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寧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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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著沽水走出三五十裏,地勢便漸趨平緩,狹窄的河道也漸漸變寬。河灘上有野花雜樹,亂石成堆。一條三尺小路,穿梭在河穀與密林之間,林中昏暗而詭秘,林外卻是雁鳴鷹啼。馬兒終於可以放開四蹄,雲帆一行人的速度,也終於能夠提了起來。又行出二三十裏,道路再次變闊,在稀稀拉拉地幾片山田之間,竟有數縷炊煙嫋嫋而起。
    看看天上的太陽,已然是過了午時,而行程卻剛剛走到了一半。三人來到了一個叫作河頭店的小鎮,隨便用了一些食水,沒有耽擱,便匆匆地繼續打馬而行。
    沽城雖是一座小城,但玉華山中出產頗豐,大山裏的山貨大多集散於此。起初這裏還隻不過是一個專門交易山貨的坊市,久而久之竟是演變成了一座小城。由沽城再向南不到兩百裏,便是玉華山外的第一座大城,山南水北為陽,此城正在玉華山脈的南麵,因此便被稱之為華陽城。
    午後小紅繩就一直哭鬧不休,雲帆三人趕到了城門口時,就已然接近了日落時分。沽城的城牆高不過三丈,城門也僅能容納兩架並行。三三兩兩的行人,和一些賣掉了貨物的山民,陸陸續續地打城內出來,而此時進城的卻是沒有幾人。
    在穿過城門時,姬南峰摸出了三個銅板,隨手丟進了城門邊的竹筐裏。雲帆往竹筐裏一看,裏麵的銅錢已經鋪滿了筐底,瞧那銅錢的製式,倒是和大明的銅錢無甚差別,隻是大小略小上了一些。竹筐的邊上還歪著一個頭遮草帽的漢子,像是仍在熟睡。
    已然是孟夏時節,路上的行人,多數都是穿著短打的衣衫。這種衣衫小腿和小臂都露在外麵,即便是那些未出閣的女子,也是穿著未過膝的短裙,裙下便是光潔的小腿,這倒是和外界的民風大相徑庭。
    這城中販夫走卒來來往往,商家店鋪沿街林立,倒是有那麽一些繁華景象。雲嵐所在的姬家,在東華州算是一個大家族。在這小沽城裏就有兩間鋪子,一間是收購藥材的藥鋪,還有一間是經營南北雜貨的鋪子。南峰帶來的若幹人等,如今都在那間藥鋪裏麵安置。
    入城之後已然不再適合縱馬,在馬上待了一天,就連雲嵐也下得馬來沿街步行。還沒走出幾步,忽見一個七八歲的童子,穿過一眾出城的行人,向著雲帆幾人便無頭無腦地衝撞過來,黑旋風還不等那童子靠近,雙蹄便已高高揚起。
    “哦...哨!”
    南峰吆喝了一聲,一把帶過韁繩,愣是憑一己之力,將黑旋風憑空兜了半個圈子,避過了來人。而那童子早已嚇傻,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手拿的一包麵餅也散落在地。
    雲帆上前拾起地上的麵餅,重新用油紙包好,遞給那童子道:“沒事吧,有沒有跌壞哪裏?”
    那童子一把搶過麵餅,卻是驚恐地向雲帆身後看去。
    “小畜生,你跑啊,你不是很能跑嗎?”
    雲帆打眼去看,說話的是一個家仆模樣的男子,就在雲帆蹲身拾掇麵餅的這會兒功夫,已經有數個同樣打扮的家仆圍攏上來,幾人喘著粗氣,顯然是追趕這童子至此。
    “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追他?”
    之前說話的那人,就是一個橫行慣了的,一把就推向了雲帆胸口。
    “關你屁事,滾遠點。”
    隻是那人身形剛動,他伸出去的那隻右手,就已被一根馬鞭抵在了掌心,不能再進分毫。
    “和你好好說話,竟是聽不懂人話嗎?”
    那人見是一個身前兜著繈褓的美貌少婦,沒好氣地道:“這是我們主人家裏偷跑出來的賤仆,我們自是來抓他回去,與爾等並無關係,我勸幾位還是莫要多管閑事。”
    而地上的那童子,倒很是機靈,說話之間,就已經爬起了身子,一矮身,穿過駐足圍觀的幾個行人,又繼續向城門口跑去。
    “娘親快跑...狗賊追來了......”
    那幾個漢子再顧不得理會雲帆,撥開人群便追了上去。
    “師姐,二哥!”
    姬南峰帶了一把韁繩道:“走,跟上去看看,這幾個惡奴,一看就不像是好人家裏的仆役。”
    “那就去看看。”
    雲嵐也是一個爽利性子,領著二人便跟了上去。這時那童子已被困在了城牆一角,而在角落裏,還坐著一個看起來比雲嵐還要漂亮幾分美婦。且看其行裝,一身素色衣裙,早已髒破不堪,幾縷散發,淩亂地貼在頰上,雙腳掩在裙下,一臉地病容,雖是狼狽不堪,卻也無法遮掩其姣好的麵容。而之前的那個童子,這時就站在她的身前,手裏的麵餅卻換成了一柄尺長的槍頭,槍尖雪亮,看似極其鋒利。
    “你們別過來,我會殺了你的。”
    那童子嘴裏大聲嚷嚷著,而腳下卻是不住地向後倒退。
    “寧兒,不要,你自己跑吧,都是娘親拖累了你。”
    “我不!”
    那童子咬了咬牙,倔強地又向前邁出兩步,一閉眼,雙手緊握著槍頭,就在身前胡亂地劃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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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那幾個仆役,倒是沒有著急上前,而是一步一步地逼向那母子二人。有兩個手中拎著棍棒的惡奴,作勢就要向那名童子揮去。
    “二哥!”
    雲帆話音未落,姬南峰就已經擋在了那童子身前。
    “幾位這是要仗勢欺人?”
    “欺人又怎地?”
    那兩個惡奴絲毫沒有留手,一個砸向了童子手中的槍頭,另一個卻是照著南峰的小腿砸去。南峰好歹也在修真閣中修習過幾年,豈會將幾個仆役放在眼裏。他一把將砸向童子的那名仆役推了一個趔趄,抬腳再避開迎麵而來的棍棒,又狠狠蹬在了那名仆役的小腿骨上。
    “哎呦”兩聲,那兩人提棍再上,站在外圍的那名貌似管事的仆役,卻是招呼了一聲道:“一起上,先去抓那個女的。”
    雲嵐隻以為他們是去抓那城牆邊上的女子,沒想到有兩名仆役卻是衝她而來。
    “這是見我抱著個孩子,又是女流之輩,就以為好欺負是不是?”
    雲嵐因一路照顧小紅繩,長劍係在馬上倒是不在手邊,竟被幾個蠢才當成了個軟柿子。雲嵐嘴角噙笑,手中的馬鞭輕輕抖了幾下,那兩人便已經莫名倒地,一時之間,竟然是爬都爬不起來。
    如此一來,剩下的幾名惡奴倒是再不敢妄動,知道雲嵐幾人都並非是普通之輩。其實倒也不是這些惡奴造次,昆虛宮下有嚴令,修士不得插手凡俗事務,各個城池也都設有風雷兩司。各大宗門中的修士,更是不屑涉足俗世,而修真閣中出來的弟子,或是流入三院轄下任事,或是招募進了各個城主府中,如南峰這般在家族中效力的,卻是少之又少。
    “幾位這是什麽意思,以為本事了得,就可以隨便插手別人的家事不成?”
    “究竟是不是你們的家事,還要等我問過再說。”
    “哼!這官司就是打到風雷院去,我們也是不怕。”
    南峰譏笑道:“風雷院哪兒會管你們這等破事兒。”
    一名仆役兀自不服道:“這天下自有說理的地方。”
    雲嵐也懶得和他們鬥嘴,而是來到了那美婦身前。
    “你們母子是什麽人,當真是偷跑出來的仆役?”
    那美婦直了直身子,未曾開口就已經是淚珠連連。
    “奴家叫作琴娥,這是小女依寧,我...我......的確是他們家買回去的......”
    那琴娥說到這裏就已是泣不成聲,雲嵐仔細打量那個童子一番,果然是個俊俏的女娃兒模樣,隻是那一張髒乎乎的小臉,再加上一身破破爛爛的裝束,一時間倒真是讓人雌雄難辨。
    “你既是賣身之人,何故又要逃走?”
    琴娥定了定心神,繼續抽泣道:“這其中實是另有原委,我本也是紫都城裏好人家的女兒。一十六歲那年,隨母前往舅父家省親,不想在路上...在路上卻遇到了柳大郎。那柳大郎是個開車馬商行的,見到奴家後因色起意,竟是殺害了我的母親和老仆,將我給掠了去,嗚...嗚......”
    說到這裏,那琴娥又嗚嗚地啼哭起來。
    “這和我家老爺又有什麽關係?”
    “閉嘴!”
    “後來...後來就有了寧兒,那柳大郎雖是我的殺母仇人,但是對我和寧兒還算疼惜。隻是天理昭昭,他做慣了壞人,終於還是被老天收了去,半年前外出後就再也沒有回來。沒想到就在前幾天,大郎的屍身竟是被人送回了家中,而他的兄弟柳二郎,卻是想要對我...對奴家不軌,還好是寧兒,一直拿著她爹爹留下的槍頭,守護在我身邊。”
    “畜生!”
    “唉!沒想到大郎才剛走,他的兄弟就把我們母女賣到了這裏來。早前寧兒趁人不備,偷偷地將我帶了出來,我們跑呀,跑呀,雖是跑到了城門邊上,可我的鞋也破了,腳也破了,實在是跑不動了。再說我和寧兒孤兒寡母,又能跑得到哪裏去?可是寧兒不依,非要帶我離開這裏。嗚...嗚...嗚...我也實在是沒有辦法,嗚...嗚...都是我不好,嗚...嗚...拖累了寧兒嗚...嗚......”
    這婦人就是個沒主見的,還不如她的女兒。雲嵐看向那個叫作依寧的小女孩兒,這會已經放下了槍頭,攬著娘親的胳膊,緊緊地抿著嘴唇,淚痕滑過那滿是汙垢的麵頰,竟是留下了兩道白皙的印跡。
    “寧兒見我走不動了,就讓我在這裏等她,說是去買些吃食好留在路上吃,我也不知她哪兒來的錢,就這麽由她去了。她臨走時還把槍頭留給了我,說是有壞人來了就用槍頭刺他,可我哪裏又能使得動這個東西,真是個傻孩子。”
    “後麵的事我們都知道了,不用再說。”
    雲嵐轉身又對那幾個仆役道:“我們也不是那不講理的,說說吧,你們主人使了多少錢買的她們娘倆?”
    “一百兩銀子,不過你想要贖人,我等可做不了主,還需要主人定奪。”
    琴娥聞言急道:“哪兒有這許多,明明隻有二十兩白銀。”
    “隨他胡亂說去,反正他們也做不得主。”
    雲嵐再冷冷地掃了幾個惡奴一眼,拉起地上的那個美婦道:“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想要人,那就到城東的姬家藥鋪找我,記住,我是玉華門的姬雲嵐。”
    “玉華門?”
    這三個字就足以震懾全場,就連圍觀的路人,也紛紛向後退開了一些,給雲嵐幾人讓出了一片空地。而那幾個惡奴,更是再無人敢質一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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