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隸校尉府。
    冰冷的風從破敗的門洞裏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灰塵和枯葉，打著旋兒。
    “豈有此理！”
    典韋一腳將腳邊一塊爛木頭踹得粉碎，木屑四濺。他那張黑臉漲得發紫，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公牛。
    “陛下這是什麽意思？俺們兄弟們在城外拿命去拚，他倒好，嘴皮子一動，就要調走五千精銳！這不是卸磨殺驢嗎！主公，俺不服！俺現在就去宮門口，問問他這皇帝是怎麽當的！”
    關羽站在一旁，雖未言語，但那雙丹鳳眼已經眯成了一條線，緊緊抿著的嘴唇，讓他長長的美髯都顯得有些蕭殺。他放在腰間的手，下意識地攥緊了拳頭。
    這何止是卸磨殺驢，這分明是釜底抽薪！
    “吵什麽。”
    陸恒的聲音響起，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他從堂內踱步而出，身上那件嶄新的司隸校尉官袍，在這座破落的府邸裏，顯得有些刺眼。他臉上沒有憤怒，也沒有不甘，平靜得仿佛剛才在朝堂上被削奪兵權的不是他自己。
    他越是平靜，典韋和關羽心裏的火就燒得越旺。
    “主公！”典韋急得直跺腳。
    陸恒擺了擺手，製止了他接下來的話。
    “陛下是天子，天子有旨，我們奉詔便是。”
    他環視了一圈這座剛剛被“收拾”出來的院子，目光落在那些迎風招展的雲中軍大旗上。
    “兵，是陛下的兵。他想調去哪，就去哪。”
    說完，他便轉身走回了主堂，留下滿心憋屈，卻又無處發泄的典韋和關羽。
    書房內，郭嘉正懶洋洋地坐在席上，麵前的酒杯已經空了。他看著走進來的陸恒，晃了晃手裏的羽扇，臉上掛著一抹玩味的笑意。
    “主公，這杯慶功酒，還沒喝完，就變成了踐行酒，可真是世事無常啊。”
    陸恒徑直走到主位坐下，自己提起酒壺，斟滿了郭嘉和自己的酒杯。
    “奉孝，看來你一點也不意外。”
    “意外？”郭嘉嗤笑一聲，“陛下若是不這麽做，嘉才要覺得意外。臥榻之側，豈容猛虎酣睡？主公您這頭猛虎，剛剛才在洛陽城外飽餐了一頓，陛下心裏怕得很呐。”
    他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
    “這五千精銳，既是削弱，也是試探。削弱您的實力，讓您這把刀不至於太快，快到他握不住；試探您的忠心，看您會不會因此生出怨懟。您若是鬧，正好給了他口實；您若是不鬧，他便能暫時安心，繼續用您去咬人。”
    郭嘉的話，一針見血，將漢靈帝那點帝王心術剖析得明明白白。
    陸恒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液辛辣，劃過喉嚨，胸中那股鬱結之氣，反倒消散了不少。
    “他想看戲，我就偏要讓他也下場來演。”陸恒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一道精光，“傳張遼來見我。”
    不多時，身材高大，麵容堅毅的張遼便大步走進了書房。
    “主公！”
    “文遠，”陸恒沒有半句廢話，直接起身，走到一旁懸掛的地圖前，“文遠，派你去南陽，有什麽想法？”
    張遼抱拳，聲音沉穩“末將奉主公之命，必將全力協助皇甫將軍，蕩平南陽賊寇，揚我雲中軍威！”
    “揚威，是其一。”
    陸恒伸出手指，在地圖上南陽郡的位置重重一點。
    “但此去，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明麵上，你是助戰的偏將；暗地裏，你是我安插在南陽的眼睛和耳朵。”
    張遼神色一凜，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陸恒轉過身，凝視著他，聲音壓低了許多。
    “我給你三道密令。”
    “其一，全力助皇甫嵩平叛，仗要打得漂亮，要讓天下人都看看，我雲中軍的刀，有多鋒利！”
    “其二，”陸恒的語氣變得森然，“密切留意黃巾軍的動向，尤其是他們的兵器甲胄！周英臨死前攀扯出河東衛家，但這絕不是全部。我要你查，在南陽，還有哪些人在給黃巾軍輸血！不管是哪個世家，哪個大族，隻要找到蛛絲馬跡，立刻密報於我！”
    “其三，”陸恒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卻更顯鄭重，“皇甫將軍忠勇可嘉，但性情剛直，在朝中樹敵頗多。此去南陽，必然會受各方掣肘。若事不可為，或有奸人構陷，你要記住，保全那五千兄弟的性命，是第一要務！必要之時，可便宜行事，不必事事請示！”
    張遼聽得心頭劇震，他單膝跪地，右手重重捶在胸甲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主公知遇之恩，遼，萬死不辭！”
    陸恒上前，將他扶起，從懷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好的密信。
    “這是我寫給皇甫將軍的親筆信，你親手交給他。他看過之後，自然會明白。”
    他用力拍了拍張遼的肩膀，那厚實的鎧甲傳遞來堅實的手感。
    “文遠，這五千征北軍兄弟，都是我雲中有誌向有血氣的一份子。今日，我把他們，完完整整地交到你手上了。以後你可以直接指揮他們行動。”
    張遼眼眶一熱，他沒有再多說什麽豪言壯語，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將那封密信貼身收好，轉身大步離去。那背影，挺拔如鬆，帶著一股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決絕。
    望著張遼消失在門外，郭嘉慢悠悠地喝一口，走了過來。
    “主公這一手，是把陛下的陽謀，變成了咱們自己的棋子。”
    他走到窗邊，看著院中隨風飄揚的旗幟，嘴角勾起一抹深長的弧度。
    “南陽這顆棋子已經落下，洛陽這張網，也該撒開了。”
    郭嘉轉過頭，看向陸恒。
    “主公，河東衛家這條魚，可不好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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