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福兮禍所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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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前劉瑾因涉嫌造反,被另一個大太監張勇告發,已然被千刀萬剮,而被劉瑾所迫害的一眾官員,不少都已被朝廷官複原職,偏偏呂大人卻因高堂病故,隻好趕回了山東老家為母守孝,這一耽擱便又是兩年多的時間,不久前才剛剛回到南京複任。
    那太常寺本來就是一個清水衙門,隻是逢年過節負責孝陵和東陵的一應祭祀事宜。不過倒也不是一無是處,別的油水沒有,單是從祭祀的祭品中撈一些吃食,倒也沒人來多管閑事。
    呂大人便是以此,拉扯著小長風漸漸長大。父子二人在這城西獨賃了這麽一處小院,左鄰右舍大多都是百姓人家,但也有幾戶是和呂大人一樣的朝廷小吏,就如那個蕊兒的父親,便是個軍戶出身,現在已是一名總旗,叫做張文虎,都是和呂家父子常作來往的鄰居。
    卻說這個呂大人,雖然家底不豐,卻也有三樣寶貝。第一自然是他奉為心頭肉的愛子長風。這小長風不但模樣長得俊秀,更是聰慧過人討人喜歡。呂大人從他還不會說話,便時時在他耳邊念些詩文,三歲之時就已經開始為他蒙學,三字文、四字文,小長風早已是滾瓜爛熟,呂大人這幾天已然開始為他講授毛詩與大學等經學典籍。四歲那年,長風便已經能夠出口成詩。
    “雞,雞,雞,昂首衝天啼。頭戴紫金冠,身披五彩衣。”
    這便是他效仿那駱賓王的《詠鵝》而作,雖說算不得工整,卻也把個呂大人高興的樂不可支。
    這呂家的第二寶,卻是長風項間的那塊玉牌。呂大人也曾找人看過,皆說是極品玉石所製,隻是這玉石的質地太硬,絕非一般暖玉可比。呂大人本想在上麵打一個孔洞,也好方便穿戴,沒想到匠人師傅忙活半天,卻連個白點也不曾留下。
    說它是一件寶貝,絕不是因它有多麽名貴,隻因這小長風一時也離它不得。隻要不隨身帶著這個玉牌,不消片刻,小長風便會渾身滾燙,雙眼赤紅,印堂處還會出現那個紅色印記。呂大人無奈,就隻好用金絲紅線纏了,掛在他的項間,並囑咐他萬萬不可示於人前。
    再說這第三寶,卻是他家裏的那隻大公雞,附近的幾個孩子都管它叫作大將軍。說起這隻大將軍,它不僅能夠恪守本份晨起報曉,而且還能看家護院防賊拿鼠。每日一早,隻有在它啼鳴之後,其它的雄雞才敢抬頭打鳴,隻要是它不曾開口,其它的公雞則都悄悄的不敢發聲。
    那一年呂大人回老家丁憂,將它寄養在張文虎的家裏,剛去張家的幾天許是水土不服情緒不佳,一連三天都沒有按時司晨。一直到天色大亮,整個城西都還是靜悄悄地一片,不少賴以早起之人,統統都睡到了日上三竿。據說那張文虎的媳婦,當月的月事都沒有按時光顧,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有了身孕。
    這還算不得什麽,那大將軍隻要是見到有老鼠敢在它眼前路過,它上去便是一爪子將其摁死,直逼得附近的貓兒,就隻能是去秦淮河裏抓魚來打打牙祭。若是有人來家中竄訪,隻要是攜物前來,它最多是多瞅你兩眼,若見有人敢從家中攜物外出,它非跟在後麵一個勁兒的叨你不可。
    卻說那小長風三兩下地從大柳樹上出溜下來,正要去抓那蕊兒的小手,欲帶她回家去吃果子、糕點,卻不知從哪裏忽然就鑽出來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竟一路向這邊追逐而來。
    “還我錢來,你還我錢來。”
    一追一逃,後麵的那個嚷嚷著還錢,卻聽前麵那個少年應聲回道:“是你自己輸與我的,咋地,你是輸不起嗎?”
    兩人說話間就已經追到了柳樹根下,前麵跑著的那個腳下一個踉蹌,無意間竟是撞向了長風。小長風一個躲避不及,便被他撞了個滿懷,一屁股就跌倒在地。
    那少年見撞倒了人,趕忙俯身去扶,嘴上連連道歉,又見長風的穿著整齊,不像是出自普通人家,稱呼了一聲“小公子”。就和後麵追來的少年撕扯著遠遠遁去。
    張家媳婦算是個有眼色的,趕忙跑上前來詢問:“風哥兒,可打緊嗎?”
    小長風拍了拍屁股,滿不在乎地回道:“不打緊,不打緊。”
    展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又笑吟吟地道:”我回去給蕊兒妹妹取桂花糕來。”
    說著便向自家小院奔去。那蕊兒左等右等,過了半晌也不見她長風哥哥回轉,一雙眼巴巴的大眼忽閃幾下,豔陽般的笑臉忽然間就陰雨密布。
    “娘親,風哥哥是不是不舍得拿桂花糕來把蕊兒,怎麽去了這麽久都不見風哥哥出來?“
    “要不你自己去看看,你風哥哥是不是在偷吃,小心點別被大將軍給叨了去。”
    “嗯!”
    蕊兒應了一聲,一扭一扭地便向呂家的院子跑去,那小婦人眼送著她進了院門,這才收回了目光,隻是未見呂家的那隻大公雞,不免心中疑惑。
    “咦,那大將軍跑哪兒去了?”
    隻是過了片刻,就見蕊兒拿著一塊桂花糕,小心翼翼的邊走邊食,待湊到了那小婦人身前往懷裏一偎道:“娘親,你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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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婦人假意地咬了一口,漫不經心地道:“蕊兒乖,你那風哥哥呢?”
    “風哥哥,說不舒服呢,不肯出來和我玩了。”
    蕊兒嘟著小嘴,有些不開心地道:“我看到風哥哥的眼睛紅紅的,臉上也紅紅的。”
    那小婦人暗道一聲不好,莫不是剛才的那個少年,把風哥兒給撞壞了不成。
    “孫婆婆,您幫我看顧一下,我去看看那風哥兒。”
    “張家的,你且去就是,那孩子怪叫人疼的,別是傷了哪裏。”
    那張家媳婦進門剛喚了一聲“風哥兒”,就見小長風坐在屋前的門檻上,兩眼直直得透著血色,在他旁邊還放著一個盛桂花糕的竹籃。此時的長風不僅雙眼赤紅,就連臉頰也是一片桃色,額頭上火焰印記躍然欲出。再一試額頭,那張家少婦更是大叫不妙。
    “哎呀...怎麽忽然燒的這般厲害,快...快到榻上躺著去?”
    “姨娘,我丟了爹爹給我的玉牌......嗚嗚嗚!”
    “風哥兒莫急,那玉牌又是什麽了不起的寶貝,隻要你好好的,你爹爹就萬萬不會怪你。”
    其實這張家媳婦是知道那玉牌乃是呂家的要緊之物,聞言心中也是暗自咯噔一下,心中略一盤算,就已然猜到了那玉牌的去處。
    “定是剛才撞倒你的那個小賊給摸了去。”
    說著便往院外跑去,且對長風言道:“我使人去喚你爹爹回來,這就叫衙門裏差人去拿那兩個小賊。”
    趴在娘親肩頭的蕊兒,這會兒也跟著安慰起人來。
    “風哥哥,你趕緊吃兩塊桂花糕吧,蕊兒生病了隻要一吃桂花糕病就好了。“
    一出院門,那張家媳婦便扯著嗓子嚷道:“孫婆婆,孫二哥可在家嗎?叫他趕緊去將呂大人請回,他家風哥兒發起了高燒。剛才撞倒風哥兒的那兩個後生,竟然是那偷雞摸狗的小賊,他們摸走了風哥兒的傳家寶貝。”
    呂墨清一個人在街頭舉目四望,已經過去了將近兩日,應天府的衙役,都說是找遍了全城也沒有找見那兩個少年,就連他家的大將軍,也已經有兩天了都不曾著家。
    這日先在衙門中點過了卯,呂大人剛走上街頭,便遇到了一個算卦的先生。這呂墨清平時倒是也不信這些,隻是這心中憋著事情,這次竟是主動上前搭話。
    “勞駕,還請為在下卜上一卦。”
    那算命的問他欲問何事,答曰:“尋物。”
    ”何物?”
    “一塊白玉牌子。”
    “哦,白玉,這玉字丟了一點乃是王字,王者虎也,這白虎乃西方神獸,先生不妨往西邊去尋尋看。”
    付了卦金,呂墨清便將信將疑地沿路西行。這條路他也不知來回走過了多少遍,這正是他每日上值和回家的那條。過了上浮橋不遠,就到了自家門口,呂大人略一籌措又繼續向西行去。待路過了下浮橋,再往前那三山門就已經近在眼前,出了三山門可就是到了城外。這一路行來呂大人四處留心,卻愣是沒有發現任何異處,可見那方士之言究不足信。
    剛想調轉回頭,卻見河岸邊立著一道身影,呂大人隻是看了一眼,便覺得此人大大地與眾不同,身上竟不帶一絲俗世的煙火氣息。那人背負雙手憑風獨立,似與周遭格格不入,腳上一雙粗布麻鞋,身穿一襲月白長衫,一頭烏黑長發隨意地披在身後,隻是在低處紮了一根黃藍相間的束發絲絛。背負劍匣,一個古樸的劍柄斜立肩頭,僅僅是那一道背影,便已是引人入勝,不自覺地就誤以為是那臨凡的謫仙。
    那人就好像是知道呂大人在打量他一般,轉過頭來竟是向著呂大人微微頷首。
    “是了,卻是原來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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