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聲短促的慘叫剛冒頭就被掐斷。
    那名能力者的脖頸被怪物硬生生咬斷，鮮血潑灑在斑駁的牆麵上。
    北門已破。
    黑壓壓的怪物如同決堤的濁流，洶湧地灌入灰燼城的街道。
    混亂徹底吞噬了這片區域。
    殘存的人們被迫退守至更內側的臨時防線，依托殘垣斷壁做著徒勞的抵抗。
    “他媽的！狩夜那幫孫子人呢？！死絕了嗎？！”
    一個傭兵嗓子都快吼破了，手裏的衝鋒槍突突突地噴著火，彈殼叮叮當當掉了一地。
    “早跑光了！操！所有隊伍全縮回內城了！這是要把我們當餌料扔在這！”
    城北這片，擠滿了傭兵和流民，是他們在廢墟裏一點點刨出來的家。
    狩夜可以放棄這裏，一走了之。
    但他們不行。
    他們沒地方可去。
    更何況，不少人的家人、同伴，還困在這裏。
    “這他媽怎麽打？！”
    有人在一片混亂中嘶喊。
    “數量太多了！根本攔不住啊！”
    ............
    蕭軍站在高處，風刮過他的衣角。
    下麵街道已經和地獄沒什麽兩樣。
    哭喊、嘶吼、撞擊聲混成一片，血和火的氣味彌漫上來，刺得人鼻子發麻。
    他的目光又冷又淡，掃過那些拚命的人，最後定格在內城——
    那片依舊亮得晃眼、似乎什麽都沒發生的區域。
    “......瘋子。”
    他低聲吐出兩個字，聲音啞得散在風裏。
    下麵的戰局並沒有變成單純的屠殺。
    怪物的浪潮裏，越來越多的人影主動撲了上去。
    其中最紮眼的——
    是那群手指間竄動著銀光的人。
    蕭軍的視線在他們身上停了一會兒。
    從北門被破，到混亂蔓延，再到此刻臨世人出手幹預......每一步，都卡得剛剛好。
    那個男人早就料到了，連這些人會作何反應，都算得清清楚楚。
    蕭軍的指節無聲收緊，下意識摩挲著戴在指間的那枚銀戒。
    “......或許。”
    他望著遠處灼目的燈火，低聲自語：
    “你真能做到。”
    ————————
    顧晟手指扣緊機車握把，風衣下擺在高速中撕扯著空氣。
    就在這時——
    “滴。”
    一聲極輕的電子音，突然鑽過引擎轟鳴，清晰撞進他耳朵。
    顧晟下頜一緊。
    他今晚特意將終端設置了最高級別的免打擾。
    但有一個是可以硬闖進來的。
    他單手握把維持著車速，另一隻手已經摸出了終端。
    屏幕自動亮起，幽藍的光映亮他半張臉。
    地圖界麵上，一個孤零零的藍色光點，正固執地朝著與他相同的方向移動。
    “......”
    他嘴唇抿成一條線，拇指猛地一劃，電話立刻撥了出去。
    僅僅響了半聲，對麵立刻就接通了。
    電流嘶嘶作響，兩邊都沒說話。
    “回去。”
    他終於開口，聲音被狂風扯得有些散，但命令的意味不容置疑。
    “我當然回得去！”
    任瑩的聲音立刻頂了回來，又快又急：“......你呢？”
    機車引擎的轟鳴聲忽然低落了一瞬。
    “等我處理完......”
    他頓了頓：“就回——”
    “騙子。”
    兩個字，又冷又脆，像冰片砸在地上。
    顧晟一怔。
    “我才不是要聽這個！”
    那頭的聲音陡然拔高，幾乎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哭腔：“仇也幫人報了！該做的你都做完了！還不能回來嗎......？”
    顧晟沉默著。
    以她的能力和執拗，真想查，他今晚的一切行蹤都不是秘密。
    或許，她早已拚湊出了全部真相。
    他抬起眼，狩夜總部冰冷的建築輪廓已填滿整個視野。
    “晚點。”
    他聲音低沉下去：“我會給你......和你哥，一個解釋。”
    他沒再給她任何反駁的機會。
    “舒依，看好她。”
    終端那頭驟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和一個明顯手忙腳亂、急忙應下的女聲：
    “誒！好！”
    ............
    通訊瞬間切斷。
    顧晟手指一鬆，終端無聲滑回外套口袋。
    幾乎在同一瞬間，他手腕猛地一沉——
    “吱——！”
    刺耳的摩擦聲猛地撕開夜空，輪胎死死咬住地麵。
    機車在慣性的驅使下橫甩出小半個弧，最終穩穩停住。
    揚起的塵土慢慢散開，露出了前方的景象——
    狩夜總部龐大的陰影籠罩下來，黑壓壓的隊伍已嚴陣以待。
    全是剛從城北火線上撤下來的作戰人員，有些人臉上還沾著灰，作戰服帶著硝煙和破損。
    一輛輛裝甲載具橫列在前，武器齊刷刷對準了這個不速之客。
    顧晟不緊不慢地跨下車。
    他朝前踱了兩步，目光平靜地掃過眼前這片沉默的陣列。
    一片死寂。
    隻有裝甲車引擎持續不斷的低頻轟鳴，和不知從哪兒傳來的、細微的電流雜音，在緊繃的空氣裏滋滋作響。
    除此之外，再無他聲。
    但這令人窒息的安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陣列後方傳來整齊的腳步聲，人群向兩側分開，讓出一條路。
    一個穿著狩夜軍官製服、三十歲上下的男人走了出來。
    他肩背挺直，目光沉穩地迎向顧晟。
    “再大的仇，殺了那麽多人，也該報了吧？如果還有什麽不滿，我們可......”
    話未說完，已被冷冷截斷。
    “這裏的人，可以活一半。”
    顧晟的聲音清晰穿透引擎的低吼，砸進一片死寂裏。
    他稍作停頓，赤瞳中不見半分波動。
    “三個數。”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已開始倒數。
    “三。”
    沒有間隔，沒有猶豫。
    第一個數字落下，又冷又平。
    陣列裏開始有細微的騷動，但站在最前麵的人依舊握緊武器，眼神沉靜。
    軍官上前一步，還想做最後的勸說：“等等！我們可以......”
    幾個站在陣列最後排的人喉結滾動，腳步悄悄向後挪。
    “二。”
    第二個數字落下，更冷，更重。
    詭異的黑影自顧晟腳下無聲蔓延，空氣中的壓力驟增。
    終於，後方有人開始潰逃。
    “走！快走——！”
    驚恐的嘶吼聲中，越來越多人轉身向外衝去。
    而前排的士兵們依舊死死守在原地，手指扣在扳機上，額角滲出冷汗卻沒人後退。
    他們的眼神交匯著同樣的決絕——
    既然選擇留下，就已做好承擔一切的準備。
    軍官站在原地，麵色沉重地看著逃跑的人，又看向留下的部下，最終將目光投向顧晟。
    所有裝甲載具頂部的能量武器同時發出刺耳的充能嗡鳴，鎖定了那孤身站立的身影。
    “一。”
    最後一個數字輕飄飄地落下。
    與聲音一同爆開的，是吞噬一切的陰影。
    幾乎在同一瞬間，所有能量武器轟然開火，刺目的光束撕裂夜色——
    卻盡數撞入顧晟身後升騰的深邃黑暗中。
    如同被深淵吞噬，未能激起半分漣漪。
    濃鬱的黑暗同時也撕扯向那些潰逃的身影，淒厲的慘叫剛發出就戛然而止。
    留在原地的人們屏住呼吸，看著那狂暴的火力被陰影無聲無息地吞沒。
    也看著黑暗中那些逃跑的人一個個倒下，化作飛散的漆黑碎屑。
    顧晟的目光掃過那些依舊堅守的人，最後落在軍官蒼白的臉上。
    “我沒說是逃的那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