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穀中水聲潺潺，夜色下火光搖曳，倫珠與雲帆相對而坐，倫珠那吟唱般的誦經聲，突顯得這個冬日夜晚更加地靜謐。不知何時，二人間的那堆篝火，終於暗淡了下去，山林外也漸漸地響起了鳥兒的鳴叫。
    然而，不經多時，周遭的鳥鳴聲卻是越來越大，也不知有多少鳥雀在向這邊聚集。倫珠也終於察覺到了異常，但當他看向雲帆時，而雲帆也正迷茫地向他看來，同時還衝他微微地搖了搖頭。
    倫珠站起身子，剛剛躍上一處山石，打算查看一下究竟，卻不想大群大群的鳥雀向他撲來，雖然沒有向他發起攻擊，卻也將他給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雲帆口中打了一個呼哨，起身便向著遠處飛遁而去，白羽則跟在他的身後上下翻飛，顯得興奮異常，這一人一鳥，就像是剛剛得手的小賊，一會兒功夫，便不見了蹤影。
    倫珠隻追出了十餘丈，便停下了腳步，望著腳下幾隻被他撞死的鳥兒屍體，默默地誦起了經文。
    雲帆在山洞中稍微做了一番休整，剛剛走出洞外，便留意到了天上的兩個黑點，嚇得他趕緊繼續遁逃。他向著西方跑了一天之後，又再次折而向南，卻始終是沒有完全擺脫那一對金雕的追蹤。
    他雖然能夠將兩隻金雕引至錯誤的方向，但那也隻是權宜之計，用不了多久，那兩隻金雕便能重新鎖定他的位置。
    跑著跑著，空氣中便夾雜了一股大海那獨有的腥鹹味道，沒用多久，一片蔚藍的大海便展現在了雲帆的麵前。然而出現在雲帆麵前的，卻不僅僅隻有波瀾壯闊的大海，還有一片慘不忍睹的地獄景象。
    一個隻有幾十戶的小漁村，此刻處處冒著濃煙，橫七豎八的屍體或是倒在自家的門口，或是被人砍倒在路邊，一眼望去，便見到了上百具的屍體，其中還不乏老人還有孩童。
    一條失去了主人的小黃狗，顫抖著蜷縮在一具少年的屍體邊上，嘴裏還在發著“嗚嗚”地哀鳴。
    在遠處的海麵上，正停泊著三艏大船，有十餘艘小艇載著百十號的海盜，正在向著那三艏大船靠攏，在其中的一艘小艇上，還有兩名被劫掠的婦人，在做著無謂的掙紮。
    雲帆心頭火起，拔足便往海邊跑去，在距離海水還有數丈遠的距離，便躍身而起，一個猛子就紮進了冰涼的海水中。
    柔娘的祖父乃是朝廷發配到這裏的犯官，柔娘雖然從出生就生活在浙閩交界的煙瘴之地，但好歹父祖都是飽讀詩書的有識之士，因此對名節也是看得比自己性命還要更重。
    如今他的丈夫和公公婆婆，全都喪命在了倭人的屠刀之下，她本以為自己也逃脫不了刀下做鬼的命運，誰想那些倭人卻沒有殺她，至於為什麽將她留下，不用想她也知道。
    不過她李柔娘，就是死也要幹幹淨淨地去死，決不能玷汙了夫家的名聲。就在柔娘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卻已經被一根繩子吊了起來，晃晃悠悠地被人往大船上拽去。
    大船上傳來一陣陣瘋狂地大笑，柔娘和另外一個同村的女孩都被吊上了甲板。那姑娘的名字叫作衣女，這個地方的口音衣和魚是分不清的，所以就連作為半個本地人的柔娘，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叫衣女還是叫作魚女。
    等所有的倭寇都上了大船，領頭的那個倭人便嘰哩哇啦的吩咐手下準備楊帆。柔娘再一次回首，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大半年的小漁村，毅然地一頭向著一根桅杆上撞去。她撞擊的位置，正凸出了一截半尺多長的木楔子，那是為了方便捆綁纜繩用的楔釘。
    柔娘隻覺得後領一緊，便被人抓在了手裏，同時又有一隻髒兮兮的大手往自己胸前摸來。柔娘剛想著咬舌自盡，但自己的嘴唇卻已被另一張大嘴堵住，一股惡臭直熏的柔娘連連作嘔，耳邊盡是倭人放浪的笑聲，還有衣女那抽抽搭搭的哭泣。
    眼看著海岸線越來越遠，柔娘已經心如死灰，可就在這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了一聲慘叫。柔娘沒用什麽力氣，便掙脫了那個倭人的魔爪，而甲板上不知何時卻多了一個俊秀的少年。
    這少年看起來頂多也就十四五歲，但船上的那些倭人，雙眼中卻是充滿了恐懼之色，就在那少年的腳邊此時已多了一具屍體。那是一名倭人的屍體，雖然屍身與頭顱靠的很近，但卻很明顯，兩者已然是分了家，再也長不到一起。
    “八嘎！”
    為首的倭人一聲令下，船上剩餘的五十七名帶刀武士，便一一地抽出了長刀。其中一人，雙手持刀，墊步上前，刀鋒由斜上方直劈而下。
    柔娘嚇得趕緊閉上了眼睛，當一聲悶哼過後，柔娘大著膽子睜眼去看，那少年卻像是不曾動過一般，而在他的身前，卻又多了一具屍體。
    還不等那首領下令，又有三人同時衝向了那名少年，這回柔娘卻是睜大了眼睛，眼前的一幕卻是一輩子也讓她難以忘記。
    柔娘之前不曾注意，那少年手中居然也提著一把長刀，隻見他僅僅一刀，衝向他的三名倭人便已經身首異處，而他手中的那把長刀也已經斷成了兩截。隻是柔娘不明白，那少年手中的長刀，為什麽還能發出一道赤紅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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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少年自然就是雲帆，此時船上所有的倭寇，都被雲帆的武力所震懾，有人已經一步步向著船艙退去。然而雲帆卻沒有打算放過他們，雙手一招，便各有一把倭刀被他抓在了手中。
    起初時，柔娘還敢睜著眼去看雲帆殺人，雲帆每殺一人，柔娘的心裏就會產生一份慰藉，同時嘴裏也會發出一聲禱告。
    “相公，你看到了嗎？有人在為你和公公、婆婆報仇了，在為我們的村子報仇了，嗚嗚嗚......”
    但是看到後來，柔娘也閉上了眼睛，濃重的血腥味道直衝頂門，衣女依偎在柔娘的懷裏，已經忘記了怎麽哭泣，兩隻手緊緊地抓著柔娘的衣角，身體顫抖得卻像是村口那隻土黃色的小狗。
    不到一刻鍾的時間，船上的五十八名倭寇，就全都變成了屍體。雲帆從來沒想過他也有如此嗜殺的一麵，他的雙眼和臉頰再一次變成了紅色，瞳孔中就似真的有一團火焰在燃燒，他殺得還沒有過癮。
    三艘大船剛剛拉開距離，雲帆三兩下便爬上了桅杆，足尖在桅杆的頂端用力一點，人便離弦之箭一般向另一艘大船飛去。
    殺戮又起，慘叫聲隨風飄蕩，在雲帆的有意控製之下，那些倭寇即便想要跳海，也都成了一種奢望。雲帆這一次殺得更快，隻一頓飯的功夫，第二艘大船也變成了一艘名副其實的鬼船。
    那第三艘大船似乎早就察覺到了不妥，此時正在加速拉開了和後麵兩船的距離。而雲帆此刻相距前麵的那第三艘大船，差不多已有六十丈之遠。雲帆再次爬上了桅杆，騰空躍起，在力竭之後又向前滑行了數丈，但最終還是掉進了海中，“呱呱”，空中卻傳來了白羽那難聽的叫聲。
    當倫珠上師趕到海邊之時，最後一艘大船的桅杆正好隱沒在海平麵下，他親眼見到雲帆遊向了那艘即將消失的大船，心中便默默地開始為雲帆誦經祈福。
    然而雲帆在水裏並不比遊魚慢上多少，即便前麵那艘大船的風帆，全都鼓滿了風，在追逐了小半天後，也終於躍上了甲板。
    雲帆一上船便解決了兩個倭人，他本就為了殺人而來，手中的倭刀也不知換了多少把，反正這些倭寇每個人身上都不止帶了一把倭刀。
    雖然這些倭刀根本就承受不住劍芒的衝擊，雲帆也不肯動用他的吞息，因為這些倭寇根本就不配死在吞息之下。
    就在雲帆瞬間殺了十餘人時，卻聽有人用漢語高聲叫道：“你不能殺光我們。”
    雲帆停下手，定睛看去，隻見一名同樣是梳著月代頭的倭人匍匐在地，不住地將頭叩在甲板上，發出一陣“咚咚”的響聲。
    “求求你，不要殺光我們，我們對您還是有用的。”
    “你是漢人？還是僅僅是會說漢話的倭人？”
    那人小心地抬起頭，打量了雲帆一眼道：“回稟大人，小人叫作山下鬼二，並非漢人。”
    雲帆冷笑道：“你們壞事做盡，我為什麽要留下你們？”
    那人哆哆嗦嗦地說道：“大人，現在已經深入大海，您殺光了我們，沒人駕船，就再也無法回歸陸地了。”
    雲帆心中一驚，他剛才隻顧著泄憤，倒是沒有想到這麽多，此時回頭再看，就連之前的那兩艘大船，也不見了蹤影，在其中的一艘船上，可還有著兩名被綁架的婦人。
    雲帆的心中多少生出了一些悔意，不僅僅是因為他將那兩名婦人拋之於了腦後，而是他第一次發現，他的心中居然也生出了一些魔念，也是第一次發現，殺戮之時居然是如此的暢快淋漓。
    雲帆深深地呼出一口氣，看向那名倭寇道：“立即調轉船頭，務必要找到另外的那兩艘船隻，若是找不到，你們一個也別想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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