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微暗，胡昌盛執著燈籠走在前麵，不時地提醒宋承澤注意腳下。
    天氣越來越暖和，白天化開的雪水晚間凝結成冰，路的兩邊總有一些沒來得清理的地方。
    宋承澤走的並不快，他一邊走一邊想著今天與蓮妃說的話。
    他這是生平第三次被母妃光明正大地叫去瓊華宮訓斥。第一次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把端王爺送給向貴妃的生辰禮物扔到了河中。第二次是他沒與母妃商議直接向禮部遞了將小林氏封為側妃的折子。
    而這次，蓮妃好像十分生氣，居然讓莫姑姑直接到了承天殿，在皇上召見完他們這些兒子後，把他堵在禦書房的門口，沉著一張臉，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道，“娘娘請王爺好歹倒出點空閑去趟瓊華宮。娘娘說是不是沒讓王爺晨昏定醒，王爺就是忘了瓊華宮該怎麽走了吧？”
    一句話說得宋承澤臉上通紅，幾位王爺站在他身邊一臉玩味。端王指著莫姑姑問，“老六這是做什麽了，惹得蓮妃娘娘不高興？”
    莫姑姑先是對著宋承澤一禮，“請王爺恕罪，奴婢剛剛說的是娘娘的原話，娘娘叫奴婢一字不漏地說給王爺聽。”
    然後又對著端王行禮，“蓮妃娘娘隻是好長時日沒見瑞王爺了，想說說話。”
    端王饒有興致地斜眼瞧著宋承澤，“那孟氏還真是沒個消停的時候呀，這性子可夠烈的。”說完越過宋承澤走了過去。
    誠王緊跟身後，微微一笑道，“六弟好歹上點心，這眼瞧著四嫂家裏就要辦喜事了，若是再傳出…….嗬嗬。”說完也大步而去。
    景王一臉尷尬地看著宋承澤，又扭頭與走在最後的太子道，“瞧瞧這叫什麽事呀，總拿內弟說話，有什麽意思。”然後對著宋承澤道，“聽說昨天蓮妃娘娘與六弟妹說過話後不是很高興，原我母妃要與她去說說話都被拒絕了，怕是心裏頭還不稱意呢，你好好哄兩句也就沒事了。”
    太子走上前，“四弟說的沒錯，六弟妹的性子就是直爽了些，也是不了解蓮妃娘娘的習慣秉性，怕是有說錯話的時候。回頭再進宮時，叫你大嫂陪著她多去與蓮妃娘娘那裏聊聊天也就是了。”
    宋承澤一臉無奈地道，“二位哥哥不知道，昨天回去，孟氏與我念叨起沒完，雖然不知道母妃與她說了什麽，可瞧她那樣子……”說完一拱手，帶上無奈，“小弟先去看看，總要安撫一下母妃。”
    太子點頭，兩人看著宋承澤轉向內宮的夾道，景王幽幽地道，“老六也是不易呀，這夾在女人中間的滋味最是不好受的，是不是，皇兄？”
    太子沒有轉頭，盯著房簷上化開的雪水滴滴落下，“誰又容易呢，家家都有難念的經呀。對了，剛剛老三還說起你內弟的婚事，操辦的如何了？”
    景王聳聳肩，“洪家的事我是不過問的，隻知道洪哲對孟家那位大小姐好似也不是很……您也知道，六弟妹那事鬧的那樣大，就算不是洪哲有意的，但畢竟是兩大世家，如今又與孟家聯了姻，就怕日後見麵尷尬呀。”
    太子微微一笑，“他娶她嫁，自過自己的日子，有些事呀，最怕的就是時間呀。”
    景王看著太子往東宮方向而去，眯著眼睛示意自己的太監過來，“回去告訴王妃，洪哲的婚事，務必要好好利用起來。”
    ――――――
    宋承澤一邊為蓮妃揉擰著肩膀一邊輕聲道，“這麽說，母妃沒有否認？”
    蓮妃拍了拍兒子的手，示意宋承澤坐下來。
    “真沒想到，孟氏居然這樣聰明，你說她是不是落冰的時候把腦袋撞壞了？”
    宋承澤一樂，“人都是撞傻的，哪裏有撞聰明的。”
    蓮妃自己也一樂，“說話極有分寸，探究我的話也不叫人討厭，表起決心來特別真誠，半點瞧不出敷衍，誠心誠意的叫人無法拒絕。最重要的是遠見與洞察，我居然無法斬釘截鐵地否認她的那些話。”
    宋承澤拿起一個蜜桔，輕輕地把那上麵的桔絡拔掉後放在泥金小碟裏端給蓮妃，“兒子記得，小時候每每莫姑姑去瞧我的時候，總會給我留兩個桔子，就是這種拔的幹幹淨淨的，兒子一瞧就知道是母妃親手拔的，舍不得吃，放在枕邊聞著清香。有一次那桔子滾到被子裏，壓的汁水弄得我渾身都是，我卻十分高興，好似身上都有了您的味道。”
    蓮妃聽著宋承澤說起這個，眼淚滴滴落下，“是我沒本事，自己的兒子都不敢親近，更不能帶在身邊，叫你受了這麽多的苦。”
    宋承澤握住蓮妃的手，“娘，不是您的錯，是她們逼您太狠，您若不那麽做，我哪裏能長這麽大。我都知道，我也從來沒怨過您，這麽多年，您為了我，把自己低到了塵埃裏，我都知道。”
    蓮妃聽著兒子這樣說，把臉放在兒子的手心上，嗚嗚出聲。
    宋承澤感受著掌心的溫度，抬起頭來不讓眼淚流出來，院子裏的雀兒跳到了外頭的窗台上，好似預示著春天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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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一會蓮妃止住情緒，接過宋承澤遞來的帕子擦著眼睛道，“讓她試試？”
    宋承澤點頭，“剛剛母妃也說了，孟綺的表現太出乎咱們的意外，也許咱們一開始以為的驚嚇根本就是驚喜呢？”
    蓮妃然後露出一抹微笑，“若是那樣，倒是老天爺可憐我兒了。你父皇從去年入了秋身上就不好，頭疼起來恨不得撞牆。這不是個好信息，咱們現在的實力還沒到能獨擋一麵的時候，好在我有那點本事，可以緩解皇上的疼痛。可這不是長久之計，皇上的身子也隻是在靠時間罷了。”
    宋承澤一愣，“娘，您瞧出什麽來了嗎？”
    蓮妃在向貴妃身邊做女官時，跟在那些大夫身邊多少學了一些岐黃皮毛，自己又肯用功看醫書，把脈，按摩及針灸多少還是會一些的。
    隻在皇上這裏，她從來不敢用針，隻是對照著醫書上的穴位緩解皇上的疼痛罷了。其實這些手法那些禦醫也是極熟悉的，之所以沒有蓮妃按的有效果，不外乎蓮妃心細，每每去的時候，身上總掛著安神的香囊，兩相一結合，效果自然就好了。
    蓮妃點了點頭，“前天皇上因著南邊秦大人的折子發了脾氣，我是下午過去的，借著按摩的時候為皇上把了脈，不太好。因著皇上平日裏進補得當，若是普通人家，怕是一年半載也說不定。”
    宋承澤一愣，“依娘看，父皇還能……”
    蓮妃想了想，“我一個半路出家的，哪裏摸的那樣準，參照醫書上寫的，怕是這兩年的事了。”
    宋承澤沉默不語，如果真是兩年，自己的謀劃好似應該加快了。而且還有一件事，自己能探得到敬安帝的身體情況，那些兄弟們自然會有渠道打聽到，所以，所有人的腳步都會加快。
    “那就試試吧，兒子總覺得端王這回好似不單單是衝著太子去的，怕是他把我放在前麵。我不能這樣被動，既然種種跡象表明那寒苑的情況與端王有關，總要查查看。”
    蓮妃歎了口氣，“寒苑那邊屬實不好打探，白天人多眼雜，晚上又瞧不清楚，這實是下策了。還是那句話，你一定要與孟氏說清楚，隻她有一絲猶疑或是被迫，萬萬不能讓她試險。”
    “試險倒說不上，畢竟若真是端王布置了什麽，怕是還沒成型。有些嚇人倒是一定的，那個地方，白天還好說，晚上嘛……”宋承澤站了起來，“怕是得用到鍾大了。”
    蓮妃點點頭，“我正想與你說，回頭把釵子拿給孟氏。如果她同意的話，跟在身邊的人你要給她選好。”
    宋承澤轉過身，“她身邊慣用的是一個叫元冬的，還有一個汪成海，張德成如果調查的沒有問題，回頭我一並送進來。”
    蓮妃站了起來，拿起架子上的鬥篷給宋承澤披上，“告訴孟氏，不管這件事有沒有預想的效果，咱們都是欠了她的。如若她答應下來，以後有什麽事咱們更好辦了。由她在中間傳話鋪陳，總比咱們動用那些暗地裏的關係來的容易。”
    宋承澤看著蓮妃的素手上下翻飛地為自己係著鬥篷帶子，心裏漲得暖暖的，“是，兒子知道怎麽與她說，府裏的事您也不必多操心，她這幾日的作派看似荒唐和不講道理，實則是有跡可循。我唯一自責的是對墨哥關注不夠，把那孩子養成謹小慎微的性子。”
    蓮妃拍了拍宋承澤，“誰能想到小林氏前後兩張臉呢，墨哥那個時候小，你又不能把他帶在身邊，且前幾年太子在他們眼裏都如空置，又怎麽會讓你自在，你不經營，哪裏能得來他們的安定生活。好在，現在也不晚，等著暖和了就去外院，由老陸帶著，你也可以放心。”
    蓮妃繼續道“我想著他們哥倆還是該多與孟氏親近，等著忙完這段時間，你探探孟氏的口風，若是她願意，把染哥挪到她院子裏教養一段時日是正經。”
    蓮妃想的是，孟綺才嫁進來一個多月，今後一定會有自己的孩子。但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就算生了兒子，也越不過前頭兩個嫡子，與這兩個嫡子處好關係，對一位繼母來說，的確很重要。
    宋承澤明白母親的意思卻無法說破，畢竟兩個人之間有了那樣的約定，孟綺是不屑與自己及自己的孩子們培養感情的。但他卻不能多說，那樣的話說出來太過駭人，且自己還沒真正下最後的決定。
    “我知道了，您放心。”
    宋承澤大步邁出瓊華宮的大門，隨後莫姑姑就帶著人把他送來的點心吃食扔到了院子裏。沒一會宮裏就傳遍了瑞王爺代王妃去與蓮妃娘娘道歉，卻又惹得蓮妃發了脾氣，更是放了狠話，以後要親自好好教導瑞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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