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明城狩夜總部。
    胡處事辦公室。
    空氣沉滯，隻有設備運行的微弱底噪。
    “報告，燼滅武器，全部確認爆破完成。”
    通訊器裏傳來毫無波瀾的匯報聲。
    “嗯。”
    寬大椅背上的胡處事隻回了一個音節。
    短暫的停頓。
    他喉結滾動了一下，一絲沙啞幾乎難以捕捉：
    “還有其他……消息麽？”
    “沒……”
    匯報者的聲音也低了下去。
    通訊掛斷，留下更深的死寂。
    沒過多久。
    “滴——”
    另一道通訊提示音響起，打破了凝滯的空氣。
    來源不同，帶著前線特有的、被距離拉長的電流雜音。
    “南部離岸市攻略完成！紀隊長傳來捷報！”
    聲音裏壓著一絲振奮。
    胡處事終於抬眼。
    光幕同步投射出簡潔戰報——
    六名隊長級合力擊殺盤踞離岸市的災難個體，連帶收複周邊數座失陷小城。
    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
    “嗯，辛苦了。”
    他強撐起精神。
    “胡處事。”
    前線軍官頓了頓，還是問出口：
    “剛才……西方向監測到超大規模能量爆發，整個天空都被映紅了……那是什麽情況？”
    沉默。
    幾秒後，低沉的聲音響起，清晰如重錘：
    “本來……你這通通訊，應該是今天收到的第二個好消息。”
    通訊那頭的氣息似乎一滯。
    幾息之後，通訊切斷。
    胡處事看向那個始終沉寂的通訊器。
    無聲地，嘴唇微張——
    “滴——”
    又一道通訊提示音響起。
    來源：北方。
    他的眉頭驟然鎖緊。
    ————————
    “呼……呼……”
    粗重的喘息撕裂著喉嚨，栩晚在焦黑的荒野上踉蹌奔跑。
    身為能力者，此刻的體力卻透支得厲害。
    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灼痛，肺部像被砂紙摩擦，腳步虛浮發沉。
    更糟的是腦海深處——
    雜亂的念頭、刺耳的聲音碎片，瘋狂嗡鳴、撕扯著她的意識。
    “不……不！”
    她猛地捂住刺痛的太陽穴，腳步被迫停下，身體痛苦地弓起，聲音嘶啞地低吼：
    “別在這時候……煩我！！”
    舊傷被強行牽動，肋下傳來尖銳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陣發黑。
    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再次邁步，朝著那片吞噬一切的地平線。
    但速度，慢得像在粘稠的泥沼中跋涉。
    直到——
    身後傳來微弱卻清晰的引擎嗡鳴。
    由遠及近，迅速放大。
    “吱——！”
    刺耳的刹車聲在身側響起，卷起一小片焦土。
    栩晚下意識側頭——
    黛霞跨坐在一輛線條冷硬的部隊製式摩托上，引擎低吼著。
    她沒看栩晚，視線直直投向遠方那片毀滅的餘燼，隻拋過來兩個字：
    “上來。”
    栩晚一怔。
    這才想起裝甲車上確實配有這種便攜載具。
    自己急昏了頭，竟忘了。
    她沒說話，幾乎是脫力地跌坐在後座，身體微微晃了一下才穩住。
    “抓緊。”
    黛霞的聲音沒有任何起伏，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
    引擎猛地咆哮。
    ————————
    “哢……嚓……”
    碎石被翻開的聲音，在死寂的焦土上異常刺耳。
    顧晟用手臂掀開壓在身上的厚重土石和扭曲金屬。
    視野裏全是血色和模糊的重影，他用力甩了甩頭，試圖聚焦。
    目光，艱難地定格在遠處。
    沃達克。
    但......
    完美？
    那具曾光滑無瑕、令人生畏的軀體，此刻已與這個詞相去甚遠。
    顧晟的喉嚨裏滾出意義不明的氣音，像是想笑，卻又被湧上的血塊堵住：
    “嗬…哈——咳！”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粘稠的鮮血，濺在焦黑的泥土上，迅速滲入。
    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一波波衝擊著搖搖欲墜的意識壁壘。
    不……
    還不能失去意識。
    得過去——
    活下來。
    ............
    燼滅降臨前的最後一秒。
    顧晟透支了所有可動用的能量。
    自身全部的精神力，赤瞳深處蘊藏的、源自災難個體的狂暴能量。
    甚至……
    左眼那顆象征著祈漣生命的、溫潤的翠綠光點，都被他蠻橫地抽走了一半——
    回頭……拚了命也得給她補回去……
    而這些能量，隻有一個目標——
    活下去。
    即便如此——
    以這份能量......加上吳空舟那份能力，也僅僅是堪堪保住了四肢的完整輪廓——
    盡管裏麵可能已經碎得不成樣子。
    嗡鳴。
    絕對的嗡鳴吞噬了顧晟的聽覺。
    溫熱的液體從耳道、鼻腔、眼角不斷淌下。
    過程稍有差池——
    即死。
    但，他終究還是贏了。
    爆炸前一瞬，沃達克那強大的邏輯核心——
    仍在全速解析形態莫測的黑劍，預測下一擊軌跡。
    致命的專注，讓它未能及時重構賴以生存的概念性防禦。
    燼滅的能量洪流，狠狠砸中了這失去“完美”庇護的軀殼。
    換誰，才能反應過來？
    ............
    遠處。
    沃達克。
    此刻，那具完美軀殼胸腔貫穿、肢體破碎、能量如風中殘燭般紊亂波動……
    但。
    它還活著。
    那殘破焦黑的框架內，屬於“災難個體”的核心，尚未完全熄滅。
    顧晟的視線死死鎖住那點微光。
    他想動。
    剛試圖邁步——
    “噗通！”
    身體像一袋散了架的骨頭，重重砸在滾燙的焦土上。
    碎裂的骨刺似乎紮穿了皮肉，劇痛撕扯神經，視野瞬間被翻湧的血色淹沒。
    “動起來！”
    意誌在瀕臨崩潰的軀殼裏咆哮。
    他不再嚐試站立。
    五指深深摳進滾燙的、混合著熔融金屬的焦黑泥土。
    拖——
    用僅存的力氣，拖動著這具幾乎報廢的身體，一寸一寸，朝著那蠕動的殘骸爬去。
    黑劍？
    不知崩飛到哪去了。
    白櫻？
    應該還埋在身後廢墟裏，反正挖不出來。
    此刻，他唯餘這雙手。
    焦土在他身後拖出一道混雜著血與泥的暗痕。
    終於——
    他爬到了那具仍在微微抽搐的殘骸前。
    沃達克那隻殘存的、爬滿裂紋的幽藍瞳孔，似乎轉動了一下——
    倒映出顧晟如同從地獄血池中爬出的身影。
    沒有言語。
    沒有怒吼。
    隻有一種震顫。
    顧晟赤瞳中燃燒起最後、最純粹的殺意。
    目光死死鎖向沃達克胸前那暴露的核心。
    他抬起右臂。
    染血的五指抓向那跳動著毀滅餘燼的核心。
    指尖觸及冰冷、堅硬、布滿能量裂痕的晶體表麵——
    “哢嚓——！”
    碎裂聲。
    幽藍的能量瞬間炸裂，繚繞於指尖。
    他。
    絕不會死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