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禍兮福所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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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舉步向著呂大人走來,呂墨清隻覺眼前一花,那人就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
    呂大人剛才盯著人家打量,自覺失禮在前,此時麵麵相覷,更是顯得尷尬。
    “在下剛才被尊駕氣質所折,多有攪擾,還請恕罪。”
    “不妨事,相見即是有緣,還未請教閣下如何稱呼,我觀閣下愁眉不展,不知是為何事所困?”
    那人看起來不過三十上下,然其言語中正平和,眉宇間更是另具風骨,雖然使人感覺不易親近,但對他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又覺得誠實可信。
    “在下姓呂名墨清表字飛白,最近的確是遇到一件難解之事。”
    “哦,我姓姬道號重玄,常年在武當山中修行,今番偶遇,乃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你口中的那難解之事,不妨說與我來聽聽。”
    呂墨清在此人麵前雖然未存芥蒂,卻也不便實情相告,隻道是家中小兒患病,正是出來尋醫問藥。不過呂大人轉念又想:“風兒的禍根本就是先天所攜,凡俗醫者絕難醫治,而此人來自武當山,乃是道門聖地,定然是有道行在身,難道那算卦的讓我西行,竟是著落在此人身上?”
    “此地離寒舍不遠,請恕呂某唐突,還請閣下前去家中小坐,不知尊駕意下如何?”
    那姬重玄道:“既如此,還請帶路。”
    呂大人一路引領至家中,二人於廳中坐下,又親自奉上茶水道:“寒舍簡陋,怠慢莫怪。”
    “比之山野草廬,此間又何陋之有?我本就是修行之人,餐風飲露亦是尋常事爾,此來本就是為了解你之困,又何須多言,還請令公子出來一見。”
    “道長稍坐,我去喚來。”
    呂大人告罪一聲進去臥房,將小長風領了出來,對著那道人道:“風兒來,見過姬道長。”
    “呂長風見過道長。”
    說著便對那姬重玄長長一揖,抬起頭來卻又好奇地不停打量。姬重玄隻見他麵色潮紅,雙眸如血,眉間的那個火焰印記竟猶如是朱砂點畫,心下也是暗吃一驚,不過麵上卻是依舊不動聲色。
    “好孩子,且上前來。”
    小長風先是瞧了瞧父親,見呂墨清微笑著點頭示意,這才走上前去伸出了小手。姬道人將其環抱於膝上,一隻手卻是已經搭在了長風的小腹,閉目沉思了良久,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卻依然是一語不發。
    呂大人瞧在眼裏,卻是急在心中,忍不住地輕聲喚道:“道長......”
    又沉思了片刻,那姬道人才似回過神來,瞥了一眼呂大人,又看了看懷中的小長風,長歎了一聲:“呂兄,貧道有一言,卻是不知當講不當講?”
    呂墨清聽他所言鄭重,心中不免有些緊張,但還是直言說道:“道長但說無妨。”
    那姬道人先是用手在小長風腦後上輕撫了一下,然後才道:“這孩子,當不是呂兄的親生骨肉,不知在下說得可對?”
    呂墨清聞言大驚,一下子便站起身來,先是看向長風,見他雙目緊閉貌似熟睡,這才又慢慢坐下,凝視著姬重玄,驚疑道:“道長又何以知曉?”
    “我道家自有辨別血脈的法門,何況此子的血脈與凡人迥異,能看出非是呂兄親出,並不是很難。”
    呂墨清身子一鬆,默默地點了點頭,那姬道人又繼續說道:“若我所料不錯,此子乃是先天有疾,我這裏有兩個選擇,可供呂兄自行決斷。”
    一聽這姬道人有醫治之法,而且還不止一種,呂墨清趕緊出言請教:“有請道長教我!”
    “嗯,這個孩子先天火體,隨著年紀漸長,他體內火氣也會越發充盈。這火屬心脈,當其體內火氣達到其身體承受的極限,那時便會焚心而亡。”
    “這......!”
    “你且莫急,我可暫時封住他體內的這股先天火氣,讓他暫時與常人無異。不過這隻能是治標而無法治本,過得一段時間,他那火氣便要重新封印。初時也許會長久一些,不過也就在五六年間,往後時間便會越來越短,由五六年變為三四年,繼而再是兩三年。隨著他年紀漸漸長大,終有一天即便是我也將會壓製不住。等到這孩子十八歲成年以後,就算是修為高我百倍之人,那也將無能為力。”
    “那......那可是還有治本的法子?”
    “可說是有,但又沒有。”
    呂墨清聞言,滿是急切地問道:“道長此言又是何意?”
    “說有,是因為隻要他也能踏上修行一途,一旦修為有成,那他體內的火氣非但無法危及生命,反而還能成為修行的助力。說沒有,那是因為修行艱難,如今的凡塵俗世,修行一道早已斷絕,非是人力能夠扭轉。”
    說到這裏,那姬道人停頓了片刻,又繼續言道:“不過天無絕人之路,一切皆要看他的機緣。”
    呂墨清直直地向那道人看去,沉聲問道:“我與道長本是萍水相逢,道長卻說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如今又說天無絕人之路,這其中深意不得不令人深思,隻是呂某愚鈍,還請道長真言,莫要言語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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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兄所料不錯,我的確是想收此子在門下修行,不知你可願意?”
    呂墨清想到當年那山中野觀,這孩子打一開始,身上就透著種種古怪。呂墨清這些年不是沒有去想,隻怕這孩子當真是沒那麽簡單。且不說那枚破碎的石卵,就說那塊神奇的玉牌,其來曆竟然也能與他隱隱中的某個夢境相合。不過呂墨清終究是不甘心,將小長風就這麽輕易地托付給眼前的道人,猶豫了半天,好不容易才從口中擠出幾個字來。
    “且容我考慮幾日。”
    “也罷,貧道便在在這金陵城中等你三天。”
    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符紙置於案上:“你若拿定了主意,隻要點燃此符我自會前來,三天過後我便會離開此地,此符也就失去了效用。”
    言罷將長風交回呂墨清的手中,等呂墨清接過愛子,再抬頭時,早已不見了那姬道人的身影。
    “看來這道人當真不是那虛言欺人之輩,難不成我這孩子就該拜在他的門下不成?”
    話說這一天,張文虎正帶人在通濟門頭值守,他閑來無事,便站在城牆上向下張望。隻見河麵上帆影綽綽,秦淮河川流不息,忽然間卻傳來一陣嘈雜。循聲看去,隻見水門外的河麵之上,一個少年正站在船頭,一手掩耳一手指向岸邊,口中呼喝不止,卻又聽不清在叫嚷什麽。然後又見一隻大公雞從河堤下麵飛跳竄起,而在其後還有幾人在跟著追攆。
    “給老子統統住手。”
    兩三個手拿漁網鋼叉的漢子,見來人是幾位軍爺,便停下了手上動作。張文虎一看,那個正欲散漁網扣雞的漢子,倒像個慣會交際的,便對他點了點道:“你,過來答話。”
    “哎呦,總爺,不知您有什麽吩咐?”
    “這是我家的雞,已經走失好幾天了,你們這是從哪裏偷來的?”
    幾人麵麵相覷,再看那雞,果然是緊跟在張文虎的腳邊,甚是熟稔。張文虎是什麽人,天天把守城門,一眼掃去每個人的神情便盡收眼底。他忽然指著一個少年喝道:“你,上前來,爺有話問你。”
    人群中一個少年正欲往人後躲閃,卻被一個兵丁一把給揪了出來。
    “叫什麽名字?”
    “楊阿丁。”
    “你還有個兄弟叫什麽?”
    “楊阿生。”
    張文虎對左右道:“給我綁起來。”
    又一指那船頭掩耳的少年道:“一起綁了。”
    原來這兄弟倆是揚州的船戶,蘇南一帶又稱他們為揚州佬,兩三年前死了爺娘老子,這倆小子便缺了管束,常常做些偷雞摸狗的齷蹉之事,渾渾度日。哥哥今年十七叫作楊阿生,弟弟小他兩歲,正是這個楊阿丁。月前五軍都督府在蘇北各地征集糧草,他倆接了官府的差事,拉了一船米糧就運來了南京。
    那日他們正是從城西水門入城,隻因排隊卸貨的船隻頗多,於是就把船停在了上浮橋附近。哥倆自行上岸玩耍,回船的路上恰巧遇見小長風在表演倒掛金鉤,那塊白玉的牌子便落入了二人眼中。於是便使出了那不入流的江湖手段,摸去了小長風的玉牌。隻是不想他們的手段瞞過了在場的婦孺,卻是沒瞞過那雄赳赳的大將軍。
    大將軍跟在哥倆身後一直攆到了河邊,卻被楊阿生用漁網給一舉拿下,這哥倆本就是偷雞摸狗的慣犯,這送上門的雄雞,卻正是二人的急需之物。
    原來這些常年走船的船客,在每次啟航之時,都必須要殺一隻公雞來祭祀河神。等待了數日,交付了米糧,拿到了官府給付的船資,哥倆正當要啟航返鄉,便將大將軍給取了來打算殺了祭神。不想這大將軍突發神威,竟然一爪子蹬在了楊阿生的耳後,乘楊阿生捂耳之時又掙脫出了掌控,這便是張文虎在城牆上看到的一幕。
    呂大人撫摸著手中失而複得的玉牌,雙眼卻是穿過了柳梢,遙遙地直望天際。
    “唉...!風兒啊,難道這冥冥之中當真是自有定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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