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縣的夜幕也不是一成不變的。
    剛開始星光璀璨，到後麵，天似乎開始陰沉起來了，自然，星光也變得暗淡，蒼穹上隻掛著一個朦朧的，但依舊倔強的月亮。
    他們五人都喝醉了。
    秦川酒不知飲了多少壇。
    所以，在如此酩酊大醉的時候，程處默把心裏的壓抑著了許久的心事，終於吐了出來。
    “大哥，我快要結婚了。”
    程處默整個人都趴在一個還剩些許的酒壇上，雙眸迷離的盯著桌上已是狼藉不堪的菜肴，沉聲說道。
    身上披著大氅，已是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躺進了躺椅裏的張楚，聞言，抓著扶手，猛地坐了起來。
    秦懷道和尉遲寶林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兩人已是抱在了一起，旁邊的房遺愛則是已經鼾聲如雷。
    不過，當程處默這話一出來，正激烈著的秦懷道和尉遲寶林猛地一愣，立馬轉過了腦袋，並且一人一邊的把房遺愛給架了起來，用力搖醒。
    “啊？”
    “我沒睡，我還能·······我還能喝。”
    “滿······滿上，大哥，我先幹了。”
    房遺愛雙眼惺忪的厲害，迷迷糊糊的就把自己已經蓋在了桌子上的酒杯給抱了起來。
    “醒醒，處默要結婚了！”秦懷道直接捶了他一拳，當然，是在後背上。
    然後，房遺愛便是吐了。
    幸虧尉遲寶林反應是迅速的，抱著房遺愛衝到了花壇旁，拿著他的脖子，對準了一株牡丹的根莖處。
    “啥？”
    “處默，你要結婚了？”
    顯然，吐了一頓的房遺愛，精神肉眼可見的清醒了過來，盡管渾身還是有一股濃濃的酒氣，他嚎了出來，聲音震天。
    程處默下巴抵著酒壇邊沿，無奈的又點了點頭。
    “沒法子了，阿耶和阿娘都逼得緊。”
    “若是我不答應這樁婚事，阿耶不會再允許我前往伏埃城任職，會在長安重新給我安排一個缺。”
    程處默再道。
    房遺愛仍舊還是目瞪口呆，仍舊是還沒有從這個消息裏驚醒過來：“這麽說，處默，你真的要結婚了？”
    說著，他撓了撓頭。
    “這也太突然了吧。”
    “這就要結婚了？！”
    “這······”
    張楚搖了搖頭，打斷了房遺愛的駭然：“歲數，確實也到了。”
    “說起來，你們的年紀都不算小，處默這又要出任伏埃城折衝府鎮軍，下次回來，誰知道猴年馬月，而且，朝廷估摸著對如何處置安排吐穀渾之地，還沒有確切的章程，所以說，伏埃城並不算多安全的地方。”
    “任誰是父母，也都會想著趕緊把婚事定下來，成家，立業。”
    “隻是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
    張楚很是能理解程咬金夫婦的心情。
    自己的兒子一個人在外漂泊戍邊，心中終是掛念，更何況，邊軍艱苦不說，隨時還都有危險。
    自然要給家裏多上個保險，若是能誕下一兩個子嗣，萬一出了什麽事，不至於說程處默這個程府的嫡長子，也是可繼承盧國公爵位的血脈，就此斷了。
    這是沒法的事，不論是貴族還是百姓，長子的身上，總是會多一些擔子。
    這也是將門世家一貫的作風，特別是突然起了戰事，完全沒有準備的就要上戰場，家中多是還都會安排不少姑娘為之侍寢，其實就是想著能在出征之前，給家裏留個後，也省的萬一戰場有變，無法歸還。
    如此，多少能有個保險。
    房遺愛用袖子摸了摸嘴：“大哥，你的年紀不也算小。”他忍不住提醒道。
    張楚眯了下眼眸：“我的年紀標準方式和你們不一樣。”
    “不說這些，還是先說婚事。”
    自己這個年紀，在後世連大學還都沒有畢業呐，就別談結婚了。
    所以，張楚自是從未想過自己的婚事，不過，正所謂入鄉隨俗，對於大唐這邊的習俗，張楚也還是保持尊敬的。
    要知道，當今皇後和陛下便是十三四就成親了，而大唐律法現在則是明文規定：男子二十歲、女子十五歲以上即可結婚，當然，到了開元年間，則是進一步降低為了男十五，女十三便可成親。
    不論怎麽算，程處默的年歲，也是足夠的。
    “是啊，處默，哪家的姑娘？”秦懷道，尉遲寶林和房遺愛齊齊盯向了程處默，對於這一點，他們還都頗是好奇的。
    程處默雙手撐著案桌坐了起來，抿了下有些微微幹裂的嘴唇：“我娘給我了幾個人選，裏麵熟悉的隻有一個，所以，便選了她。”
    秦懷道聞言，雙眸一瞪，雙肩更是顫抖不止，連帶著呼吸都有些急促，似乎醉意也醒了大半：“鼓動······”
    “不······不是，處默，你別給我說，是······是牛小妹。”
    五人之中，秦懷道和程處默的關係稍稍更親密些，兩人在極小的時候便熟悉，不像是尉遲寶林和房遺愛，是後麵少年時期才結識。
    更不用說和張楚結識更晚，所以，秦懷道多知道些旁人不知道的幼時隱秘。
    牛小妹？
    這個名字一出來，尉遲寶林和房遺愛也都是身子一震。
    程處默迎著眾人好似質問的目光，聳聳肩，點了點頭：“就是她。”
    “其他人，我不了解啊，真的算算，也就牛小妹算是熟人了，而且，脾氣啥的，多少有點臭味相同。”
    “大哥，牛小妹乃是魏城縣侯，幽州都督牛進達的長女，小時候，我們經常一起玩泥巴，自幼就和處默有點不對付，但凡兩人一見麵，好家夥，就像是天雷勾地火一樣。”
    “不過，他娘的，每次兩人打起來，我拉架，可不知道為啥最後受傷最重的卻是我。”
    “當時想不透，現在想想，好家夥，兩人就是誰都不舍得朝對方真下死手，可對我這些泄氣桶，那是真的舍得下死手。”
    “後來，我們慢慢大了，牛小妹他娘親乃是裴氏之人，牛叔叔雖是粗人，可裴姨娘卻是家學森嚴，不再讓牛小妹和我們一起玩耍，慢慢的也就淡了，仔細算算，我們都得有十多年沒有再見過了。”
    張楚頷首，表示了然，不由笑道：“這麽說，還是青梅竹馬？”
    “一般姑娘七八歲便要入閨，也還真是十多年了，既如此，也沒啥好說的了。”
    “沒想到處默早早的就給自己尋了個婆娘，當飲一杯，祝賀之！！！”
    張楚很是為程處默感到高興。
    在大唐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時代，在這個結婚先不看感情先看家世的時代，在這個結婚多是當成工具考慮聯姻前程的時代，程處默還能遇到幼時的青梅竹馬，著實是一件很難得的事。
    秦懷道，尉遲寶林，房遺愛也都齊齊舉起了杯子。
    他們真的是為程處默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