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含笑扭頭，望過眾多商隊，他輕輕吸了口氣，點了點頭。
    “是啊，如此勝景······”
    “我喜歡這樣。”
    “這才是一個初升帝國該有的模樣。”
    張楚說罷，邁步走到房小滿前。
    從房夫人懷中接過來，抱在胳膊裏，房小滿這會已是會咧著嘴笑了，不過仍還發不出來聲音。
    一個衝天的小辮辮，掘罡著直朝蒼穹，張楚能感受得到，磅礴的生命力在這個小家夥的體內孕育，澎湃，生長········
    “等師父回來。”張楚眼中皆是寵溺，他覺得，如果自己也有個閨女的話，自己定要把全天下最珍貴，最寶貴的東西都給她，隻是，自己還不知道哪門子才有閨女呐，眼前這個現成的，自是要經受張楚猶如暴風雨般的疼愛。
    “師父要用高昌的玉石，於闐的瑪瑙，疏勒的水晶，波斯的鬆石，阿拉伯的珍珠·······把你的脖子都給壓斷。”
    “哈哈哈········”
    張楚猛地把房小滿舉了起來，轉了三個大圈。
    “咯咯咯········”突然，房小滿發出了她生命中，除了啼哭外的第一道笑聲。
    張楚趕緊把她放了下來，瞧著睜著滴溜滴溜的大眼睛，對自己咯咯笑著的房小滿，張楚狠狠的在她額頭上親了下。
    而後不舍的交還給了房夫人。
    “剛才像我那樣把她舉過頭頂的動作，你們不要再做。”不過張楚還是不忘囑咐一聲“當心腸疊套！”
    房夫人連連頷首。
    張楚朝眾人抱了抱拳“諸公，再見！”
    眾人亦是抱拳。
    張楚轉身上馬，輕輕一扯韁繩，瞧著站在一側想要說話，可張楚完全沒有給他們說話機會的李泰，馬周，秦懷道等人。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做好自己該做的，等我回來，一一檢驗！”
    “知道了師父。”
    “放心吧大哥！”
    “恩府，一路順風！”
    “········”
    在李泰，秦懷道，馬周他們的高呼中，張楚一攬韁繩“出發！”
    聲音落，城陽，王德等人也都是直接翻身上馬，緊隨於其後。
    人滿為患的鹹陽橋，在這一刻，也顯得有些雜亂起來。
    無數商隊，和親人，和朋友告別，滿揣著對西域財富的渴望，跟在護農衛身後，同樣的踏上了西行之路。
    就在鹹陽橋往前五公裏，官道的樹林中，有三輛馬車，靜靜的停在一起。
    這四輛馬車的主人，正是李淵，孔穎達，孫思邈和溫柬。
    三四碟小菜，外加一壇秦川釀，就著四月的春風，四個老人，樂得自在。
    忽然，李淵放下了手中的酒碗，朝著長安的方向瞧了一眼。
    “這小子，來了。”李淵雙手抄進了袖子，後背不由也挺直了幾分，老花鏡下的雙眸輕輕眯出了一條線，略帶急促的說道。
    溫柬把碗裏的酒飲盡，又不急不忙的把身上大氅裹緊，隻是那眼睛，似乎早就已經定在了官道上。
    要走了麽？
    是要走了。
    當渾濁的眼眸中，浮現出那獨屬於護農衛鮮紅披風的時候，溫柬似乎是想要躲開視野中的樹枝或者樹葉，這身子，不由自主的斜了過去。
    “溫老頭子，小心些，可別掉下去了。”孔穎達拉了他一把。
    溫柬的上半身，已是彎出了很多。
    他雙手緊緊攥著車欄，不言語，可嘴唇卻無比倔強的繃緊了。
    孫思邈輕輕歎息一聲“溫老頭，你如果按照老道的法子，或許能撐得過這個冬天。”
    溫柬頭也不回的笑了一聲“那我還情願死了。老神仙，人終究不是老鱉！”
    “來了，這小子來了。”
    溫柬聲音突然提升了幾分，以至於音色都變得有些尖細。
    官道上，張楚一馬當先。
    裴行儉趴在馬背上，正和薛仁貴給他帶來的甲胄做鬥爭，他已是迫不及待的不下馬就想要穿戴整齊。
    蘇定方和王德說起了一些往事，那是武德年間各地戰爭的往事。
    城陽手指輕輕夾著被風帶起的青絲，時不時的眼睛朝張楚的側臉瞥一眼，然後不知道心裏想什麽的，就仿佛被針紮了一樣，立馬低下頭，然後過一陣，再抬起頭，如此反複········
    風中，好像全都是春意。
    張楚自然也看見了馬車。
    不過，他沒有停下，相信馬車上的四位老人，也不願意自己停下，不然，他們會在鹹陽橋前等著，而不是在這裏出現。
    長安越來越遠。
    盡管身後有大批量的商隊，北山縣百姓的驢車，馬車，駱駝車，可隊伍的速度，並不慢。
    不知不覺，長安城便模糊了，往後看的時候，就隻剩下一大坨黑黑的陰影。
    樹林中。
    溫柬幹咳了幾聲，不過臉上卻紅潤的厲害。
    “好小子，一路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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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沒心事了，沒心事了。”
    “回司農寺，回司農寺去，等死。”
    溫柬呢喃了第一句後，便猛地狠狠拍了下自己的膝蓋，大笑一聲，灑脫道。
    李淵斜了他一眼“要不跟老夫去一趟嶺南，說不準會有新生。”
    “可別了，太上皇，還是讓老臣死在長安這個窩裏吧。”溫柬自顧給自己倒了碗酒，一口飲盡，隻覺得渾身舒坦“好不容易老臣有臉去見三位兄長了，可不能輕易死在外頭。”
    “老夫還想著享受享受家裏的香火呐。”
    溫柬很是滿意。
    他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呐？
    若是沒有太嶽，自己死，都沒臉去見三位兄長，更是沒臉接受家族後人的禮拜，現在好了，自己起碼，能拍著胸脯給他們說，自己盡力了。
    自己真的是盡力了！
    有溫暖和溫熱，更有太嶽的幫襯，溫氏今後，無憂也！
    就算不能大富大貴，可能平平安安的一直安穩富貴下去，也很不錯了。
    “如果沒有這小子，太上皇，老臣絕對隨你去了，到時候，不管死在哪裏，你隨便給老臣找個地埋了就是。”
    “不過現在·······”
    “老夫要回祖墳了。”
    溫柬又是大笑，給三人斟滿了酒。
    李淵知道，溫柬是幸福的，自己，何嚐又不是呐？
    若是沒有這小子，自己，怕是就如同枯死的老樹，就算現在還活著，恐怕也已是皆是腐朽之味了吧。
    “等死去吧。”李淵把手裏的酒碗飲盡，笑罵了溫柬一聲，隨手丟了酒碗直接跳到了自己的馬車上“老夫收拾收拾，也要啟程了！”
    “兄弟幾個，如果老夫回來的時候你們還都活著，再同飲！”
    李淵的笑聲無比粗狂。
    孔穎達，溫柬，孫思邈他們相視一眼，也皆是大笑起來。
    最後再望一眼西方，三人也跟上了李淵的車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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