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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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守仁一口氣說了這許多話,又開始咳嗽起來。驢禦史看書博雜,知道失血之人最是口渴,便趕緊取來竹筒,喂王守仁連連喝了幾口,這一來,王守仁果然又精神了一些。
“那個白麵劍客雖然被我擊殺,但是我胸前也中了一劍,傷了肺腑。這幾天我一路小心翼翼,專走山間小路,在山中又采了些草藥,本來傷口已經開始愈合,可是沒想到,昨日午後又被他們發現了蹤跡。我布置了幾個疑陣,這才乘著大雨的遮掩,一路急行至此。”
說了一會兒,王守仁又主動接過竹筒,連喝了幾口。驢禦史在褡褳裏摸出來兩張麵餅,塞給王守仁道:“被雨水泡過了,你先將就著吃一些再說吧。”
“嗯!”
這一路奔行,王守仁的確是又饑又渴。便就著竹筒裏的清水開始咀嚼起來。
“伯安,你剛才一直叫我快走,難道是還有人尾隨在後不成?”
王守仁咽下口中食物回道:“他們不會輕易放過我的,何況在追殺我的那些人中,還有一個追蹤的高手。”
驢禦史思忖了一會兒道:“伯安,你看這般可行,現在乘他們未至,你騎了我的驢兒先行一步。此地離運河已是不遠,你從水路去往南京,到了南京應該也就安全了,廠衛的番子膽子再大,也不敢在南京城裏造次。”
驢禦史不待他回複,又繼續言道:“他們的目標是你而不是我,你若去了,他們即使見到了我,也不見得會出手為難,但你在這裏,那我們兩人就都是身處險地,到時候隻怕誰也無法脫身,你我皆非迂腐之人,當早做抉擇。”
王守仁遲疑片刻,心中已有計較,點頭道:“也好,飛白兄,小弟也不與你多說,就此先行別過,我們後會有期。”
嘴上雖說如此,王守仁心下卻是另有打算:“不如我就此下山,在山下待那些賊子趕來,我再露出行藏把賊子們引開。若能周旋固然是好,大不了交代在這裏也就是了,萬不能連累了呂兄。”
呂墨清點頭稱是,正欲攙扶王守仁起身,忽然間又瞥見了那架骷髏白骨,在窗外一閃而過,竟是向著上方飛去。呂墨清這下瞧得仔細,一屁股便跌坐在地上,半天都說不出一個字來。
守仁見他如此失態,連忙問道:“怎麽了?”
呂墨清愣怔了一會兒,將先前兩次所見,一股腦兒地說了出來,王守仁聽後,略一思忖,便嗬嗬地輕笑起來。
“那人定是那追蹤我至此的歹人,那骷髏不過是個障眼法而已,他那身衣服應該是有些古怪,一層畫著這副白骨架子,一層應該便是那夜行衣,飛白兄不必緊張。”
“竟是如此,還是伯安你的見識多些,現在該怎麽辦?”
王守仁冷哼了一聲,開口喝道:“朋友既然來了,何不出來一見?”
這一聲喝,乍聽起來聲音不大,但是卻有陣陣回音在這大殿之中回蕩。呂墨清心道:“早聽說伯安武藝高強,沒想到他重傷之餘,卻還有這麽大的嗓門,若是沒有受傷,這屋瓦怕也要被他震落幾塊。”
他卻哪裏知道,這王守仁少時曾有奇遇。其父曾聽學堂的先生說起,他家的公子初入學時敏而好學,可後來卻不知為何,先是癡迷於象棋,繼而又迷上了練武,十成心思,卻隻有三成是用在了學業上麵。
王華不知就在守仁八歲那年,曾遇到過一位奇人,那人也不曾透露姓名,隻是稱自己作石道人。那石道人跟在守仁身邊六年,便傳了他六年武功,出入王家府邸,就連王府的家丁護院,也都不曾察覺。
二人靜等了半晌,卻是再不見動靜,驢禦史更是不敢作聲,默默地豎耳聆聽。又過了片刻,王守仁探手在地上撈起一物,卻正是那個石卵,隻見守仁單臂發力,那石卵便衝破了屋頂。但聽得一聲悶哼,緊接著便有重物墜地之聲,在殿外傳來。
“王守仁,有人花了大價錢,欲要取你的性命,小可不過是個探路的小卒,一會兒自有人來為你收屍,哈哈...哈哈......”
這一陣大笑,初聽就在殿外,再聽時便已經到了前院。王守仁心中暗歎:“今朝虎落平陽,十成功力,現在居然連三成都發揮不出來,就連有宵小摸到了近前,都不曾察覺,不過此人的輕功倒是有些過人之處。”
“他這是走了?怎地去得如此之快?”
“走了,但也不會走遠,應該就躲在附近窺視。他的輕功很好,就算我無傷在身,短距離之內也是追不及此人,應該是江湖上有名號的人物。”
王守仁又長歎一聲道:”今番想走估計也走不掉了,飛白兄但且安心,我自當保你周全。”
呂墨清欲言又止,知他打的什麽心思,兩人便都不再言語。王守仁將竹筒中最後那一點清水,也盡數倒進了嘴裏。想到若要保得呂墨清周全,等下定有一場惡戰,當下便盤膝坐好,默默的運起玄功,爭取能多恢複一些功力。
簷頭滴水,玉繩低轉,呂墨清這一夜又懼又驚,忙碌了半天早已心神俱疲,這會兒安靜下來,卻是又沒一絲困意。睜著兩隻大大地眼睛,注視著窗外,不知不覺便是數個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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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隻覺得更加地昏沉。看來過不得個把時辰,天便要亮了,此時當是天亮前最黑暗的一段光景。手掌撐地,正欲起身活動一下手腳,無意間手上卻是摸到一物。
隻覺那物四四方方,湊在月光下麵一看,竟然是一塊光滑潤澤的玉牌。可就在這時,王守仁卻忽然碰了碰了他的身子,且掩唇細語道:“飛白兄,你且去那塑像後麵避上一避,有人來了。”
王守仁言罷,便自顧自的站起身來,收起一邊的油紙大傘,來到了供桌之前,麵對著大門盤膝坐下,將油紙傘橫於膝上。
驢禦史不敢遲疑,摸索到塑像身後,又開始暗自禱告起來:“無量天尊,三清祖師在上,還請保佑我與伯安度過此劫,呂某他日必當竭盡全力重建道觀,修葺法身。”
就在驢禦史心下彷徨,發願起誓之際,卻聽到前麵王守仁對空相邀道:“月明星稀,有高人大駕光臨,當真是幸何如之,還請入殿,好教王某一睹閣下風采。”
“王大人好耳力,好功夫,佩服,佩服。”
那聲音自空中而來,卻是聽不出遠近,待他說到“佩服”二字,就已經是到了殿前石階之下。
王守仁經過一番調息,也有了些一戰的資本,但不想來人的實力卻也大出他的意料,就算自己沒有受傷,遇到此人怕也是輸多勝少。如若是生死相搏,自己跟這些江湖上廝殺慣了的武林高手,相去的那就更加遠了。
“閣下應該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高人,沒想到也會為了些許黃白之物來替人賣命。”
那人聽他言語擠兌也不著惱,不驕不躁地道:“首先我不是受雇於人,受雇於人的是我師弟,他已經喪命在了你的手裏。其次錯在買凶之人而不是在買凶之刃。”
“好一句錯在買凶之人而不在買凶之刃,這話聽來也不無道理。既然如此也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有什麽手段你盡管使來,我接著就是。”
今日必定不能善了,多說亦是無益。那人緩步走到守仁身前道:“王大人,如你所說,我不理江湖之事久矣。隻是先師獨此一子,我那師弟雖然不爭氣,但師傅對我有授業之恩,我無心與你為敵,但這件事我卻不能視若無睹。”
“請!”
王守仁起身伸手禮讓,擺出一副攻守兼備的姿態。那人倒也沒有急著出手,而是點頭說道:“好教王大人知曉,在下姓喬喚做喬不留,大人若還有什麽話要留給家人朋友,喬某願為大人走上一遭。”
言語之間對自己的武功倒很是自負。王守仁聽他說的誠懇,便出口言道:“喬兄好說,別的沒有什麽,隻是我在此間遇到一個故交,他既不是江湖中人,更是與此事無關,到時還請喬兄保他一個周全。”
王守仁心想這人既是為複仇而來,那說不定後麵還會另有賊子前來,若是這個喬不留肯對呂兄照顧一二,想要保他性命應是不難。
此時那驢禦史躲在桌後聽得清楚,心中泛起了一陣苦楚,輕輕地喚了聲“伯安”,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果然那喬不留聞言並未推脫,毫不遲疑便答應下來。
“我應下了,喬某自出道以來,從不對無還手之力之人妄動所學。你如今身受重傷,但此仇我卻不能不報。這樣,我和你隻對三掌,隻要你接下不死,那我和你便一筆勾銷。”
王守仁丟開手中雨傘,向前跨出一步,一腳在前一腳在後,微微蹲下身子,含了一口氣吞入腹中,對喬不留點了一下頭,示意自己已經做好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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