰錐鑿在寂靜上：
    “會不會......”
    他頓了頓，冰冷的吐息在空氣中凝成白霧。
    “......‘公司’，從未交出過完整的序列六結構圖？”
    死寂。
    絕對的死寂，瞬間扼住了通訊頻道。
    連那嗡鳴聲都仿佛被抽離。
    回聲的指尖懸停在鍵盤上方，僵住了。
    屏幕幽藍的光映著他驟然失焦的瞳孔。
    序列六。
    公司傾注心血的最終傑作。
    如果提交給官方的藍圖，隻有一半？甚至更少？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帶著劇毒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思維。
    有可能。
    完全......有可能！
    一股冰冷的寒意猛地竄上脊柱，直衝頭頂。
    回聲的呼吸驟然停滯，喉結滾動了一下，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直到一個壓抑到變形的音節從齒縫間狠狠擠出：
    “操......”
    現在才意識到——
    是不是已經......
    太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