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盡頭的陰影被緩緩踏碎，一道身影逆光而來。
    那人著一身月白錦袍，墨發以玉冠束起，麵容俊朗得近乎奪目，眉峰如劍，眼若寒星，身姿挺拔如鬆。
    行走間自有一股清貴矜重的氣度，與先前那些或粗獷或陰鷙的對手截然不同。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副斯文模樣，周身散發出的威壓卻如深海怒濤，厚重得讓空氣都仿佛凝固。
    先前那些武皇境強者的氣勢與之相比，竟如螢火之於皓月。
    看台上瞬間安靜下來，連最喧囂的賭徒都下意識屏住了呼吸——這等氣度與威壓，絕非尋常之輩。
    葉問天瞳孔微凝，赤霄劍的震顫愈發急促，劍身上的金色流光幾乎要掙脫束縛。
    他能清晰感覺到，對麵那人看似平靜的表象下，藏著如淵似海的力量，那是一種比林絕的凶煞、比前九十九場任何對手都更難測的底蘊。
    這時，一旁的執事終於回過神，清了清嗓子，用源氣擴音的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激動響徹全場。
    “第一百場，挑戰者葉問天，對戰守關者蕭塵！”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擂台上遙遙相對的兩人，聲音裏滿是懸念。
    “九十九連勝的傳奇能否續寫？百勝的豐碑能否在此刻鑄就？”
    “葉問天是登臨絕頂，還是止步於此——讓我們拭目以待！”
    話音落下，整個競技場的氣氛瞬間被推至頂點，無數道目光聚焦在擂台中央。
    無人察覺的擂台虛空之上，一道身影如融入墨色的水滴，靜靜懸浮。
    正是那戴著血麵獠牙麵具的武鬥競技場之主。
    他周身的空間微微扭曲，將自身氣息與周遭的風、光、聲息完美相融，哪怕是武皇境強者也休想窺探分毫。
    此刻，他那雙透過麵具縫隙的眼眸，正一眨不眨地盯著下方的葉問天。
    那目光裏沒有尋常觀戰者的激動或期待，反倒像是在審視一件稀世的璞玉。
    有探究，有審視，更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熾熱。
    仿佛葉問天身上每一處細微的氣息流轉、每一次握劍的指節微動，都被他盡收眼底，細細揣摩。
    當看到赤霄劍因蕭塵的威壓而愈發熾烈的金芒，看到葉問天即便麵對那如淵似海的氣勢仍挺直的脊梁。
    麵具後的嘴角似又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奇異的光芒在眼底流轉，像是找到了久尋的獵物，又像是遇見了值得期待的變數。
    這百場之戰，於他而言，或許早已不止是一場競技那麽簡單。
    “鐺——！”
    金鐵交鳴之聲陡然炸響，如平地驚雷劈開全場喧囂。
    葉問天手腕翻轉，赤霄劍裹挾著萬道金光直刺蕭塵心口，劍未至，那股凜然正氣已化作實質的鋒芒，將周遭空氣割出細碎的裂痕。
    蕭塵卻不閃不避，身形微側的刹那，右掌凝起一團淡青色的氣旋，看似輕描淡寫地拍在劍脊之上。
    兩股力量碰撞的瞬間，擂台青石竟如蛛網般裂開數道縫隙。
    葉問天隻覺一股陰柔卻綿長的力道順著劍身湧來，仿佛要纏上手腕卸去他的劍勢，他足尖在地麵一點，借著反震之力旋身後退，赤霄劍在半空劃出一道金色弧線。
    “禦風劍法！”
    劍氣如火山噴發，化作數十道劍芒朝著蕭塵席卷而去，所過之處空氣蒸騰起白霧，連光線都被這灼熱的劍勢扭曲。
    蕭塵眸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即月白錦袍無風自動，雙掌合十又猛然推開：“青冥界！”
    淡青色的氣流瞬間擴散，在他身前化作一方半透明的領域，劍芒撞入其中，竟如泥牛入海般沒了聲息，隻有領域邊緣泛起層層漣漪。
    葉問天心頭一凜，這等能直接湮滅攻擊的武技，遠比硬撼更難應對。
    他未等招式老透，足尖在虛空一點，身形如鬼魅般繞到蕭塵左側，赤霄劍帶起龍吟之聲：“青龍破！”
    青龍虛影自劍中躍出，龍爪撕裂空氣的銳響刺得人耳膜生疼。
    蕭塵卻似背後長了眼睛，左腳碾地旋身，右手食指中指並攏，指尖縈繞著一縷青芒，竟直直點向青龍額間的逆鱗：“點星指！”
    “嗤——”
    青芒與龍首相撞，青龍虛影發出一聲哀鳴，竟被那看似纖細的指力寸寸絞碎。
    葉問天隻覺一股沛然巨力順著劍身傳來，震得他手臂發麻，赤霄劍險些脫手。
    他借著這股力道向後飄飛，餘光瞥見蕭塵已如影隨形追來，掌風帶著山嶽般的重壓直劈他麵門。
    “好快！”
    葉問天暗道一聲，腰間發力擰身，險之又險地避開掌風，可那股餘威仍掃得他肩頭一陣劇痛，白袍瞬間被震出數道裂痕。
    落地時他順勢翻滾，赤霄劍在地麵劃出一道金色弧線，劍芒朝著蕭塵下盤掃去，逼得對方不得不抬足避讓。
    兩人交手不過數息，卻已互換十餘招，每一次碰撞都激起漫天氣浪，擂台四周的陣法光幕劇烈閃爍，仿佛隨時會被這股力量撕碎。
    看台上的觀眾早已看得目瞪口呆，這等層次的對決，早已超出了他們的認知。
    “你的劍很快，劍勢也夠純粹。”
    蕭塵立於擂台中央，月白錦袍雖沾染了些許塵土，氣息卻依舊平穩，“但武聖境的源氣，終究撐不起這樣的消耗。”
    他話音未落，雙掌突然結印，周身青芒大盛，無數細小的風刃在他身周凝聚，發出嗡嗡的鳴響。
    “風燼！”
    刹那間，風刃如暴雨般朝著葉問天席卷而去，每一道都鋒利得能切開地階以下的寶器。
    葉問天深吸一口氣，赤霄劍在身前舞成一團金輪，劍光與風刃碰撞的脆響連成一片，如驟雨打在青瓦之上。
    可風刃太多太密，總有漏網之魚擦著他的衣衫飛過，帶起道道血痕。
    “這樣下去會被耗死。”
    葉問天眼神一厲，突然收劍回鞘，雙手快速結印，周身竟也泛起淡淡的金光，“禦天劍訣，第二式——寂滅！”
    他身後仿佛升起一輪朝陽，金光不再熾烈，卻帶著一種無堅不摧的穿透力。
    當最後一道風刃被金光消融時，葉問天已如離弦之箭般衝出。
    赤霄劍再次出鞘，這一次的劍光不再是龍形，而是化作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線，直刺蕭塵眉心。
    蕭塵瞳孔驟縮，這一劍的速度與力量，竟比先前強了數倍。
    他不敢怠慢，雙手交叉護在身前，青芒凝聚成一麵厚實的光盾：“青玄盾！”
    “噗嗤——”
    金線般的劍光刺在光盾上，竟硬生生破開一道缺口，劍尖離蕭塵眉心隻剩寸許。
    蕭塵猛地發力，光盾驟然膨脹，將葉問天震退數步，他抬手抹去額角滲出的細汗。
    看向葉問天的眼神多了幾分凝重：“接下來我不會留手了！”
    葉問天喘息著握緊赤霄劍，劍身因他急促的呼吸微微顫抖：“百勝之路，本就沒有退路，何須留手！”
    “好一個沒有退路。”
    蕭塵笑了，那笑容裏帶著幾分欣賞，又有幾分惋惜，“可惜，你的路，隻能到這裏了。”
    他緩緩抬手，周身的青芒開始變得粘稠，空氣中彌漫開一股古老而威嚴的氣息。
    葉問天突然感覺到一股強烈的危機感，仿佛對麵站著的不再是一個人，而是整片蒼茫的天地。
    “這是……域境？武皇強者才有的域境。”看台上有人失聲驚呼。
    蕭塵沒有否認，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空蒙：“我本不想用這招，畢竟你隻是個武聖境……但你值得。”
    “青冥·萬化！”
    隨著他話音落下，整個擂台竟被青芒籠罩，葉問天發現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無盡的青霧之中。
    四周的景象開始扭曲，蕭塵的身影在霧中若隱若現，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更可怕的是，他的源氣運轉開始變得滯澀，仿佛被這片天地同化。
    “在我的域境裏，你的一切都會被瓦解。”
    蕭塵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放棄吧，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葉問天咬著牙，赤霄劍在他手中發出不甘的嗡鳴。
    “沒到最後一刻，誰也沒資格說結束！”
    葉問天的聲音帶著決絕的沙啞，卻如驚雷般炸響在青霧彌漫的擂台上。
    話音未落，他周身突然湧起一層混沌色的光暈，那光暈初時淡薄，轉瞬便如潮水般席卷全身。
    皮膚下仿佛有億萬星辰在流轉，混沌神體，在此刻毫無保留地全開！
    “嗡——！”
    磅礴的力量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武聖八重天的氣息如坐火箭般飆升，武聖九重天初期、中期、後期……
    不過數息，便轟然衝破瓶頸，穩穩停在了武聖巔峰！
    赤霄劍感應到這股激增的力量，嗡鳴之聲響徹全場，劍身上的金色流光幾乎要凝成實質，龍紋虛影在光華中翻騰咆哮，似要掙脫劍身束縛。
    “源氣，聚！”
    葉問天低喝一聲，體內暴漲的源氣如江河奔湧，順著手臂經脈盡數匯入赤霄劍中。
    金芒愈發熾烈，幾乎讓人無法直視，可他仍覺不夠，那雙因混沌神體而泛起淡淡金紋的眼眸驟然一凝。
    隨即一股更強的吸力自他體內爆發——擂台四周遊離的源氣竟如被無形巨手牽引，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流，瘋狂朝著赤霄劍匯聚！
    空氣中的源氣變得稀薄，連遠處觀戰者都能感覺到源氣瘋狂的流失。
    青霧中的蕭塵臉色微變，他能清晰察覺到那柄金劍中蘊含的力量正以恐怖的速度攀升，那已不是武聖境應有的威勢，甚至隱隱超越了普通武皇境！
    “這不可能……”蕭塵的聲音裏第一次帶上了驚色。
    “虛無！”
    葉問天終於積蓄到頂點，他雙手緊握赤霄劍，猛地向前劈出。
    沒有驚天動地的龍吟，也沒有炫目的異象，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色劍芒破空而出，劍芒邊緣泛著淡淡的混沌色。
    所過之處，空間支離破碎，隨後又快速愈合，仿佛連光線都被這一劍吞噬。
    金色劍芒悄無聲息地撞入青霧，沒有預想中的劇烈碰撞，卻在接觸的刹那，讓整片青霧劇烈翻湧。
    青芒與金光在擂台中央瘋狂絞殺，無聲的對抗比任何轟鳴都更令人心悸。
    擂台地麵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龜裂破碎，陣法光幕劇烈閃爍，符文一個個熄滅，發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隨時可能徹底崩碎。
    “轟隆——！”
    當兩種力量碰撞到極致，終於爆發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金光與青芒同時湮滅，狂暴的氣浪以擂台為中心炸開，將周圍的碎石掀飛數十丈遠，撞擊到光幕之上。
    煙塵彌漫中，擂台早已經消失不見，隻有一個巨大的深坑，而兩道身影分立擂台兩端。
    蕭塵雙目緊閉，身軀晃了晃，隨即直挺挺地向後倒去，早已暈死過去。
    胸口的月白錦袍被震出一個焦黑的破洞，氣息微弱得幾乎不可察覺。
    而葉問天則單膝跪地，赤霄劍深深插入地麵支撐著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混沌神體的光暈迅速褪去，他臉色慘白如紙，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就連抬手擦去血跡的力氣都沒了，隻能死死盯著地麵，粗重的喘息聲在寂靜的場中格外清晰。
    全場徹底死寂，數息後，才爆發出比先前任何一次都更狂熱的歡呼。
    “贏了！他真的贏了！”
    “一百連勝！百年不遇的奇跡！”
    風曦月捂著嘴，這一次，無關賭注，隻有純粹的震撼與激動。
    虛空之上，血麵獠牙麵具後的目光閃爍不定，良久，才傳出一聲低笑，帶著幾分滿意，又帶著幾分深不可測。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