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臨行前夕

字數:7804   加入書籤

A+A-


    對於能不能跟宴霜一起下南洋的事,慕幽笛其實並不在意,這兵荒馬亂的年月,隻要宴霜能安全回來就行。
    去南洋路途遙遠,少則一個月,多則兩三個月才能回來,兩人都不想浪費時間在無意義的瑣事上徒增煩惱。於是兩人繼續春宵帳暖。
    喜床旁,兩根紅燭的火焰歡快地跳躍著,再次為兩個新人的旖旎之夜送去亮光。
    忽然,一顆黑腦袋探出暖帳,‘呼’地一口氣將紅燭的火焰吹滅,腦袋咻地快速縮回帳中,紅燭失望地吐出一絲嫋嫋白煙,而帳中漸漸傳出壓抑的低吟。
    第二天。
    今天算是兩人臨別前最後的溫存時光。
    清晨的光透過木窗灑在罩著輕薄紗帳的床上,微風拂過紅紗帳,紗帳輕輕柔柔地晃動。慕幽笛的臉頰被拂動的紗帳滑過,緊閉的眼球動了動,她翻了個身,手臂往旁邊一搭,卻撲了個空。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枕邊人早已不見蹤影,她揉著眼睛坐起身。
    這時,臥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宴霜端著一個木托盤走進來。
    “媳婦,起來吃早飯了。”他笑得眉眼彎彎,將托盤放在床邊的櫃上,催促道:“快嚐嚐,這可是我為你特製的早餐。”
    慕幽笛不知道他賣什麽關子,一大清早不多睡會兒,就起來做早餐。
    她探頭一看,托盤上擺著一碗撒了蔥花的陽春麵,旁邊小碟子裏還有兩顆煮雞蛋和兩塊烙餅。
    “這些都是你做的?”慕幽笛驚訝。
    宴霜見她狐疑的表情,故作委屈道:“媳婦,我可是一大早去三裏地買的菜,和了麵,烙了餅,還煮了雞蛋,就為了給你親手做早飯。”
    慕幽笛見他委屈巴巴,看到那一碗麵和烙餅,也知道宴霜肯定費了不少時間和心思,頓時心中一片感動,一把扯住宴霜的手臂,一用力,將他拉到自己的麵前,快速貼上他的唇瓣,送上自己火熱的吻。
    宴霜本想賣個慘,讓慕幽笛誇誇他,沒想到她竟然給了自己一個意外的驚喜。
    兩人忘情地擁吻,就在即將擦槍走火的時候兩人強忍著,停了下來。
    宴霜看著臉色緋紅的慕幽笛,緊緊捏了捏拳頭,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欲望。
    慕幽笛見狀笑了笑。
    她轉頭看一眼托盤,對宴霜說道:“當家的,辛苦了。”說著,她下床,用筷子挑起陽春麵嚐了一口,眼睛頓時一亮,讚道:“這麵條煮得恰到好處,沒想到我家男人還有這等手藝。”
    宴霜被她誇得心花怒放,得意地挑挑眉,指著一旁的碟子,說:“快嚐嚐那個烙餅,裹了小蔥肉沫,特別香脆。”
    慕幽笛見他極力推薦,笑了笑,伸手拿起烙餅,指尖傳來灼熱的觸感,那酥脆的餅皮還沒有用力掰開,就立刻‘哢嚓’一聲碎裂了。
    她掰開後,吹了吹,將一半遞給宴霜,一半放到鼻尖聞了聞,蔥香肉香撲鼻。淺嚐一口,不僅有濃鬱的蔥肉味道,還有麻油的香味,比隔壁鄰居的烙餅更好吃。
    宴霜緊張地注視著慕幽笛的表情,“怎麽樣?好吃嗎?”
    慕幽笛點點頭,“很美味。”
    宴霜心下一鬆,興奮地咬了一大口手裏的烙餅,說道:“你愛吃,我以後天天烙餅給你吃。”
    說完這話,兩人同時一愣。
    慕幽笛想著宴霜明天就要下南洋了,以後......以後如何還未可知,手裏的烙餅頓時失去了味道。
    宴霜急忙道:“我會早點回來的。”
    慕幽笛垂下眼,輕輕地‘嗯’了一聲。
    任誰在新婚第三天就要分離,心情都不會開心。慕幽笛一想到宴淩那個始作俑者,就恨得咬牙切齒。
    她眼神陰鷙,狠狠咬下一大塊烙餅,吱嘎吱嘎地咬碎咀嚼,烙餅在她嘴裏那哢嚓的脆裂聲就像咬碎那個人的骨骼一樣。
    宴霜放下烙餅,握住她的手,安慰她:“幽笛,我保證,一辦完事就趕回來,我還會每天給你寫信報平安,你在家等著我。”
    慕幽笛歎口氣,“好。”
    宴霜為了讓慕幽笛重新開心起來,想了想,說:“今天下午我們一起去買菜吧,我教你認認菜,省得你連蔥和韭菜都分不清。”
    慕幽笛立刻不滿道:“我怎麽會認不清蔥和韭菜?你不要小瞧人。”
    宴霜嗬嗬笑了起來,“那晚飯你來當廚娘,我打下手。”
    慕幽笛磨牙,“當就當!做飯而已,誰不會!”
    下午。
    慕幽笛再次扮成農婦,跟宴霜一起出門買菜。
    宴霜一手拎著一個菜籃子,一手牽著慕幽笛的手,兩人一邊散步,一邊往菜市場方向溜達過去。
    林間清風和煦,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照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兩人手牽著手,漫步在這條靜謐的路上,享受著難得的悠閑時光。
    距離菜市場越近,行人越多。
    宴霜拉著慕幽笛,不時指向路邊的攤販講解。
    “幽笛,這是小白菜,比北方的大白菜更嫩,也更甜一些......”
    慕幽笛翻了個白眼,她隻是不會挑菜,不是不認識菜。
    宴霜忍住笑,繼續指著另一個攤位,說道:“你知道大蔥和小蔥的區別嗎?”
    慕幽笛忍無可忍,直接擰住他手臂上的皮肉,一字一句地咬牙問道:“什!麽!區!別!”
    嘶——
    宴霜疼得倒吸一口氣,委屈道:“媳婦,我隻是幫你認菜,你要謀殺親夫麽?”
    慕幽笛揮起拳頭,作勢要打,宴霜連忙討饒,兩人打打鬧鬧地跑進菜市場。
    而他們離開後,接送宴霜的黃包車車夫從樹後麵現身,盯著兩人的身影。
    市場裏人聲鼎沸。
    攤販的吆喝聲與顧客的討價還價聲交織在一起。
    宴霜小心翼翼地護著慕幽笛,不讓人群擠到她。其實他也是多此一舉,就慕幽笛的暴脾氣,哪個不長眼的擠兌她,隻有被暴揍的份。不過這樣的保護,讓慕幽笛感覺到自己正被他寵愛。她也收起自己的暴脾氣。
    兩人在一個蔬果攤前停下來,慕幽笛看著紅紅的西紅柿,覺得很好看,於是認真挑了起來。
    宴霜站在一旁,告訴她:“西紅柿要選顏色均勻,捏起來有點軟的,硬的不熟不好吃。”
    慕幽笛就根據他的指導挑了三四個。
    攤主是個大娘,爽朗地笑起來:“你們小兩口還挺會挑菜。”
    慕幽笛臉一紅,小聲說道:“都是我家男人教的。”
    大娘打趣道:“丈夫有本事,妻子才不會吃虧啊。”說著,給兩人打包好西紅柿,遞給他們。
    兩人在幾個菜攤和肉攤上挑挑揀揀,終於買完菜,籃子裏滿滿當當。
    回家路上,夕陽已將天空染成橙紅色。兩人慢悠悠地往家走,影子在身後拉得老長。
    慕幽笛忽然湊近宴霜,小聲說道:“有人跟蹤我們。”
    宴霜一愣,想到四哥安排的那個黃包車夫,蹙起眉頭。
    慕幽笛在一旁看到他若有所思卻不驚訝的神情,心下已然明白,恐怕跟蹤的人就是宴淩安排的。
    她垂眸,斂下心事,不想跟宴霜在離別前討論這種讓人惱火的事。
    晚上。
    晚餐在慕幽笛一次次火燒廚房的試錯中,轟轟烈烈地光榮犧牲殆盡,事實證明,慕幽笛的確不適合廚房這個領域。
    宴霜哭笑不得,在一片狼藉中默默地收拾殘局,然後將早上剩下的麵和了一下,又煮了兩碗陽春麵充當晚餐,隻是這回沒有雞蛋,也沒有烙餅。
    慕幽笛看著湯麵上飄著的幾粒蔥花,發誓再也不進廚房了,然後默默地將麵條挑起來,吸溜吸溜地吃了起來。
    午夜,夜深人靜的時候。
    紅燭已經燃盡了它們的一生,緩緩塌下,熄滅。
    窗外的月色撩人,土牆上投下兩道交疊的影。寧靜的夜和不寧靜的吱嘎聲融合成一曲有節奏的樂律。
    風停雨歇後,宴霜點燃了桌上的油燈。
    他握住慕幽笛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裏。“幽笛,我明天一早就離開,你別起來送我了,好好歇歇。這鄉下夜裏涼,你一個人睡,記得蓋好被子,別著涼了。”
    宴霜不停地叮囑,聲音低低的,像窗外吹拂進來的清風,掠過慕幽笛的耳畔。
    慕幽笛餘韻未消的臉上有濃濃的不舍,她垂下頭,低聲道:“我知道的。”
    “你出門別忘了易容,島田雄義和汪先生的人遍布武漢的角落,別讓他們發現你。”宴霜又叮囑道。
    慕幽笛點點頭,再次低聲說道:“我知道的。”
    宴霜猶豫了一下,說:“等我回來,我們就離開武漢,好不好。”
    慕幽笛驀然抬頭看他,問道:“那你的工作呢?”
    宴霜沉默片刻,才說道:“我不願意夾在四哥和周宏儒他們中間。這次去南洋,如果處理得好,或許能給周宏儒他們帶來很大的利益,也算是一種彌補吧。”
    慕幽笛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小護身符,翻開宴霜的手掌,將護身符放進他的掌心裏。“這是今天在菜市場裏買的,希望能保佑你一路平安,早點回來。”
    宴霜將護身符放進口袋裏。
    他再忍不住,將慕幽笛整個擁進懷裏,吻她的眼睫,吻她微涼的鼻尖,最後尋到那兩片嫣紅的唇。
    兩人發狠地忘情地擁吻著,像是要把接下來離別的兩三個月的熱情全部預支在了今夜。
    這時,油燈劈啪爆了個燈花,光暈搖曳著。
    三更天時。
    慕幽笛了無睡意,她聽著一旁宴霜平穩的呼吸聲,自己卻久久無法入眠。
    她側過身,麵向宴霜,借著月光看著他的睡顏,心中滿是柔情與不舍。
    她不知道未來他們兩人會怎麽樣,能不能走到最後。她手上沾滿了血腥,拚了命地離開那個黑暗世界,尋找光明,宴霜就是那一縷光明。可如今的幸福總是讓她恍恍惚惚,小心翼翼,像是偷來的短暫的運氣。尤其是新婚第三天,兩個人就要麵臨分別,讓她對這份幸福更加不確定。
    慕幽笛靜靜地看著宴霜安睡的容顏,忽然將臉埋在他頸窩,貪戀地嗅著那一縷皂香,確定這個人的味道,心也漸漸安定下來。
    她閉上眼睛,緩緩睡去。
    清晨。
    慕幽笛被一陣敲門聲吵醒。
    她習慣性地摸了摸一旁的位置,發現那裏沒人,褥子已經涼了。
    慕幽笛驟然睜開眼,一愣,轉頭看去,空無一人。
    宴霜走了?她竟然一點也不知道。
    叩叩叩——
    敲門聲再次傳來。
    慕幽笛立刻坐起身,下床後悄悄走到大門後麵。
    門外的人忽然從門縫處塞了張紙條進來。
    慕幽笛皺起眉頭,蹲下身,輕輕拿起那張紙,就見紙上寫著:見個麵,車已備好——宴淩。
    慕幽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跟宴淩除了是宴霜哥哥那層關係,並沒有其他任何瓜葛,沒想到他竟然在宴霜下南洋的檔口,約她見麵,他要幹什麽?
    慕幽笛本想著不予理會,可是又擔心事關宴霜,想了想,還是決定去一趟。
    她洗漱完易容後出門,看到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門口。
    司機恭敬地朝她打招呼:“六少夫人,請上車。”
    慕幽笛微微點頭,坐上車。
    剛打開車門,就看到裏麵坐著宴淩。
    她的眉頭皺得更緊,問宴淩:“有什麽話要說?”
    宴淩冷冷說道:“上車。”
    慕幽笛隻好上車。
    路上,宴淩並沒有說一個字,慕幽笛不知道他想幹什麽。
    車子一路開到碼頭。
    宴淩還是沒有說一個字,慕幽笛忍無可忍,問他:“你到底想幹什麽?”
    宴淩看著她,忽然伸手指向車窗外。
    慕幽笛不明所以,目光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就看到宴霜拎著一個箱子,身旁跟著一個女人,緩緩走上輪渡的甲板。
    那個女人,正是宴淩家的女管家。
    宴淩這時才開口說道:“其實她不是我的女管家,是我六弟宴霜的女管家,他沒告訴你吧。”
    慕幽笛怔怔地看著宴霜和那個女管家的身影。那個女管家替宴霜脫下外套,拿在手上。
    宴霜的一舉一動,都說明他很習慣女管家的服侍。
    這時,宴淩又說道:“六弟沒告訴你,他要跟女管家一起下南洋吧。”
    慕幽笛已經聽不到宴淩的話,她的眼裏隻有女管家的身體慢慢貼近宴霜,悄悄挽住他手臂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