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突兀地靜止了。
    硝煙還在彌漫，但戰場上的一切聲響——
    爆炸、喊叫、能量劃過的嗡鳴......全都消失了。
    一種沉重的壓迫感籠罩著街道，霓虹燈光在廢墟間無力地閃爍。
    光線暗了下來，空氣也變得沉重。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頭。
    昏暗的夜空中，一個身影違反常理地懸停著。
    “那...那家夥......黑風衣！”
    一個傭兵啞著嗓子出聲，呼吸卡在喉嚨裏。
    更多的目光猛地聚焦，死死盯住那人垂下的右手——
    以及他手裏提著的東西。
    銀藍色製服已經破爛不堪，四肢軟軟地垂著，頭歪向一邊。
    槍帶下麵，還掛著一把泛著淡藍微光的槍。
    “......他拎的是誰？”
    寂靜中，有人喃喃問道。
    “是方賀——！”
    傭兵當中猛地炸開一片低吼。
    有人咧嘴吐了口唾沫，有人拿槍托重重捶地，還有幾個仰頭笑了起來，笑聲沙啞而壓抑，裹著說不清的恨意。
    他們當中，不少人的親友都死在那把藍色的槍下。
    另一邊，狩夜的成員全都僵在原地。
    瞳孔收緊，手指攥得發白。
    ————————
    灰燼城狩夜總部。
    監控主屏幕赫然定格——
    那道懸浮的黑色身影，以及他手中軟垂的破碎軀體。
    一名軍官猛地一拳砸在控製台上，金屬外殼發出沉悶的回響。
    “什麽情況？！他身邊的小隊呢？！”
    按戰術條例，狙擊手絕不可能單獨行動。
    方賀的身邊，理應始終有一支完整的戰術小隊層層護衛。
    但現在......
    “能量特征匹配完成。”
    技術員猛地抬頭：“近期引發各種騷動的能力者......就是他。”
    “數據庫顯示......他就是之前吃了方賀一發蝕源彈的目標！”
    指揮部裏驟然靜了一瞬，隨即有人倒吸一口冷氣，那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中蝕源彈而不死？
    這怎麽可能？
    “黑鴞小組到哪了？！”
    軍官壓下震驚，厲聲追問。
    “五公裏外。”
    另一個通訊頻道立刻傳來回應，低沉的聲音同樣繃緊了弦。
    他們同步收到了現場畫麵。
    而在高速行進的裝甲車內，方度盯著屏幕，臉上隻有鐵一般的陰沉。
    ————————
    “怎麽不繼續了？”
    顧晟視線淡淡掃過下方的兩撥人。
    “把人放下！”
    一名狩夜成員猛地抬槍瞄準——
    幾乎就在同一瞬間，一縷扭曲的陰影自他腳下竄起，纏裹而上。
    “啊！”
    淒厲的慘叫瞬間撕裂了凝滯的空氣。
    吞咽口水的聲音在寂靜中變得格外清晰。
    所有剛剛欲動的武器，都僵在了半空。
    顧晟嘴角揚起了一絲極淡的弧度。
    “問你們個問題。”
    他聲音不高，卻壓得人喘不過氣：“回答讓我滿意......”
    “就能走。”
    空氣沉重得如同實質。
    無數道目光死死鎖在他身上。
    “......什麽問題？”
    終於有人嘶聲擠出疑問。
    顧晟的目光掠過傭兵中那些能力微光暗蓄的方向，又掃過狩夜隊伍裏同樣緊繃的姿態。
    或許，都在等。
    他忽然笑了。
    籠罩在他頭頂的濃稠黑暗竟緩緩散去了一角，破碎的霓虹再度灑落，清晰地照亮了他的麵容。
    以及那雙眼睛——
    赤色的瞳孔，冰冷，不見一絲波瀾。
    “如果......你們馬上就要死了。”
    “那一刻，你們最後想到的那個人，是什麽表情？”
    “是恐懼，祈求，麻木，還是......憤怒？”
    這突兀又詭異的問題，讓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
    空氣裏一片死寂，透著幾分困惑和荒誕。
    這是什麽問題？
    跟眼前的廝殺、滿地的屍體又有什麽關係？
    傭兵們大多一臉茫然，甚至有人懷疑是不是在拿他們尋開心。
    但狩夜那邊的反應卻有些微妙。
    有幾人下意識躲開了那雙赤瞳的注視，有人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
    還有人雖然強作鎮定，扣在扳機上的手指卻悄悄收緊。
    站在隊伍後方的年輕隊員們則微微蹙起了眉。
    顧晟靜立空中，精神力無聲掃過全場，將每一張麵孔的細微變化盡數捕捉——
    那瞬間的茫然、不屑、警惕。
    或是那一閃而逝的不安、愧疚與驚懼......
    全都清晰地映在他的感知中。
    有些人眼中隻有強烈的求生欲和對絕對力量的畏懼，反應直接而單一。
    無一肌肉緊繃、呼吸急促，目光要麽死盯著他，要麽偷偷尋找退路。
    而另一些人，卻陷入短暫的停滯。
    瞳孔微微收縮，視線不由自主地低垂或遊移。
    當死亡近在眼前——
    這些反應便騙不了人，這是身體最本能的坦白。
    “時間到。”
    ————————
    米莉兒怔怔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一道道黑影從人們的腳下驟然竄起，精準地纏上每個人的頭顱——
    緊接著，狠狠一扭。
    “哢嚓。”
    連綿不斷的脆響在凝固般的死寂中格外刺耳。
    慘叫聲？
    沒人來得及。
    數量？
    根本數不清。
    幾百？或許幾千？
    無從計算。
    當陰影終於退去時，還能站立的人全都癱軟在地，發出無聲的幹嘔。
    ............
    “他......他這是......”
    舒依的手指不受控製地輕顫著。
    任瑩卻隻是靜靜望著屏幕，目光澄澈。
    她沒有害怕。
    反而像是終於明白了什麽。
    明白了他真正想要做的事。
    ............
    狩夜總部內，死寂如重幕壓下。
    每個人的臉上都交織著無法言說的震驚與恐懼，所有聲音都卡在了喉嚨深處。
    “把......把所有人調回來......”
    終於有人極其艱難地擠出話語：“向......向內城......求援。”
    ————————
    “嗒。”
    腳步聲清脆落地，在死寂中蕩開一圈無形的漣漪。
    顧晟朝著一個方向走去，腳下是蔓延的暗紅與不堪入目的景象，他卻視若無睹。
    “咳......”
    被他拖行著的人終於找回了意識。
    方賀緩緩睜開眼，感受到脖頸處傳來不容反抗的力道。
    他下意識地掙動身體。
    然而，當渙散的目光聚焦，看清周圍地獄般的畫麵時——
    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連最後一絲掙紮的力氣也徹底消失。
    這些年他殺過的人多嗎？
    多。
    多到他自己也記不清。
    死在他蝕源彈下的人，甚至連名字都不配被他記住。
    但——
    從未有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氣息如此貼近，如此冰冷。
    他忽然感覺身體一輕。
    顧晟像是丟棄一件垃圾般，將他隨手甩在地上。
    “呃......”
    方賀背部重重砸地，一聲悶哼擠出牙縫。
    他艱難地抬起頭。
    視野最先捕捉到的，是那道立於昏晦光線下的黑色風衣背影，挺拔而孤絕。
    隨即，一個人影從那道身影後麵緩步走出。
    是一個女人。
    眼熟？有點。
    他混沌的腦子費力地思索著。
    “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