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 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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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梆!"
    竹梆子敲響四更天,雪片子還在窗外沒完沒了地飄。
    蔡楚楚裹著錦被在床榻上翻來覆去,活像烙餅似的把被褥滾得一團糟。
    "楚楚..."
    "夫人..."
    這兩聲叫喚,跟魔咒似的在她耳朵眼裏打轉。
    花子遊那廝說這兩個詞時的神情,就跟刻在她眼皮底下了似的——喊"楚楚"時眉梢微挑的痞樣,喚"夫人"時喉結滾動帶出的那聲甜膩...
    "啪!"
    她猛地拍了自己額頭一巴掌,驚得守在門外的丫鬟急忙叩門。
    "小姐…?"
    "沒事!"
    蔡楚楚把臉埋進繡枕裏悶聲答道。
    "踩死隻蟑螂!"
    繡枕上,金線繡的鴛鴦硌得臉生疼。
    她氣得把枕頭摔到地上,赤腳踩過冰涼的地磚,一把推開雕花窗。
    寒風夾著雪沫子呼啦啦灌進來,吹得她打了個激靈。
    "才認識一天..."
    她咬牙切齒地揪著窗欞上掛的流蘇。
    "不就是叫了你聲夫人?不就是...就是..."
    不就是,那人的模樣比別人俊俏了點嗎?你為何心跳快得不像話。
    不就是,方才在暖閣裏,他嘴唇蹭過她手背的觸感,現在還能讓她從指尖麻到脊梁骨...
    "蔡楚楚!"
    她突然對著窗外大喊。
    "你他娘的中邪了?"
    門外傳來守夜丫鬟疑惑的嘀咕聲。
    "小姐大半夜發什麽癔症..."
    她"砰"地關上窗,轉身時瞥見銅鏡裏的自己——鬢發散亂,嘴唇被咬得泛白,活像個思春的瘋婆娘。
    鏡旁還擱著那枚該死的蝴蝶玉佩,雪光一照,那隻蝴蝶仿若在飛。
    "定情信物?我呸!"
    她抓起玉佩就要往地上砸,臨脫手時卻鬼使神差地收住力道,隻輕輕把它拍在妝台上。
    玉身與檀木相擊,發出"嗒"的輕響。
    “算了,挺貴的應該…”
    這借口——很爛。
    床頭的更漏滴到卯時初刻,她終於癱回床榻,瞪著帳頂的纏枝蓮紋發呆。
    花子遊那張俊臉又浮現在眼前,非但如此,還有他衣襟敞開後,那結實的胸膛...
    "啊——!"
    她扯過被子蒙住頭,兩腿胡亂蹬了幾下。
    錦被裏悶出的一身汗,分不清是氣的還是臊的。
    窗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侍女小聲詢問。
    "小姐,可是夢魘了?"
    "沒有!"
    她被子裏傳出悶聲悶氣的回答。
    "練功呢!"
    五更鼓響時,蔡楚楚頂著兩個烏青的眼圈坐起身。
    妝台上的玉佩不知何時被她摸到了枕邊,此刻正溫溫地貼著她掌心。
    "辰時..."
    她想起花子遊臨走時說的話,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跳下床。
    "翠兒,備水沐…。"
    話說一半,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反應有些過度,急忙止住了聲。
    銅鏡裏,原本高冷的臉龐,此刻卻顯得有些失魂落魄。
    “我是不是瘋了?他不就是個陪我演戲的浪子,我堂堂相府千金,為何要對他如此上心?”
    “睡覺。”
    錦被蒙頭的那一刻,窗外已傳來雞鳴。
    ——
    辰時…
    當花子遊出現在梅園時,蔡楚楚已然梳妝完畢。
    "小姐,花公子到了。"
    翠兒撩開珠簾,嘴角噙著掩不住的笑。
    蔡楚楚指尖一顫,眉黛在額角畫出細小的弧度。
    她急忙用絹帕拭去,銅鏡裏映出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
    今日特意選了胭脂色羅裙,襯得肌膚勝雪——才不是為那登徒子打扮!
    "讓他等著。"
    她故意慢條斯理地簪上最後一支金步搖。
    "相府千金豈是..."
    話音未落,花子遊不知何時已倚在廊柱下,手中把玩著那枚蝴蝶玉佩。
    “小姐,昨夜睡得可好?”
    花子遊嘴角上揚,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晨光為他輪廓鍍上金邊,那雙桃花眼直看的她心裏發顫。
    “誰準你進來的?”
    蔡楚楚嗔怒,可那語氣中卻似在對他撒嬌。
    “你…你去外麵等我。”
    她本想說你沒看屋裏有人,不太方便。可是話到嘴邊又感覺不對,於是急忙改口。
    可誰知,花子遊非但不走。反而一把將她從凳子上抱了起來。
    “等什麽等,夫人都已經化好妝了。為夫的卻是急於和你去院中賞梅呢。”
    “啊…你想幹嘛?”
    蔡楚楚驚呼著攥緊他衣領,金步搖"叮當"撞上他下頜。
    花子遊卻笑得更肆意,指節蹭過她腰間時故意頓了頓。
    "相府千金的腰,比江南絲綢還軟。"
    她耳尖驟紅,正要罵他登徒子,卻發現身後的翠兒正在偷笑。
    "快放開我!被人看著呢。"
    她捶打他肩膀,卻觸到他胸前結實的肌理——昨夜在暖閣裏窺見的那抹輪廓,此刻正隔著衣料傳來體溫。
    花子遊忽然低頭,鼻尖幾乎擦過她眉梢。
    "我聽說,昨夜你想我想得睡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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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楚楚聞言,臉上頓時顯出一抹羞紅。
    “呸!誰想你了。”
    蔡楚楚掙紮著要從他懷裏跳下來,花子遊卻故意鬆了手。
    她踉蹌兩步,繡鞋踩到裙擺,整個人往後仰去——
    花子遊長臂一攬,穩穩扣住她的腰。
    兩人距離驟然拉近,鼻尖相抵,呼吸交錯。
    "夫人投懷送抱的本事,倒是比演戲強多了。"
    他低笑,拇指若有似無地蹭過她腰間軟肉。
    蔡楚楚耳根發燙,一把推開他。
    "誰跟你演戲!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她壓低聲音。
    "隻是假成親,你莫要太過分。"
    說罷,她還故意推開了他。
    花子遊被推開後,臉色忽然一變,一瞬間便收起了那副嬉笑模樣。
    他忽然想起,自己要接近對方的真正目的。
    花子遊臉上的笑意淡了淡,卻並未完全褪去。
    他後退半步,微微頷首,姿態恭敬而疏離,仿佛方才的親昵不過是一場幻覺。
    "蔡小姐教訓的是。"
    他聲音溫和,卻帶著恰到好處的距離感。
    "是在下唐突了。"
    蔡楚楚一怔。
    他仍笑著,可那笑意不達眼底,像是戴著一張精心雕琢的麵具。
    他不再喚她"夫人",甚至不再叫她"楚楚",而是客客氣氣地稱她"蔡小姐",仿佛他們真的隻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花某這就去院外候著。"
    他微微拱手,轉身離去,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微涼的鬆木香。
    蔡楚楚站在原地,忽然覺得胸口發悶。明明是她先推開的他,明明是她提醒他不要越界,可當他真的退後時,她卻又莫名地…不痛快。
    翠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姐,還去賞梅嗎?"
    蔡楚楚回過神,抿了抿唇。
    "去,為什麽不去?"
    她抬步往外走,卻在門檻處頓了頓,餘光瞥見花子遊正立在梅樹下,身姿挺拔如鬆,目光卻望向遠處,仿佛刻意避開與她對視。
    雪已停了,風卻未止。
    她忽然覺得,這疏離的感覺比翻臉更讓人難受。
    此時,梅花簌簌落在兩人之間的青石小徑上,像一道無形的界限。
    花子遊站在梅樹下,修長的手指輕撫過粗糙的樹幹,目光始終望向遠處的山巒。
    "花公子。"
    蔡楚楚終於開口,聲音比飄落的梅瓣還要輕。
    "這株老梅...開得可好?"
    花子遊身形微頓,卻沒有回頭。
    "尚可。隻是昨夜風急,損了些許花蕊。"
    他的回答客氣而克製,仿佛真的隻是在談論一株梅樹。
    蔡楚楚攥緊了袖中的玉佩,那溫潤的觸感此刻卻讓她指尖發涼。
    "小姐要賞梅的話..."
    翠兒捧著暖手爐過來,卻被蔡楚楚抬手製止。
    "我自己走走。"
    她接過手爐,獨自走向梅林深處。
    經過花子遊身邊時,一陣寒風卷著梅香拂過。
    她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氣——他袖口處有新鮮的血跡。
    "你受傷了?"
    她脫口而出。
    花子遊這才轉過頭,嘴角掛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蔡小姐看錯了。是今早宰了隻野兔,準備給小姐添道菜。"
    他在說謊。
    蔡楚楚清楚地看到,他右手手腕處纏著一圈細布,正滲出點點猩紅。
    "是嗎?"
    她強壓下追問的衝動。
    "那真是...有勞了。"
    兩人之間再次陷入沉默。
    隻有梅花不斷飄落,落在她的肩頭,也落在他的發間。
    "其實..."
    花子遊忽然開口,卻又停住。
    他抬手拂去她發間的花瓣,動作輕柔得不像話,眼神卻依舊疏離。
    "梅花雖美,終究會謝。蔡小姐不必太過掛懷。"
    蔡楚楚心頭一震。
    他這話,分明意有所指。
    "花開花謝自有時。"
    她聽見自己說。
    "但至少...此刻它還在枝頭。"
    花子遊眸光微動,似有萬千情緒翻湧,最終卻隻是後退一步,恭敬行禮。
    "小姐雅興,花某就不打擾了。若何時回京,可提前通知在下一聲便可。"
    說罷,花子遊便轉身要走。
    “等等…”
    見他要走,蔡楚楚急忙出聲阻止,她的聲音比預想的還要急促。
    花子遊駐足回首,眉梢微挑。
    "蔡小姐,還有何吩咐?"
    蔡楚楚攥緊了手中的暖爐,指節發白。
    她該說什麽?質問他為何突然疏遠?還是追問他為何不想演了?
    "我..."
    她咬了咬唇,忽然瞥見地上飄落的梅瓣,靈機一動。
    "你不是說要帶我賞梅嗎?為何...突然要走?"
    “不好意思,我突然想起…”
    花子遊邊說邊朝大門走去。
    “家中的液化氣忘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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