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緩緩回首。
    視線，從佛像上，轉到了張楚身上。
    商業，無罪。
    有罪者，乃是從事商業的人。
    李世民心中細細品味著，越是琢磨，越是覺得很有道理。
    而且，也正如張楚所言，當紅薯土豆這些莊稼推廣，百姓的肚子有了初步的保證，那麽，接下來百姓勢必將會有其他的需求，而朝廷，也將勢必出現和曆朝曆代不一樣的情況。
    比如，百姓閑暇之餘，或許會擴大桑樹的種植，或許會想法琢磨栽種些果樹，又或者會學些手藝成為手工業的從事者········
    但，毫無疑問，這些行業到最後，確實是都要通過商業手段，進行變現，不然，結果就是看著自己的桑賣不出去，看著自家的果子爛在地裏········
    而且，張楚後麵說的那段話，李世民仔細想想，事實確實如此。
    若是真說起來，自己恐怕才是這個天下最大的商人。
    內府所入，皆是皇家私產，自然就是自己的私產。
    同時，捫心自問，朝堂上站著的那些朱紫貴胄，袞袞諸公，誰家裏沒有幾個產業？誰家裏沒養著商隊？誰家裏沒有個為自家做生意的商號？
    更別說那些掌握著天下話語權的世家大族了，他們把‘商人’踩在腳底下，可是自己手裏卻攥著全天下但凡能排上名的商號之數！
    至於百姓麽，則是畏手畏腳，不敢行商業之事，生怕被人打上‘賤業’的標簽，就算走投無路了，憑借自己的聰明智慧從事商業賺些錢，可以果腹了，好家夥，立馬就會發現自己一切權力都沒了。
    這是百姓和世族大家競爭的下場。
    這是真正的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而大世要降臨，貞觀要超越曆朝曆代，或許，張楚所言，是對的！
    李世民的腳步聲在萬佛殿中很是清楚。
    忽然，他又停了下來。
    同樣是望著頭頂上一個看上去有些凶神惡煞的羅漢，開口道：“太嶽，你說的有道理。”
    “但······”
    “這事需要徐徐圖之。”
    “陛下，這是自然！”張楚咧嘴一笑：“金融機構，三角貿易的建立，也需要時間來沉澱，來完善，隻要陛下有心，隻要稍稍解開一點點口子，能夠配合臣金融機構和三角貿易的搭建，相信這天下，立馬就會有不一樣的改變！”
    “如此，也不必擔心猛地鬆綁而出現突發之事，若是有什麽不利，陛下再把這個口子給關上，說實話，也都在掌控之中。”
    “更何況，商業的解禁，最受益的，其實還是朝廷，隻需要朝廷完善稅法，天下熙熙攘攘的商業之事，都要匯集於朝廷這個巨大的漏鬥裏。”
    “而且，百姓富了，朝廷毫無爭議的就是變得強大，自然，朝廷坐大，陛下一直頭疼的世族，自然而然的就會變小。”
    “如此一石三鳥之事，臣實在是想不出來有什麽壞處！”
    張楚再道。
    李世民不語，隻是目光，深邃的厲害。
    “此事，朕會考慮。”
    “前往西域，構建三角貿易和你口中所謂商業機構的事········”
    “你盡管去做！”
    “今年，你不是也要去一趟西域嗎？朕，便許你青海道巡查使和隴右道巡查使，隻要事關金融的構建，你皆可便宜行事。”
    李世民一揮袖子，好似下了決心，驟然回首，凝視著張楚，沉聲道。
    張楚一愣。
    他著實也萬萬沒有想到，陛下竟如此支持自己西行之事。
    青海道巡查使和隴右道巡查使，雖說隻是事關金融之事，自己可以便宜行事。
    可，張楚很清楚，經濟是一切活動的基礎，換句話說，自己幾乎就是代天巡狩！
    “嘶·······”
    張楚立馬抱拳躬身，便是他，也忍不住倒吸了口涼氣。
    “陛下，臣惶恐！”
    李靖則也是立馬皺眉，連連向張楚行了眼色，讓張楚慎重！
    李世民拍了拍張楚的肩膀，不由長笑。
    “不必惶恐！”
    “太嶽，你說的這些，朕，從未想到過，其實，不僅僅是朕，滿朝文武，誰能有這般大構建？”
    “朕很清楚，你所說之計，若是真的成了，我大唐，將真正的受益無窮，而且還是每一個人都會受益無窮！”
    “你去做吧，放手大膽的去做。”
    “不過，此事，你知道，朕知道，藥師也是一個見證，但，這兩個職位，不好明昭天下，不然，勢必會引起巨大的反對之音，所以，朕會下一道密詔，到時候你西行的時候，朕會派人跟著你，當然，任你差遣，而這人，就是你身份的最好證明！”
    李世民思量著，緩緩道。
    張楚聽到這話，是鬆了口氣的。
    這兩個頭銜，說實話，太過於嚇人，真直接給自己，張楚還真不知該怎麽應對，就算是用起來，勢必也是戰戰兢兢。
    有句話說得好，要想讓人滅亡，就先讓人瘋狂！
    這兩個頭銜，不管怎麽品，都有這個味道了，就好比在鏟除一個人前，先是加九錫，儀同三司等等，而毫無疑問，自己真的頂著這兩個頭銜出去了，恐怕滿朝之人，都會發了瘋的罵自己有造反之心。
    不過，暗發密詔，並且派人監視著自己，雖說明麵上看著或許是自己有了約束，但更多的卻是保障。
    自己要做的每件事，隻要這人同意，說實話，就代表著陛下同意！
    如此一來，不管做什麽事，都輕鬆的多。
    自己，終究年輕。
    “陛下聖明！”張楚立馬道。
    李靖眉頭微微舒展。
    “隻是可惜，西域諸國，還沒有納入我大唐版圖，若是龜茲，於闐，高昌這些城池，能於我大唐之下，這金融機構，三角貿易，也將會更是宏大！”
    “龜茲之地，遠超於隴右！”
    李世民輕歎。
    “雖說龜茲可形成大三角，但，陛下，咱們的三角貿易，臣是想著，以青海城，涼州城和長安為核心，也就是小三角。”
    “無他，龜茲雖遠，可輻射更多，但，那麽多錢放在龜茲，實在是太過於危險，說實話，臣膽子是大，但，就算再大也真不敢在龜茲設立金融，頂天了，可設立分號，幫著交割憑證，而他們要換取憑證，存儲錢財，必須要在最穩當的地方。”
    “這是基礎，絕不能亂！”
    “在小三角的基礎上，可行大三角之謀劃，比如，吐蕃的邏些城，西域的龜茲城，再加長安城，此為大三角！”
    “如此一來，西域之穩固，也將無人能撼動！”
    張楚徐徐道。
    李世民再沉默。
    今天張楚所說的這些，真的是讓他驚駭震撼的同時，著實受益匪淺，視野也變得不一樣起來。
    小三角，大三角，金融機構之構建········
    李世民清楚，自己需要時間來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