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沒有睡覺。
    他當然睡不著。
    並且為了洗脫懷疑，今日他特意趕回了東宮，坐於後殿床榻之上，雙眸死死盯著東南方。
    那裏，正是曲江坊的位置！
    當微弱的紅芒縈繞於天際，把整個東南方的天空都好似蒙上了一層紅布的時候，李承乾不由的長長吐了口氣。
    見此，他才閉上了眼睛，渾身有些無力的倒在了床榻上。
    手指，微微有些哆嗦。
    呼吸，輕輕的帶著急促。
    不過，牙齒卻是狠狠咬著，他脖頸之上的青筋，乍起。
    “不要怪孤。”
    “你們的命運，不是孤決定的，而是張楚，是北山縣，你們要報仇，也不要來找孤，去尋張楚就是了。”
    “孤，都是被逼的，全都是被張楚逼迫的，不得已才隻能這麽做。”
    “不要怪孤，不要怪孤，不要怪孤·······”
    李承乾喃喃道。
    篤篤篤····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房門響起一連串急促而又沉重的叩門聲。
    原本這會精神壓力都有些大的李承乾，驟然起身，他盯著門外於月光下所映襯於門上的身影，下意識的攥緊了枕頭下的短劍。
    “殿下，陛下有詔，請殿下趕緊前往立政殿！”瑞生的聲音從外響起。
    “呼·······”
    李承乾長長吐了口氣，也著實是一下子把緊繃著的心神放鬆了下來，用力的擦了擦額頭上刹那間布滿的冷汗。
    “孤知道了。”
    “點燈，更衣。”
    他再閉上了眼眸。
    有宮女把殿門打開，魚貫而入間，房內的蠟燭層層點燃，李承乾任由她們攙扶著更衣，自己則是一直閉著眼眸，他在思考，在沉思。
    他自然是在平穩自己的心情的同時，也在想著等會到了立政殿，該如何麵見李世民，該如何和李世民表演。
    當他走出殿門的那一刻，東南方的紅芒，還沒有下去，似乎還更強盛了些許，就算他在東宮之內，也好像聽到了各種雜亂的呼喊聲。
    李承乾抿了下嘴角，駐步，再深吸了口氣。
    空氣中，似乎都多了一分炙熱和燒焦的味道。
    數息後，李承乾一甩袖子，大踏步朝宮城走去。
    當出了東宮，他也才知曉，原來剛才的雜亂呼喊聲，並不是自己的錯覺，宮城內值守的金吾衛，已是慌忙間聚集起來，緊急調撥向了曲江坊。
    顯然，曲江坊的火勢，已不是區區武侯能夠解決的了。
    估摸著，京兆府，十六衛，都派出了人手。
    而當到了立政殿的時候，李世民早就已經醒了，長孫皇後亦是一臉焦急的站在台階上，遙望著東南方好似要把整個長安都給映照通明的火勢，臉色深沉。
    “母後······”
    李承乾快步衝上了台階，提著長袍，滿臉的焦灼：“這是·······發生了什麽？”
    “怎麽突然，東南方大亮？難道說是天生異象？是不是又有天外神鐵落下？”
    “還是說，有祥瑞密布？”
    李承乾假裝不知所以得立馬詢問道。
    長孫皇後看到李承乾來了，趕忙走過來，攥著自己兒子的雙手，上上下下仔細檢查了一遍：“高明，今日你沒有在曲江坊？好······好······好·······”
    長孫皇後用力拍著胸脯，狠狠的鬆了口氣。
    “母後，明日就是曲江坊給京兆府交接三萬套棉衣棉服的時候了，所以，下午時分便趕回了東宮，召見了京兆府的一些官吏，共同商議了些章程，想著明日一大早，和他們一同前往曲江坊，所以······就沒有回紡織作坊。”
    “不過·······”
    說著，李承乾的眼皮瘋狂的跳了下，連帶著神經都被牽扯著，五官駭然中帶著扭曲：“母後！！！曲江坊怎麽了？”
    “是曲江坊出事了？”
    他猛地瞪大了眼珠子，難以置信的轉頭盯向了東南方，望著那麽大片的紅霞，驚駭中又有幾分哆嗦，哆嗦中更是發自內心的顫栗，便是聲音，都加上了幾分哭腔。
    長孫皇後見李承乾如此難受，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趕忙拉著李承乾的胳膊，生怕他做出什麽傻事。
    “沒事，沒事·······”
    “曲江坊那邊，隻是稍微走水，很快就沒事了，沒事了。”
    長孫皇後想要安慰。
    可聽到這話，顯然，李承乾更急，他幾乎都要跳起來了，一把甩掉了長孫皇後的胳膊，臉色猙獰著發出一聲嘶吼，就要朝曲江坊衝去。
    “承乾，你父皇還正在等你，你不要急，不要急········”長孫皇後被自己兒子的反應嚇了一跳，她趕忙喊道。
    “不必了！”
    聲音剛落，李世民從內走了出來，同時身側還跟著李君羨和柴紹。
    “備馬，立馬前往曲江坊！”
    李世民喝道。
    李承乾的腳步一頓，他扭頭望著雖是在黑夜下，可臉色卻無比清晰，死死盯著自己的李世民，趕忙躬身，閃到了一側：“父皇，是兒臣孟浪了。”
    “可是，兒臣聽到是曲江坊那邊出了事，實在是········控製不住。”
    “父皇，曲江坊可是兒臣，可是兒臣的全部心血啊父皇！！！”
    李承乾直接跪下了，並且把頭顱低下，隱入了夜幕。
    李世民沒有停留，直接從他身邊走過：“起來吧。”
    “跟著朕，一起去看看，到底怎麽回事！”
    李承乾立馬從地上爬起來，緊緊跟在了後麵。
    長安，亂了。
    朱雀大街上，各種隊伍，在雜亂和呼喊中，全都衝向了曲江坊。
    同時，整個長安，一百零八坊的所有水火武侯，也都帶著所配備的水車，奮盡全力的衝向了曲江坊。
    不過，這個時候，也徹底的顯現出了坊市製度的優勢，整個長安的主幹道毫無阻擋，可以讓所有救火隊伍暢通無阻的衝向曲江坊，並且不管曲江坊亂成什麽樣子，其餘一百零七坊，也不會被波及。
    盡管，將近半個長安的坊市都被驚醒了，但百姓們卻也隻能於自己的坊市內，猜測發生了什麽，並且有各坊不良人出動，快速的消解了百姓心頭的慌亂。
    隻是，當李世民抵達通善坊的時候，就已是能感到那撲麵而來的火勢了。
    夜晚風大，又多是易燃的棉絮，被風一吹，火星可以說是飛的漫天都是，現在，曲江坊周圍的坊市，也多有小火災出現。
    沒辦法，水火無情，而且再加上長安多是木房，亦或者就算是磚房，也多有茅草和木頭摻雜，隻要火勢真的一起來，這幾個坊市都要遭難。
    “譙公，譙公········”
    “前麵火勢太大，不好衝進去，還請稍等片刻，稍等片刻！！！”
    “等屬下把通善坊和通濟坊的火勢滅了，打開一條通往曲江坊安全的道路，再走也不遲！”
    京兆府副使王長安灰頭土臉的攔住了他們，並且快速向柴紹把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
    柴紹勒馬，想要問一問李世民的意見。
    可，李世民哪裏能顧得上這些？
    他一甩馬鞭，直接衝向了火勢越發旺盛的曲江坊。
    “快，快，快，保護陛下！！！保護陛下！！！”柴紹立馬高呼。
    王長安一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
    陛下，親自來了？
    “還愣著幹什麽！！！”隻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李承乾手中的鞭子便甩在了他身上：“快去，快去，跟上父皇，父皇若是出了什麽事，本宮要拿你們所有人的腦袋問罪！！！”
    王長安下意識看了眼唇紅齒白的李承乾，然後趕緊點頭，振臂高呼著，帶著人，追向了李世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