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115 虛驚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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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 此為防盜時間~來來來,唱首歌~  周士武見她睜開眼,喜不自勝,緊繃的臉堆起了笑來, 就差熱淚盈眶了, “娘, 您總算醒了,把我和三弟四弟急死了。”

    話落, 激動的站了起來,扭身把碗遞給一側六神無主的周士義,彎腰扶黃菁菁坐起來。

    黃菁菁軟弱無力, 使不上勁兒, 掙紮著要掙脫他的手,然而徒勞無功,最終, 任由周士武扶著自己坐了起來。

    周士武十分貼心的豎起枕頭塞到她身後以防她倒了下去,他退到邊上黃菁菁才看清屋裏的情形,範翠翠,劉氏,周士仁周士義都在,桌前還坐著三個孩子,周家的人都來了。

    黃菁菁心裏清楚怎麽回事, 故意裝糊塗道, “怎麽都來了?”

    原主掉進糞池死了都沒人過問, 她不過餓暈過去,全家上下都來了,真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她聲音沙啞,不及往日凶,凳子上的三個孩子扭頭看了過來,栓子歡喜的喊了聲奶,拉著左側的小女孩,教她,“梨花,喊奶奶。”

    梨花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低下頭啃手指甲,不願意喊人,黃菁菁不是斤斤計較的人,移開視線,撇了眼周士武,“都來做什麽?”

    上午她拿了五百文給周士仁,立即就一窩蜂的來她屋裏,急了?

    黃菁菁冷笑,“都守著我,不用幹活了是不是,老二,牆補好了嗎?”

    說話陰陽怪調不是黃菁菁本意,然而習慣使然,一張口就忍不住罵人,況且她也需要遮掩自己的本性,由著心底的衝動去了。

    周士武轉身拿過周士義手裏的碗,舔著笑解釋,“娘,田地結冰了,不好挖泥,我問過隔壁村的泥匠,他說補牆這種事要等開春後,我便換了些木板回來先擋著,開春了再說,您覺得如何?”怕黃菁菁動怒,他扭頭指向牆邊的一人半高的木板,“娘感受感受,若覺得還有風,就搬去我和桃花娘屋裏,燒上炕,一冬都不會冷了。”

    周士武精於算計,做事心思細膩,屋裏的一竿一草都碼得整整齊齊,屋裏擺設整潔,看著便讓人賞心悅目,周士義在旁邊小聲附和,“娘,二哥屋子暖和,您搬過去吧。”

    黃菁菁冷哼了聲,別開了臉,將老婆子的不屑表達的淋漓盡致,周士武臉上沒有半分不愉,眯眯眼,臉上漾著溫和的笑,“娘喜歡住這屋就住著,大不了再弄張木板來,娘,先吃東西,肉還熱著呢。”

    黃菁菁這才看清鬥碗裏的東西,一大碗雞蛋,上邊蓋著厚厚的肥肉,油得發亮,黃菁菁不適宜的咽了咽口水,天殺的,她明明覺得惡心想嘔吐來著,結果竟成了流口水。

    周士武沒有丁點嘲笑的意味,雙手把碗遞給黃菁菁,“娘快吃點東西吧,桃花娘去村頭買的,就買了半斤。”

    意思是全在黃菁菁碗裏了。

    周家的銀錢全在她手裏,周士武的意思是範翠翠自己花的錢?

    黃菁菁沒伸手接,而是板著臉道,“就你媳婦有錢是不是,傳出去,外人還不罵我克扣兒媳的錢財,肉多少錢,我拿給你。”

    罐子裏的錢可不止五百文,她循著原主罵人的話,大致清楚物價,肉十五文錢一斤,碗裏的肉最少要七八文,夠買兩斤米了。

    “她孝敬您是應該的,您存點錢不容易,用不著見外。”周士武的話滴水不漏,桌前的三個孩子聽到肉,俱都眼饞的望了過來,一眨不眨的盯著碗,嘴角溢出了口水。

    黃菁菁臉色極為難看,手伸進被窩,熟門熟路摸了兩個銅板出來,“拿著,我可不占人的便宜。”

    周士武僵硬了一瞬,黃菁菁沒個好臉,“是不是要我雙手奉上?”手腕一轉,真要畢恭畢敬的遞給周士武,周士武眉頭一皺,快速的把銅板接了過來,苦著臉道,“娘,您不是折我的壽嗎?”

    自古以來隻有兒子孝敬爹娘的,哪有反著來的。

    黃菁菁看他收了銅板,拍了拍身上的膝蓋,示意周士武把碗放下,讓周士武再拿個小碗來。

    她使不上勁,下地是不太可能的。

    周士武聽話的放下碗,又問要不要盛飯,他娘當了婆婆後離不開雞蛋,每天至少一個,且不能是煮的,要麽是加糖的荷包蛋,要麽油煎,範翠翠做飯的時候,他特意提醒範翠翠打了四個雞蛋,好好給他娘補補。

    他娘吃得多,也不知碗裏的夠不夠。

    “舀一碗粥來,多點湯,我渴得很。”黃菁菁沒有被饑餓衝昏頭腦,這麽一鬥碗雞蛋和五花肉下去,還得再漲三斤肉,她既然占了這副身軀就絕不能任由繼續發胖。

    周士武嗯了聲,回頭朝周士仁打手勢,後者點頭,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黃菁菁戳著碗裏的肉,口水直往外冒,她夾起一塊,朝桌前的栓子揮手,“栓子,過來。”

    範翠翠盯著黃菁菁的動作,看出她的想法,疾步走向桌邊,手一撈提著桃花的衣服把她拽到了床前,“桃花,快喊奶,你奶奶給你肉吃。”

    桃花驚了一下,戰戰巍巍的抬起頭,對上黃菁菁收斂的目光,啊的聲哭了起來,範翠翠怒其不爭,重重推了推她後背,桃花沒站穩,額頭磕著床沿,哭得更大聲了,範翠翠擰了下她耳朵,猙獰道,“趕緊叫奶,平時在屋裏叫得挺歡,怎麽這會啞巴了?”

    黃菁菁懶得拆穿她的場麵話,但看小女孩疼得哭聲更大了,一手牽過她,罵範翠翠,“幹什麽啊,我周家的種也是你說打就打的,你這麽能,來打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打死我算了。”

    範翠翠慌亂的收回了手,她哪敢對黃菁菁動手,鎮上那位還不得剝了她的皮,她急忙為自己辯解,“娘,我逗桃花玩呢,她木訥得很,不逗逗她,怕她長成傻子。”話完,扯著嘴角朝黃菁菁笑了笑,柔聲喚桃花,“桃花,快喊奶奶,奶奶碗裏有肉,喊了你就能吃了。”

    黃菁菁鐵青著臉,平生她最厭惡的就是打孩子的父母,光生不養,生下來做什麽,好玩?

    周士武清楚黃菁菁的性子,雖然不知她怎麽維護桃花,但他娘的性子執拗起來,誰說的話都聽不進去,隻有等那鼓氣消了自己好,他給範翠翠遞眼色,讓她沒貼上去,沒準他娘更氣。

    範翠翠有眼力的住了嘴,指了指外邊,聲音低了下去,“茶壺裏的水涼了,我再給娘燒一壺。”

    找借口走了出去。

    黃菁菁哼了聲,揉揉桃花的頭,拿床上的衣服擦幹她臉上的淚,哄道,“別哭了,奶給你肉吃。”

    夾了一片肉遞到桃花嘴邊,肉又厚又大,桃花一口含不住,用手拿著,黃菁菁看了眼她的手,幹幹淨淨沒有泥,這才把肉放在她掌心。

    周士武抱起她,“桃花,謝謝奶。”

    桃花抽了抽氣,額頭有點紅,黃菁菁擺手,冷著聲道,“不用了,孩子小,別留下疤了,帶回去擦點藥,我看你媳婦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當著我的麵就敢打孩子,是不是有天連我也要一起打啊。”

    周士武保證,“她敢動手打您,我第一個不放過她。”

    黃菁菁隨口問問,真有那時候,她絕對不會讓範翠翠欺負到她頭上,“行了行了,趕緊回去哄哄孩子。”

    稻水村背後有一座山,閑來無事大家都會去山裏挖草藥,家家戶戶都囤積了些以備不時之需,像這種外敷的草藥周家也有,周士武一走,黃菁菁朝不知什麽時候跑到劉氏懷裏的栓子和梨花招手,“栓子,梨花,過來,奶給你們肉吃。”

    劉氏左右牽著兩人,不肯鬆開他們,小聲道,“娘,您身體不好該多補補,二嫂買肉是一片孝心,栓子和梨花身體好,不用補......”

    黃菁菁肚子又積壓起一團火,同樣是當娘的,範翠翠生怕桃花落後一步,劉氏倒好,攔著不讓孩子過來,真是個榆木腦袋,她敲著碗沿,輕哼道,“怎麽,你還攔著不讓我親近我孫子了,這肉是我花錢買的,怎麽就成她範翠翠的了,你是覺得我壓榨了她是不是?”

    劉氏一驚,連連搖頭,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那還不讓栓子過來?”要不是顧忌兩個孩子,以原主留給她的,能罵得劉氏抬不起頭來。

    但她不想這樣。

    在孩子麵前,總要給劉氏留點臉麵。

    栓子和梨花過來,同樣的,她一人夾了一片肉,邊上的方豔吞咽了下口水,拖長音喊了聲娘,“娘,二哥三哥家裏都有孩子,我和四哥沒有,是不是該給我們的一份給我們?”

    二房三房都分到肉了,尤其是三房,還是兩片肉,算起來,他們沒有孩子虧大了。

    黃菁菁圓目微瞪,“你們的一份,哪一份是你們的,你們說,說出來我就給你們。”

    方豔又不敢吱聲了,她嫁到周家也有一年半了,肚子遲遲沒有動靜,劉慧梅生不出孩子是早產的緣故,她呢,連個影都沒有,真惹急了黃菁菁,把她休了怎麽辦?

    但要她白白吃下這麽個虧,她又覺得心頭不順,抵了抵周士義,示意他說話。

    周士義縮著身子,不肯開口。

    黃菁菁心頭煩悶,“好了,都給我回去,省得我看著心煩,往後沒事別來我屋裏轉悠,轉得我頭暈。”

    六片五花肉,三個孩子分了三片,剩下的三片肉三個兒子一人一片,雞蛋均分給兒媳,一碗水端平,誰敢說她不公平。

    依著周士文袒護黃菁菁的性子,分家這事透出來,周士文不由分說會責罵他們,並非波瀾不驚的反問一句。

    周士文不對勁,周士武心思轉了轉,猜測劉慧梅回娘家的緣由,劉慧梅柔柔弱弱,說話做事低調得很,從不得罪人,除了黃菁菁,劉慧梅嫁給周士文後,端著長嫂的大方得體,凡事不爭不搶,很會做表麵功夫,若不是遇到黃菁菁這種能罵人絕不講理的人,估計還會做幾年的賢妻良媳。

    是黃菁菁逼出了劉慧梅心底的黑暗,劉慧梅喜歡周士文的體麵光鮮,但不想和他們一起過,打心底瞧不起他們,認為周士文是讀書人,城裏人,而他們是大字不識的莊稼漢子,黃菁菁是潑辣蠻橫的寡婦。

    這些都是劉慧梅自己說的,早些年劉慧梅還住家裏的時候,和黃菁菁吵架,指著黃菁菁的鼻子罵,後來搬去鎮上,明麵上和黃菁菁和好了,實則不然,否則黃菁菁怎麽去鎮上又回來了呢。

    他想,是不是劉慧梅吹枕邊風的次數多了,周士文動搖了,也想分家過日子。

    若是這樣,情況對他們可是大大的不利。

    周士義跪在地上,臉貼著凳子的一腳,幹嚎道,“娘,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您不要生我的氣啊。”

    從小到大,像這樣的場景數不勝數,周士文看得有些麻木了,他轉過身子,低頭看向閉眼使勁擠淚的周士義道,“你又說什麽了?”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周士義渾身一震,睜開眼,瞳仁急劇收縮,雙唇哆嗦不已,說話聲音直打顫,“大哥,沒,我沒......”

    抱著黃菁菁腿的手都在顫抖,黃菁菁皺了皺眉,輕甩了下腿,卻不想周士義會錯了意,眼睛一眨,竟真的淚流不止,“娘,我知道錯了,當年害得您被人誤會,這次又斷了掙錢的路子,我該死......”抬起手就扇了自己耳光,啪的聲,黃菁菁都替他疼,她歎了口氣,彎腰拽他,“站起來好好說話,多少歲的人了,也不嫌丟臉。”

    周士文掃過去一個冷眼,周士義立即乖乖止住了聲,抽搭兩下鼻涕,緩緩站了起來,埋著頭,小聲啜泣道,“大哥。”

    周士文默不作聲,眼神有些冷,問旁邊的周士武,“四弟做什麽事惹娘生氣了?”

    周士武不敢有所隱瞞,把樹葉的事一五一十說了,當著黃菁菁的麵,他不敢添油加醋,平鋪直敘,不夾雜任何偏頗。

    完了,小心打量著周士文神色,他沒像往常拎起棍子直接打周士義,而垂著眼眸,五官堅硬如鐵,平生讓人忌憚,害怕,周士武抿了抿唇,喉嚨幹澀,等著周士文說話。

    外邊的天大亮了,屋簷懸垂的稻草綴著晶亮的雪,泛著晶瑩的光,通透明亮,屋外傳來小孩的說話聲,稚聲童趣惹來許多歡笑,而那些歡笑,和屋裏無關。

    不知過了多久,周士文才幽幽開口,“娘為了咱幾兄弟遭受了多少白眼,在村裏受盡指點,忍辱負重把我們養大,你不感念娘的好,轉身給娘惹麻煩,是不是要娘給你擦一輩子的屁股。”

    他的話很輕,卻如硬石砸在人胸口,周士義肩膀一抽一抽的說不出話,使勁搖著自己腦袋,泫然欲泣,欲言又止,好似有無數話壓在心頭。

    周士文渾然不知,寬厚的手落入黃菁菁發梢,拇指食指捏起一根細發,聲若流水擊石,溫潤而清冽,“娘的白發又冒出來了。”

    滿頭青絲變白發,皆是養大他們的證據,他鬆開手,輕輕將其擠入黑發裏,拿尋常語氣道,“娘,您真的想分家嗎?”

    黃菁菁不習慣別人的觸碰,平時她極力忍著反感才讓他們攙扶自己,如今周士文直接撥弄她的頭發,她扯了扯嘴角,“分,窩在一起過日子,氣都被氣死了。”

    她感受得到,周士文在周家地位很高,輕而易舉就把周士義震懾住了,他的話一定有分量。

    “當年我就想把他分出去了,若不是他,娘這些年不會受這麽多委屈,分出去也好。”周士文的話不高不低,屋裏的人皆是心神一震,周士武和範翠翠是大驚失色,周士仁和劉氏則愣著臉,沒反應過來,周士武和範翠翠破口喊了聲不行,噗通聲就跪了下來。

    周士文眸色漸沉,盯著周士義的眼神幽深黑沉。

    黃菁菁一個寡婦要養四個孩子本就艱難,好不容易遇到個好心人施舍了些銀兩,周士義拿著到處說,三人成虎,說來說去,黃菁菁就成了不守婦道的人,勾.引男人,賺取銀錢養家的黑心肝狐狸精,以馬婆子為首,告到裏正跟前要把黃菁菁浸豬籠,黃菁菁咬著牙,拚個你死我活才保住了清白,然而終究留下了和陌生人有一腿的名聲。

    一切都是周士義造成的。

    黃菁菁不清楚當年的事,但看周士義和方豔跪著,心下煩躁,不知他們哪學的規矩,動不動就跪下磕頭,周家的人這樣,劉家的人也這樣,她不喜歡這一套,訓斥道,“起來,眼不見心不煩,要跪去外邊,別在我跟前。”

    周士義想抱黃菁菁的腿,又怕周士文動怒,雙手不安的垂在兩側,鼻翼翕動了兩下,不知怎麽辦。

    丟下這句,黃菁菁便不出聲了,周士文和她一個陣營,接下來的事周士文會辦好的。

    胳膊擰不過大腿,周士文分家的態度強硬,任周士義方豔如何發誓改過自新他皆不肯改變主意,黃菁菁沒料到分家這般順利,她以為不行呢,她當家,家裏什麽情形也算明白,大兒手裏有錢,二兒聰明,三兒會做事,就四兒懶惰不懂事,想分家的話,從前三個兒子身上找借口站不住腳,隻有四兒是突破口,她提分家也是試探試探大家的反應,能分正好,不能分也沒什麽,找想法子讓大家對她以後的言行舉止不困惑就好。

    不成想,周士文拍桌就解決了事。

    “馬上過年了,分家的事年後再說吧,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四弟你要怨恨就恨我,娘對你仁至義盡了。”周士文涼涼說完,拿起餅,繼續吃。

    屋裏的氣氛凝滯,黃菁菁適時打破沉悶,“吃飯吧,今日把樹葉賣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過個年。”

    周士文點頭,咬了口餅,道,“我和二弟他們一起。”

    周士武麵色一白,握著餅的手緊了緊,強顏歡笑的說道,“好啊,大哥是掌櫃,更會做生意,沒準今天能賣個好價錢。”

    “價錢不是之前說好了的嗎,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失信於人坐地起價,昨天怎麽賣的今天還怎麽賣。”周士文語氣平平,不過明顯沒有對周士義說話時的嚴厲冷漠。

    周士武笑著附和,腿在桌下快速抖動著,範翠翠知道他是緊張了,手按在他大腿上,輕輕安撫著他。

    天氣晴朗,樹林裏有許多孩子在滑雪,還有人跑來喊栓子和桃花,兩人轉著眼珠子,眼巴巴的望著黃菁菁,黃菁菁失笑,讓他們去了,梨花年紀小,留在家裏陪她。

    周士文背了背簍回來,黃菁菁整理裏邊的東西,有幾節臘腸,幾條新鮮的肉,兩包紅糖,散糖,一件灰色的棉襖和一雙鞋,棉襖和鞋子一看就是給她的,黃菁菁疊整齊收回屋子,拿了顆散糖給梨花吃,仔細回憶原主和大兒媳劉慧梅的事。

    不知原主有意避開還是如何,關於劉慧梅的記憶很模糊,哪怕吵架也沒什麽內容,最清晰的記憶隻有她興高采烈收拾包袱去鎮上過年然後灰溜溜回來了。

    沒什麽用。

    周士文肯定和劉慧梅鬧矛盾,什麽矛盾讓劉慧梅不顧及名聲回娘家過年,思來想去,黃菁菁都想不到。

    好在周士文貌似和原主無話不談,晚上來她屋裏,主動說起這事。

    “她要的東西我給不了,這日子恐怕沒法過了。”周士文把今日賣的銅板遞給黃菁菁,“我有今日是娘的功勞,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您的。”

    可見,兩口子鬧矛盾和她有關,黃菁菁對他印象不錯,願意說幾句真心話,“她對你好就夠了,和你過一輩子的是她,我一大把年紀了,不該成為你們過不下去的理由。”

    原主不是真的鐵石心腸的人,否則災荒之年完全可以賣了其中一個孩子讓家裏好過些,然而她沒有,她吃樹根的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又花錢給他們娶親,心底始終存了些善意的吧,原主死了,一切就讓它隨風而去吧。婆媳是天敵,但她和她們不是,她能過好自己的日子。

    周士文眉頭緊鎖,“娘別說了,我說過要孝順您一輩子,娶她時也和她說過的,她當年應得好好的,如今又反悔,錯的人是她。”

    黃菁菁不清楚劉慧梅真實的性子,要真正了解一個人不容易,她沒繼續勸。

    翌日,她叫來劉氏打聽劉慧梅和周士文的事,劉氏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黃菁菁才知道兩口子的矛盾還真在她身上,劉慧梅要做個端莊賢淑的媳婦,原主覺得劉慧梅矯揉造作裝腔作勢,一來二去就杠上了。

    劉慧梅喜歡周士文是真,瞧不起周家也是真。

    婆媳成天鬧,從劉慧梅去鎮上才有所好轉,從劉氏嘴裏的話來看,婆子兩從來是背著周士文吵,當著麵就一副婆慈媳孝,和樂融融的場麵。

    直白來說:她和劉慧梅都愛在周士文跟前裝。

    臘月二十八,家裏殺雞,黃菁菁開口讓周士文把劉慧梅接回來,夫妻感情不錯,隻在她的問題上有分歧,她就退一步好了。

    周士文和周士武佝僂著背,屈在雞籠裏抓雞,雞被趕在一腳,他瞅準時機,伸手撲上去,一把掐住雞的脖子,回黃菁菁的話道 ,“不了,她要回就回吧。”

    周士義跪在地上,臉貼著凳子的一腳,幹嚎道,“娘,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您不要生我的氣啊。”

    從小到大,像這樣的場景數不勝數,周士文看得有些麻木了,他轉過身子,低頭看向閉眼使勁擠淚的周士義道,“你又說什麽了?”

    雲淡風輕的一句話,周士義渾身一震,睜開眼,瞳仁急劇收縮,雙唇哆嗦不已,說話聲音直打顫,“大哥,沒,我沒......”

    抱著黃菁菁腿的手都在顫抖,黃菁菁皺了皺眉,輕甩了下腿,卻不想周士義會錯了意,眼睛一眨,竟真的淚流不止,“娘,我知道錯了,當年害得您被人誤會,這次又斷了掙錢的路子,我該死......”抬起手就扇了自己耳光,啪的聲,黃菁菁都替他疼,她歎了口氣,彎腰拽他,“站起來好好說話,多少歲的人了,也不嫌丟臉。”

    周士文掃過去一個冷眼,周士義立即乖乖止住了聲,抽搭兩下鼻涕,緩緩站了起來,埋著頭,小聲啜泣道,“大哥。”

    周士文默不作聲,眼神有些冷,問旁邊的周士武,“四弟做什麽事惹娘生氣了?”

    周士武不敢有所隱瞞,把樹葉的事一五一十說了,當著黃菁菁的麵,他不敢添油加醋,平鋪直敘,不夾雜任何偏頗。

    完了,小心打量著周士文神色,他沒像往常拎起棍子直接打周士義,而垂著眼眸,五官堅硬如鐵,平生讓人忌憚,害怕,周士武抿了抿唇,喉嚨幹澀,等著周士文說話。

    外邊的天大亮了,屋簷懸垂的稻草綴著晶亮的雪,泛著晶瑩的光,通透明亮,屋外傳來小孩的說話聲,稚聲童趣惹來許多歡笑,而那些歡笑,和屋裏無關。

    不知過了多久,周士文才幽幽開口,“娘為了咱幾兄弟遭受了多少白眼,在村裏受盡指點,忍辱負重把我們養大,你不感念娘的好,轉身給娘惹麻煩,是不是要娘給你擦一輩子的屁股。”

    他的話很輕,卻如硬石砸在人胸口,周士義肩膀一抽一抽的說不出話,使勁搖著自己腦袋,泫然欲泣,欲言又止,好似有無數話壓在心頭。

    周士文渾然不知,寬厚的手落入黃菁菁發梢,拇指食指捏起一根細發,聲若流水擊石,溫潤而清冽,“娘的白發又冒出來了。”

    滿頭青絲變白發,皆是養大他們的證據,他鬆開手,輕輕將其擠入黑發裏,拿尋常語氣道,“娘,您真的想分家嗎?”

    黃菁菁不習慣別人的觸碰,平時她極力忍著反感才讓他們攙扶自己,如今周士文直接撥弄她的頭發,她扯了扯嘴角,“分,窩在一起過日子,氣都被氣死了。”

    她感受得到,周士文在周家地位很高,輕而易舉就把周士義震懾住了,他的話一定有分量。

    “當年我就想把他分出去了,若不是他,娘這些年不會受這麽多委屈,分出去也好。”周士文的話不高不低,屋裏的人皆是心神一震,周士武和範翠翠是大驚失色,周士仁和劉氏則愣著臉,沒反應過來,周士武和範翠翠破口喊了聲不行,噗通聲就跪了下來。

    周士文眸色漸沉,盯著周士義的眼神幽深黑沉。

    黃菁菁一個寡婦要養四個孩子本就艱難,好不容易遇到個好心人施舍了些銀兩,周士義拿著到處說,三人成虎,說來說去,黃菁菁就成了不守婦道的人,勾.引男人,賺取銀錢養家的黑心肝狐狸精,以馬婆子為首,告到裏正跟前要把黃菁菁浸豬籠,黃菁菁咬著牙,拚個你死我活才保住了清白,然而終究留下了和陌生人有一腿的名聲。

    一切都是周士義造成的。

    黃菁菁不清楚當年的事,但看周士義和方豔跪著,心下煩躁,不知他們哪學的規矩,動不動就跪下磕頭,周家的人這樣,劉家的人也這樣,她不喜歡這一套,訓斥道,“起來,眼不見心不煩,要跪去外邊,別在我跟前。”

    周士義想抱黃菁菁的腿,又怕周士文動怒,雙手不安的垂在兩側,鼻翼翕動了兩下,不知怎麽辦。

    丟下這句,黃菁菁便不出聲了,周士文和她一個陣營,接下來的事周士文會辦好的。

    胳膊擰不過大腿,周士文分家的態度強硬,任周士義方豔如何發誓改過自新他皆不肯改變主意,黃菁菁沒料到分家這般順利,她以為不行呢,她當家,家裏什麽情形也算明白,大兒手裏有錢,二兒聰明,三兒會做事,就四兒懶惰不懂事,想分家的話,從前三個兒子身上找借口站不住腳,隻有四兒是突破口,她提分家也是試探試探大家的反應,能分正好,不能分也沒什麽,找想法子讓大家對她以後的言行舉止不困惑就好。

    不成想,周士文拍桌就解決了事。

    “馬上過年了,分家的事年後再說吧,一筆寫不出兩個周字,四弟你要怨恨就恨我,娘對你仁至義盡了。”周士文涼涼說完,拿起餅,繼續吃。

    屋裏的氣氛凝滯,黃菁菁適時打破沉悶,“吃飯吧,今日把樹葉賣了,大家一起開開心心過個年。”

    周士文點頭,咬了口餅,道,“我和二弟他們一起。”

    周士武麵色一白,握著餅的手緊了緊,強顏歡笑的說道,“好啊,大哥是掌櫃,更會做生意,沒準今天能賣個好價錢。”

    “價錢不是之前說好了的嗎,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失信於人坐地起價,昨天怎麽賣的今天還怎麽賣。”周士文語氣平平,不過明顯沒有對周士義說話時的嚴厲冷漠。

    周士武笑著附和,腿在桌下快速抖動著,範翠翠知道他是緊張了,手按在他大腿上,輕輕安撫著他。

    天氣晴朗,樹林裏有許多孩子在滑雪,還有人跑來喊栓子和桃花,兩人轉著眼珠子,眼巴巴的望著黃菁菁,黃菁菁失笑,讓他們去了,梨花年紀小,留在家裏陪她。

    周士文背了背簍回來,黃菁菁整理裏邊的東西,有幾節臘腸,幾條新鮮的肉,兩包紅糖,散糖,一件灰色的棉襖和一雙鞋,棉襖和鞋子一看就是給她的,黃菁菁疊整齊收回屋子,拿了顆散糖給梨花吃,仔細回憶原主和大兒媳劉慧梅的事。

    不知原主有意避開還是如何,關於劉慧梅的記憶很模糊,哪怕吵架也沒什麽內容,最清晰的記憶隻有她興高采烈收拾包袱去鎮上過年然後灰溜溜回來了。

    沒什麽用。

    周士文肯定和劉慧梅鬧矛盾,什麽矛盾讓劉慧梅不顧及名聲回娘家過年,思來想去,黃菁菁都想不到。

    好在周士文貌似和原主無話不談,晚上來她屋裏,主動說起這事。

    “她要的東西我給不了,這日子恐怕沒法過了。”周士文把今日賣的銅板遞給黃菁菁,“我有今日是娘的功勞,無論如何都不會拋下您的。”

    可見,兩口子鬧矛盾和她有關,黃菁菁對他印象不錯,願意說幾句真心話,“她對你好就夠了,和你過一輩子的是她,我一大把年紀了,不該成為你們過不下去的理由。”

    原主不是真的鐵石心腸的人,否則災荒之年完全可以賣了其中一個孩子讓家裏好過些,然而她沒有,她吃樹根的把幾個孩子拉扯大,又花錢給他們娶親,心底始終存了些善意的吧,原主死了,一切就讓它隨風而去吧。婆媳是天敵,但她和她們不是,她能過好自己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